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警局 一陣風吹來,雲朵遮住太陽,樹蔭……
特警隊就在派出所旁邊。
尉遲星過來有事,沒想遇到許柔。
金特去辦理報到了,許柔和尉遲星就在等待區閑聊。
“謝謝。”許柔接過尉遲星遞過來的熱咖啡,是他在外面的自動販售機買的。
“你過來辦事?”尉遲星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他穿着一身黑的工作服,還戴着露指手套,帥氣極了。
“陪親戚過來報到。”許柔迫不及待把紙筆拿出來,“正好我有事情跟你說,我今天把第二篇日記破譯出來了。”她的眸光很亮,“你喜——她跟我是校友,對不對?她也是臨大畢業的。”她本來想說的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
尉遲星的眼裏有轉瞬即逝的驚訝,“……對,難不成第二篇是她的簡歷?”
“還是日記,只不過我猜她是我校友。”許柔把第二篇日記的內容給他念了一下,“就是回學校吃飯而已。四食堂的土豆粉,肯定是臨大啊。”
可尉遲星注意到的點卻是——“她很羨慕繼續讀書的同學?”
“嗯,”許柔點頭,想到自己,她的眼神不自覺飄向了旁邊。
“你覺得是什麽原因?”尉遲問。
這個問題在許柔聽來有點奇怪,畢竟她可不是那個女孩子,也完全不清楚對方的狀況。
尉遲星從許柔的表情變化意識到了這一點,解釋道,“你剛剛猜學校挺準的。我知道她算是喜歡自己的工作,做得也很不錯。”
“那可能工作不是她的第一選項吧。因為某些因素放棄了繼續升學,選擇了工作這條路。”許柔說,“但并不代表會排斥這條路。說不定後面會發現這條路的風景也不錯。”
“我知道了。”尉遲星若有所思。
“第三篇密文呢?你可以給我了。”許柔催促。尉遲星并沒有把整個筆記本給她,而是選擇等她破譯完一篇,就再給新的一篇。許柔覺得可能對方還是有點警惕她,不過她能理解。
尉遲星掏出手機,點開相冊,裏面有尉遲星将日記內容謄寫在另外的紙張上拍攝的照片,但猶豫片刻,他還是将對着筆記本原件拍攝的照片發給許柔。畢竟在密碼破譯中,字跡也有重要作用。
許柔正詫異想說尉遲星怎麽還自己謄寫了一遍,就注意到照片裏筆記本的上方露出來一本書的一角。她可太熟悉不過了,是《公鑰密碼學的數學基礎》。
原來他自己也在研究。
尉遲星……真的是非常愛那個女孩了。
許柔垂眸,嘆了口氣又輕輕彎起嘴角。她并不是對尉遲星有什麽額外想法,只是單純敬佩于他的堅持。不知為何,腦海裏竟然冒出了周圓圓嗑CP時經常給她發的表情包:又是為別人的絕美愛情感動到哭泣的一天。
當然了,她覺得自己的蘇鴻也很不錯。
“入門的話,我推薦你幾節公開課吧?這樣上手會比較快。”許柔問。
尉遲星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笑道,“謝謝。”
“密碼學這門課,國外有兩個老師的課程很出名,一個是斯坦福大學教授Dan Boneh的,還有一個是馬裏蘭大學教授Jonathan Katz的。”許柔邊說邊在紙條上記下來,“啊,對,還有幾本書也推薦——”她突然想到什麽,擡頭問,“這些是不是太多了?或者你想學到什麽程度?”
“跟你差不多的水平,起碼能破譯那個筆記本,”尉遲星思忖片刻,挑眉,“我是不是獅子大開口了。”
許柔笑了,“只要你耐心學,肯定可以。”她又列出了幾本書,把紙條遞給尉遲星,“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
“非常感謝許柔老師。”
“我發現我和她的字跡特別像。”許柔撐着下巴觀察第三張照片,語氣随意地說。
尉遲星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将紙條折疊收好,“細看還是有挺大的差別,我可是專業人士。”他揶揄般眨了眨眼,移開話題,“你親戚過來報什麽案?需要我幫忙麽?”
