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二更)

最後一節課上完,黎容甩開林溱和簡複,帶岑崤去了一家越南餐廳。

這家餐廳的裝潢很好,樓上有挂簾的小包廂,小包廂最多能坐四個人,木質長桌,秋千座椅,桌子正上方,挂着一盞昏黃色的小燈。

燈光不奪目,而是溫溫柔柔的,從外面看來,甚至有點暗。

桌面上還放着一杯多肉盆栽,菜品沒上來之前,服務員先端上來一瓶青瓜檸檬水。

岑崤用手指磨擦過桌面,确認桌面被清理的幹淨,這才拿出濕紙巾擦了擦手。

“怎麽想吃越南菜了?”

他以為,黎容想給他過生日,一定會找他喜歡的,比如川菜,比如火鍋。

越南菜還是很小衆的,至少A市有名的餐廳不多。

黎容仰身靠在椅背上,一只腳抵在桌角,稍微用力,讓秋千座椅輕輕晃着。

這家店大概有年頭了,秋千并不十分牢靠,即便他體重不高,還是晃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黎容理直氣壯的笑道:“當然因為我喜歡這種清淡的菜啊。”

岑崤将雙臂搭在桌面上,目光沉靜注視着黎容。

黎容穿着一件白色長款外套,紐扣松開,露出裏面單色的T恤,乍一看,這條外套很像是研究人員在實驗室穿的那種實驗服。

岑崤的目光上移到黎容的脖頸,在他精致凸起的喉結上停留片刻,勾起唇:“明明是我的生日,你還真是不客氣。”

但他當然不會糾結這個,他已經習慣迎合黎容的口味了,而且黎容吃的确實比他健康。

他其實很喜歡黎容的不講理,這讓他感到面前的人生動,鮮活,無所顧忌。

黎容但笑不語,依舊慢悠悠的晃悠着秋千,柔軟的頭發随着他的動作一搖一擺,他的手臂搭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

沒一會兒,服務生送上來餐點。

那是一盤顏色豐富,擺盤精致的春卷,正宗的春卷是交給顧客親手剝的,春卷皮用水淋濕,軟化之後,将鮮蝦,香料,青菜一同卷進去,然後沾着料汁吃。

岑崤盯着面前的春卷皮有些出神。

黎容卻一用力,抵住晃悠的秋千,眼神顫了顫,看向岑崤:“我好像還沒跟你說生日快樂。”

岑崤喉結一緊,掌心泛起些薄汗。

生日這個詞很少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很小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人還要過生日,長大懂事後,看到其他人的生日派對,他才去問岑擎和蕭沐然,他為什麽不用過生日。

他這句話,就像點燃的引線,引爆了蕭沐然壓抑許久的怒氣。

她非但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開始跟岑擎吵架。

文化人吵架,只動嘴,即便如此,還是給岑崤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他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火冒三丈的父母,感受着在偌大別墅裏,習以為常的低氣壓。

沒有人提起今天是他的生日,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值得慶祝的事情。

良久的争吵和謾罵後,兩個人摔門,分別進了兩個房間,一整天都沒有出來過。

岑崤自認成熟的很快,也很早就認清了自己家的情況。

只一次,他就知道自己沒必要過什麽生日,只有被父母期待降生的孩子,才能體會過生日的快樂。

可再早熟的人,也很難擺脫原生家庭帶來的陰影,他也不例外。

每年到了這天,他還是會下意識的感到焦躁,厭惡,難以喘息,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無比熟悉的場景裏,聒噪的謾罵聲,哭泣聲,摔東西的聲音充斥耳膜。

那樣昏暗的客廳,清冷的廚房,未擰緊的水龍頭,無數細枝末節将他包裹,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住他的心髒。

他只需默默熬過這一天,蕭沐然和岑擎就會恢複正常,他們依然是身居高位的商會會長,是博古通今的歷史學家。

他終于明白,他的出生才是令他們厭惡的。

岑崤努力壓制住心底的躁郁,在黎容面前保持着冷靜。

他倒了一杯青瓜檸檬水,和着冰塊,猛的喝了兩大口。

涼意沿着食管一路滑到胃裏,似乎澆滅了些負面情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壓抑過了,但還是擠出一絲笑:“謝謝,你記得。”

黎容自認眼光很鋒利,他太聰明,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僞裝,可偏偏,他從來看不穿岑崤的。

就像上一世,整整兩年間,他錯過了太多岑崤真實的情緒。

又或者他看到了,但是不願意相信。

黎容輕抿了下唇,垂着眼眸,用粽葉撩起水,淋在薄如蟬翼的春卷皮上。

待春卷皮軟化,他将餡料悉數填進去,小心翼翼的卷了一個春卷。

透過柔韌輕薄的皮,可以看到裏面色彩豐富的餡,沾一下黃澄澄的料汁,的确讓人垂涎欲滴。

是他會喜歡的。

那天晚上,他為什麽沒注意,岑崤帶回來的,是他會喜歡的。

他不是在強迫他給他過生日,而且信了他要加班的借口,知道他胃病容易複發,怕他熬得晚會餓,才特意給他帶回了夜宵。

春卷很好,不會因為放的久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他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反正岑崤也在餐桌邊等着。

明明醉的神智不清,卻還能為他思慮到這種程度。

原來在他眼中避之不及的夜晚,擁有如此珍貴的意義。

黎容突然站起身,從椅子縫間邁出去,走到岑崤身邊。

他右手搭在桌面上,左手扶着岑崤的椅背,輕聲道:“這是春卷,那是小黃燈,夜色是黑的,路燈很淺,店鋪不在繁華區,所以路上人也稀少。”

和那晚很像。

黎容頓了頓,眼睑猛顫了兩下,喉結輕輕滾動。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陪你過生日。”

說罷,他用手按住岑崤的肩膀,單膝跪在秋千上,俯身,含住岑崤的唇。

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他沒有拒絕醉意朦胧的岑崤,他陪他過了一個過期卻快樂的生日。

涼風吹起柔軟窗簾,靜谧的燈光将兩人貼近的影子拖長。

在感受到黎容輕淺呼吸的一瞬間,岑崤肌肉緊繃,掌心更是燥熱潮濕。

黎容的吻很細致溫柔,但并不生澀,他輕輕的摩擦岑崤的唇線,貪戀挑逗的控制着呼吸的頻率。

他的睫毛尖和發梢糾纏,時不時被溫熱的風撩起,在小黃燈的籠罩下,映出瑣碎斑駁的淺影。

秋千椅禁不住兩人的重量,被擠壓的咯吱輕搖,黎容站立不穩,只好把全部重量壓在岑崤的肩膀上,緊緊摟住他的脖頸。

“吻我。”黎容閉着眼,抵住岑崤的額頭,有些急躁的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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