51

岑崤終于在江維德和韓江打算一同切火雞的時候,發現了李白守和劉檀芝的影子。

在整個A市上流群體裏,李白守并不太起眼,以至于就連這個活動,他都站在比較靠後的位置。

服務生給每個人發了托盤,衆人默契的站好隊,望着那個剛烤制過的,熱氣騰騰的火雞。

李白守則需要踮起腳,伸着脖子,努力張望,才能看到一點火雞的影子。

他的身高并不占優勢。

劉檀芝的身高同樣不占優勢,但她比李白守穩重的多。

她巧妙的透過人群的縫隙朝前看,并沒有随波逐流擠出一張笑臉。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渺小,所以她也沒花心思僞裝。

她穿的禮服不功不過,價格在衆多到場嘉賓中不冒尖也不墊底。

她長的還算好看,起碼算是整個宴會廳裏面的佼佼者,而且她還年輕,如果精心打扮一下,不會這麽泯然衆人。

這樣一個副業賺的盆滿缽滿,又還算年輕漂亮的女人,自然看不上敏感善妒,不懂風情的李白守。

但岑崤發現,只要多關注她一會兒,就能看出,劉檀芝實在是很古怪。

她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投向那只火雞時,會卸下僞裝,松開李白守的胳膊,跟李白守拉開距離。

這種舉動,就和蕭沐然對岑擎做的一樣。

但劉檀芝與蕭沐然不同的是,她并非覺得這場聯誼會是煎熬是痛苦,反而,她還很期待。

如果是喜歡交際花的生活,她大可以打扮的明豔一點惹眼一點,但她異常低調,說明她期待的,不是衆星捧月的快樂,而且某個人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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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二十二歲沒考上研究生的學生,能在邂逅李白守五個月後,讓李白守做出結婚的決定,她一定是個有野心有手腕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在通過李白守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後,一定不甘心在李白守這裏停留。

她會物色更值得她投靠的強者。

在場各行各業的領軍人物都有,每一個人單拿出去,都夠舉足輕重,劉檀芝掩護的那個,究竟是誰呢?

岑崤靜靜等着,希望劉檀芝能夠在之後的自由活動中露出馬腳。

藍牙耳機裏,傳來黎容的聲音:“發現什麽了嗎?”

岑崤移開目光,淡淡道:“劉檀芝和李白守的夫妻關系不好,大概是真的。”

畢竟他見慣了自己父母的相處方式,所以很了解那種貌合神離的感覺。

黎容放下望遠鏡,挺了挺後背。

屋內的黑暗籠罩着他,只有空調不斷散發着熱氣。

“那劉檀芝掩蓋的那個人,一定和我爸有某種聯系。”

岑崤深吸了一口氣:“只是我們還沒發現。”

因為蕭沐然,因為黎容,他對黎清立和顧濃也算關注。

以他的了解,這對夫妻算是他見過的,最完美受害者。

他們聰慧,善良,積極健康,有不俗的科研成就,還能懷着一顆濟世救人的心。

他很難想象,會有什麽人,不僅要他們家破人亡,還要他們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宴會廳正前方,江維德和韓江共同握着那柄刀,兩人恭維客氣了一番,用力将那只香氣四溢的火雞,從中間剖開。

火雞肚子裏的香料流了出來,湯汁混合着油光,沾滿了刀面。

韓江對江維德說:“我來我來。”

他主動把刀接過去,小心翼翼的遞給在一旁等候的服務生。

這長刀的分量不輕,但韓江拿的很輕松,身為九區鬼眼組的組長,他的确沒有疏于訓練。

黎容趁着韓江扭頭的功夫,拿起望遠鏡仔細端詳。

他一邊看一邊問岑崤:“你對韓江怎麽看?”

岑崤:“還算敬業,這些年沒出過錯漏,但是似乎提防心很強,跟其他幾區的會長關系都不太近,這次他們推舉韓江作為代表來切火雞,大概是想讓他別那麽死板,能跟大家搞好關系,至少別找麻煩。”

韓江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精氣神很足,幾乎看不到什麽白頭發。

他的臉部輪廓分明,顴骨突出,臉頰的肉有些內凹,哪怕是笑着,看起來也十分兇。

大概是常年鍛煉的緣故,他要比真實年齡年輕一些,脖子上的皮肉還算緊致,身材也保持的不錯。

黎容自顧自的點點頭。

他上一世和韓江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等他進了紅娑研究院,有資格出入一些交際場合,韓江已經被杜溟立搞下去了。

他當然相信任何人都不是密不透風的牆,畢竟黎塞留曾經說過——

給我這個世界上最誠實的人寫的六行字,我一定能從中找到足夠的理由來絞死他。

但是這麽謹慎的,和藍樞所有會長都保持距離的韓江,到底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呢?

韓江和江維德切完火雞,就讓到了一邊,其餘赴宴的賓客依次向前,每個人走到火雞前,就拿小刀切下來一片夾到碗裏。

但韓江和江維德還是很紳士,遇到沒有男伴的女性,他們會幫忙切一下,或是遞一張紙巾。

黎容的思路被岑崤的聲音打斷了。

岑崤說:“劉檀芝一直排隊等着切火雞,沒注意別的人。”

黎容不由得深深皺起了眉。

隊伍緩慢向前,終于排到了劉檀芝和李白守這裏。

李白守這人的情緒很容易挂在臉上,性格也相當不讨喜。

他和劉檀芝關系破裂,就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

走到火雞面前,李白守自己拿着刀,快速切下來一片,夾進碟子裏,然後就自顧自的配起醬汁來了。

火雞肉還是有些柴,要從已經被人切的零零碎碎的雞身上找一塊好切的肉,多少有些費勁。

原本因為李白守在,韓江和江維德都沒上前,但看劉檀芝拿着刀局促的切不下來,而李白守毫無反應,江維德的表情有一絲尴尬。

韓江倒是反應很快,他立刻上前接過劉檀芝的刀,飛快的切了火雞身上所剩不多的腿肉,貼心的幫劉檀芝夾到盤子裏,還遞上了一張紙巾。

劉檀芝端着火雞肉,低聲道了謝。

李白守用餘光暼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沖劉檀芝不冷不熱道:“那麽大塊你吃得了嗎,不是要減肥嗎?”