“不是報案,是報到。我堂哥剛剛假釋。”許柔聽到腳步聲便擡起頭,“他來了。”
尉遲星的表情瞬間變了,他起身朝前看去,眼神非常犀利。
“許柔,我搞定了!”金特高興地大聲說,他的嗓門超級大,聲音在大廳裏回響。注意到尉遲星,他臉上的笑容才收斂點。
許柔做了簡單的介紹,聊了幾句就跟尉遲星禮貌道別。
尉遲星還是送他們到派出所大門口。縱然他想盡量自然,但是神情比剛剛嚴肅了不少。
“路上注意安全。”他的眼神從金特身上劃過。
“好的,再見。”
“再見。”
離開派出所,金特回頭瞅了一眼,“我不喜歡他的眼神。”
“誰?”許柔也回頭,看到尉遲星轉身又進了派出所,“尉遲警官嗎?他人挺好的。”許柔想了想,提起另一件事,“金特,你現在缺錢嗎?缺的話,我借給你。”她的話很直截了當,覺得如果說繞了,金特的腦子肯定轉不過來。畢竟在火鍋店裏核對菜品打九折時,他都要跟算命一樣點着手指口算半天。
“不還錢都可以。就當是我給你慶祝出獄。”許柔認真地說,她并不希望金特再次犯罪,而在她的認知裏,很多人都是為了錢铤而走險。
“既然出來了就好好做人,表姐剛剛生了小孩,你當舅舅了,所以要給侄女樹立好榜樣。”她耐心地說,“認真工作也能賺錢的,你瞧今天不是就拿到了做泰語翻譯的機會?你超厲害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會說泰語的人。”
燦爛的夕陽裏,金特盯着她,眼睛跟夕陽一樣亮晶晶。
“而且發現社會變化很快吧?再進去就真趕不上趟啦!你肯定連支付寶微信都沒有,對不對?”她注意到了他的手機還是老古董的翻蓋手機,掉電賊快。
“許柔,我不需要你的錢。”金特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謝謝你像小時候那樣對我好。我記得那時候大家都讨厭我,說我是二百五傻大個,但你不。有個學期,我門牙被他們打斷了,說話漏風可醜,但你都會跟我玩。”
他頓了頓,依舊笑意盈盈,“聽我媽說你現在是老師,我覺得特別适合你。記得不?小時候有次他們往我衣服裏扔毛毛蟲,我過敏得渾身腫,一星期沒去學校,你還天天過來給我補課呢,那時候就覺得你特別會講。對了,只要你一來我家,燦燦那丫頭片子肯定跟着來。好家夥,我一罐巧克力她一個小時幹掉了。”那時候,三姨媽會準備好多好吃的招待許柔還有過來蹭吃蹭喝的許燦。
許柔突然鼻子發酸,她背過身去,“風好大。”順手擦了擦眼睛。
“我會努力适應。”金特聳聳肩,“不過,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知道燦燦那丫頭打架厲害,她不在了,但還有我。”他想到了剛剛許柔詢問她自己像不像會犯罪的人,她會問這種話,肯定是被欺負了。
一陣風吹來,雲朵遮住太陽,樹蔭濃重,在金特臉上撒下一道暗影。
“你不用動手,我給你搞定一切。”他說。這一剎那,金特輪廓如刀削斧刻般清晰的臉上,表情瞬間變了,眼神鋒利得像鷹隼,連帶聲音也陡然低沉,甚至顯得陰狠而霸氣。
但許柔并不确定這是她看到的還是她腦補的,因為她什麽都來不及反應,眼前的金特又恢複了笑嘻嘻傻白甜的樣子。
許柔電光火石般想起了狙擊手視角的那個夢裏……她的幫兇是誰?
……
此時,另一邊的派出所。
金特……罪行累累的假釋犯,正在社區矯正執行當中。
電腦上顯示出金特的所有個人信息,包括他像驢子一樣裂嘴傻笑的登記照。
尉遲星陷入了沉思。腦海裏浮現了那座荒涼破敗的爛尾樓二樓窗口,許柔凄惶的模樣,以及抓着一個小孩子當人質的幫兇。
殺人逃逸,劫持人質……
從尉遲星當時的射擊角度,他只能看到那個未知人士模糊的背影一閃而過,就再也不見——對方的反偵察意識相當強。
話說回來,他倒是沒發現許柔竟然有這樣一個親戚。
所以,這個跟警察打了多次交道的金特會是那個幫兇麽?