劉檀芝閉了下眼,似乎在盡力消化李白守的話。

按紀小川的描述,劉檀芝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在私人領域,她和李白守吵的很兇。

但顯然在這種公開場合,她比李白守需要顧忌更多,所以不想把事情鬧大。

江維德離得近,聽得清楚,顯然更尴尬了。

夫妻間鬧脾氣他不是沒見過,但鬧脾氣鬧到外人面前,實在讓人不知該怎麽回應。

還是韓江,主動笑笑:“是我切的太大了。”

因為長得兇,他笑起來也并不是很友善的,那雙略帶皺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鋒利明銳,盯着李白守看的時候,有種不怒自威的意思。

他嘴裏好像在說是自己的問題,給了李白守一個臺階,但臉色,倒像是給李白守一個警示。

江維德只好開口打圓場:“老李,後面還有不少人等着呢,你們夫妻倆也給別人騰個地方。”

李白守多少有點欺軟怕硬,他也知道,九區還是輕易不能惹的。

等李白守跟劉檀芝離開,江維德不由得搖了搖頭。

畢竟李白守算是他們紅娑研究院的人,江維德看向韓江:“多大的人都會吵吵鬧鬧。”

韓江抽了張紙,擦了擦剛才給劉檀芝切火雞時不慎沾到的湯汁。

他漫不經心:“是啊。”

等到所有人都嘗過一小片火雞,韓江和江維德從兩旁離開,意味着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了。

而劉檀芝,沒有任何奇怪的表現。

她跟在李白守身邊,端着酒杯,不主動應酬,只是面帶微笑,聽李白守跟人吹牛,聽李白守高談闊論。

她則像是隐身了一般,哪怕站在人群裏,也毫無存在感。

而她的關注也沒有投給任何一個人,她仿佛已經達成了願望,現在種種喧嚣,已經在她心裏激不起任何波瀾。

岑崤觀察了一會兒,意識到劉檀芝是個十分機敏的人。

大概是在媒體行業做久了,深知圖片會給人留下多少想象的空間,所以她在周圍人頻頻舉着手機合影的場合,一直很小心。

岑崤沒去切那塊火雞,他到底不算是藍樞的人,也沒人強迫他一定要做什麽。

宴會廳裏的人漸漸分散開,有人相約着去了小花園,有人去了海底動物展館,有人在專心吃東西,高談闊論。

岑崤轉回身,徑直朝一個方向走去,由于他走的步子太快,對方根本來不及隐藏。

岑崤勾唇嗤笑,仰頭喝淨了杯裏的優格,問道:“盯我這麽久,發現什麽了嗎?”

徐風:“……”

他的确有些放松了,以至于岑崤轉頭朝他走過來的那瞬間,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

畢竟在他眼裏,岑崤還是高中生的年紀,讓他拿出對付商業間諜的素質,他提不起興致。

岑崤說的話,徐風電話對面的岑擎自然也能聽到。

岑擎問:“你被他發現了?”

徐風輕咳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岑崤揚了揚下巴,示意徐風藏在頭發裏的耳機。

徐風嘆了口氣,低聲對岑擎道:“會長,我先挂了。”

既然被發現,就沒有監視的必要了。

岑崤突然說:“這家的三文魚奶油蘑菇面和西班牙海鮮焗飯都不錯,你喜歡哪個?”

徐風一臉茫然,他以為岑崤是來興師問罪的,他雖然是岑擎的貼身助理,但人家畢竟是父子,父子沒有隔夜仇,他一個外人當然誰都不能得罪。

但沒想到岑崤居然輕言輕語的問他喜歡吃什麽?

徐風難得感到了一絲惶恐。

他腦子裏飛快閃過了幾個念頭,一是岑崤想要拉攏他,策反他,用懷柔政策逼他就範,二是岑崤想要緩和與岑擎的關系,想讓他當個臺階,三是這家酒店的特色确實好吃,岑崤想跟他探讨飲食文化,四是岑崤想請他吃飯。

徐風:“我覺得……”

街對面的賓館裏,黎容仰着靠在小沙發上,思索片刻,哼哼唧唧道:“都喜歡怎麽辦,但是兩份吃不了。”

岑崤的回答蓋過了徐風的聲音:“吃不了的我吃。”

說罷,他擡起眼看向徐風:“幫我個忙,叫一份三文魚奶油蘑菇面,一份西班牙海鮮焗飯,打包送到對面長恒賓館前臺,我一會兒過去吃。”

徐風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我……出去就進不來了。”

這地方,必須跟着岑擎才能進,哪怕岑崤都不能單獨進來,但他又不能讓岑擎去門口接他。

岑崤拍拍他的肩:“街口還有家星巴克,你看看人不多,叫杯咖啡等着我爸就行。”

徐風:“……”

徐風:“我能不能問一下,為什麽要打包吃的去對面那個小破賓館?”

岑崤理所當然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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