“這小子五花八門的罪行挺多的,從高中開始基本坐牢到現在。”幫忙在系統查詢訊息的陳警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大紅袍,轉身問尉遲星,“你查他的信息幹嘛?”
“有點興趣。”尉遲星坐到旁邊,“您跟金特很熟?”
“他之前有兩次出來,都是我辦的手續。”陳警官也很無奈,“他就是一堆爛賬,跟沒腦子似的。”
尉遲星沒說話。罪犯,在他這裏就一個待遇,沒有任何例外。
随後,尉遲星又查詢了另一個人的信息——黎斯語。
她的個人情況沒有任何變化,南方人,面容姣好,臨城大學肄業,一直在本地工作。
目前看來,她和許柔沒有任何交集,除了兩人都在一個學校讀過書。而根據曾經的調查情況看,黎斯語社會關系複雜,經常出入夜店迪廳。她的父系家族有酗酒史,而母系家族則全員離異。
尉遲星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哎,下班了。”陳警官回來拿手在他面前晃晃,“該去上課了。”
“好。”尉遲星回神,正要離開卻突然反應過來,“您怎麽知道我在上課?”
“郭元天過來串門說的,說你天天去臨大旁聽什麽數學課。”陳警官坐下。
“靠。”尉遲星說,“他怎麽跟你們說這些?”
“就閑聊,當時在講你在警校的光輝事跡,偶然提了一句你又在上課。”
“我在警校的事情?”尉遲星簡直無語了,“他比我大四屆,他怎麽知道?”
“哎,你放心。”路過的食堂阿姨端着菜盆子湊過來,神神秘秘,“元天叮囑過了,叫我們不要跟任何人講你和那個女孩子的事情。”
尉遲星愣住,女孩?食堂阿姨也知道?
郭元天完犢子了。
他不多廢話,起身就走。
派出所外,夕陽燦爛。
尉遲星卷袖子出門,正要回隊裏,卻看到路口一個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子推着一輛自行車叮叮當當地過來了。
他頓時想起來,可別誤了正經事兒。
這個女孩,是他過來派出所等着的原因。
女孩紮着馬尾,背着書包,清清瘦瘦,臉頰上有擦傷,褲子也破了,顯然剛剛摔了一跤。推着自行車走了幾步,她看到了前方派出所門口,靠着電線杆的年輕警察。他身後,夕陽染紅了天際線。
“車壞了?”尉遲星仿佛才看到她一般,将手機放到兜裏。
女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我幫你看看。”尉遲星大步走過來蹲下,查看自行車的鏈條,“牙盤有點變形。”
“牙盤?”女孩也在他旁邊蹲下來。
“就是這個地方。”尉遲星指給她看,徒手将牙盤曲柄上的螺絲擰松了,然後調整牙盤位子,試試鏈條,最後再把螺絲擰緊,“好了,你再試試。”
女孩慢慢跨上車,卻站着沒動。
“怎麽了?”他問。
“其實……”女孩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剎車也有點問題,偶爾不靈敏。”
尉遲恍然大悟。
剎車有問題,竟然是剎車有問題。
反反複複,他遇見她好幾次。可不管怎麽幫忙,小姑娘卻總會落到一條路上:坐公交車上下學。
尉遲星一次又一次地重新遇見她,一次又一次地假裝不認識,幫她修好牙盤。她從沒有說,是因為修好了鏈條,還有剎車問題。
尉遲星蹲下重新檢查自行車,十分鐘後,也幫她修好剎車,“現在好了。”
女孩騎上自行車,轉了一圈,剎車好幾次。她很是興奮,“真的好了!謝謝你!”
“不客氣。”尉遲星笑起來,掏紙巾擦手上的機油和灰塵。他想了想,還是叮囑道,“每天早點上學,晚上也盡量早點回家——雖然天冷,還是堅持騎車上下學吧,就當鍛煉身體。”
女孩突然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側身望向他,咬着嘴唇沒說話。
“聽警察的沒錯。”尉遲星并不打算多解釋。為了不讓氣氛嚴肅,他彎了彎唇角笑起來,掩去更深沉的情緒。
說這麽多,他其實是希望……不要在執勤的時候再次遇見她了。
只是,能改變曾經的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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