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新同桌

上頭林燕溫聲軟語的在說話，下頭林承庭扯了扯夏一栩衣袖叽叽咕咕的在開小會：“還真是轉學生，轉到咱班來，有機會啊！”

林承庭昨天在奶茶店就沒細看過沈孜孜，所以此刻，他根本沒認出講臺上的轉學生，就是昨天罵了方遇“傻大個”的女孩。

不過，林承庭認不出，和沈孜孜昨日意外有了眼神接觸的夏一栩，早在辦公室就認出她來。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正在說話的林燕，微微抿着唇，往林承庭身邊湊近了些，嘴不動舌頭動地細聲說着：“你說這方遇，和人還真是冤家路窄，他昨天剛把人偶像罵了，人就轉學來咱班，夠有緣啊。”

夏一栩話說得含混不清，語速倒是放得慢，林承庭拉長耳朵聽完，好半天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側頭看向夏一栩，驚訝的就差拍案而起了。

林承庭一清嗓，用氣聲不可思議地又問：“你說她是方遇昨天說得那個月牙鏟？”

此時林燕的目光剛好掃到他倆，夏一栩正了正色，咳嗽一聲，低低：“嗯。”

……

熱烈響亮的鼓掌聲充斥着教室。

方遇一時間以為自己沒睡醒，高挺的眉弓皺了又皺，一對眼睛眨了再眨，然後全睜開。

看見講臺旁那張臉後，半趴着的身子霍地騰了起來。

他動作有點大，坐他隔壁組的林承庭聽到聲響，側頭看過去。

方遇觑過來，濃墨的眉毛挑的老高，腦袋挂了滿圈的“？”

林承庭伸指指了指沈孜孜，望着方遇用唇語說了句：“月、牙、鏟。”

方遇目光重新落到沈孜孜身上。

個挺高，很瘦，背着米白色的書包，穿着黑T運動褲，露出來的兩只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白嫩又纖細。還是那頭短發，只是額前那滑稽的劉海被她用發卡固定到了一邊。

方遇懶散地仰身往後一靠，忽然就想到昨天她臨走前甩過來的“你給我等着”的眼神。

舌尖一頂後槽牙，莫名就笑了。

轉學生，很有緣啊。

“孜孜同學往後也是我們班一分子了，有困難大家就相互幫助，就醬。”林燕笑眯眯地，“接下來排座位，大家都起身站到後面，我叫到名字的坐上來，排完位置再搬東西。”

話落，課椅劃地的聲響一道接着一道，衆人陸續站起身，簇擁着站到了後面的黑板下，擠擠嚷嚷地粘作了一團。

沈孜孜也邁步，從靠門的那個走道往人群中走。

方遇就坐在第一組，此刻見她走下來，懶洋洋地站起身，好似故意要讓她發現他似的，在她走到半途時，長腿一跨，擋在她身前。

海拔瞬間就掩過了沈孜孜腦袋，罩下片陰影。

後者本能地仰起頭，面上是明顯的一愣。

男孩側對着她，居高臨下，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見他的鼻梁筆直又挺拔。眼眸狹長如墨，眼尾微微上揚，透着一股子慵懶和輕佻。睫毛很長但不濃密，內雙，典型的丹鳳眼。

穿着藍白的翻領校服，領口的扣子只扣了兩節，藍色領角因為多次的清洗而有點泛白。兩人離得近，隐約間，沈孜孜還能聞到股清淡的皂香。他松垮垮地站在那裏，散漫地睨了她一眼：“很巧啊，同學。”

沈孜孜看見他就來氣，冷冷瞥他一眼，見他沒有要讓道的意思，幹脆故意從他身側撞了過去。

方遇倒是預料得到她會直接撞過來，就是沒想，會撞的這麽狠。

一下過來，令他猝不及防，腳下都是往後一個踉跄，連手臂都有點發麻。

方遇捏着腕骨扭了扭，轉頭看着那纖瘦的背影，兩眼一眯，心想着“大人不計小人過”、“看你新來的不跟你計較”，最終輕哂一聲，往溫時卿那邊走了過去。

站在後門邊的林承庭目睹全程，見方遇過來，一臉看好戲的調侃：“這麽快和咱新同學勾搭上了？”

方遇斜睨一眼：“不想死就滾。”

林承庭大笑兩聲，又道：“我看人新同學那頭發挺正常呀，标準學生頭，哪有你那天說得那麽誇張，什麽月牙鏟，明明可愛清純的一批。”

方遇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夏一栩一推鼻梁上的眼鏡，拍拍林承庭的肩，好意提醒：“你最好還是閉嘴。”

林承庭：“……”

後黑板底下烏泱泱的站了兩三排的人，叽叽喳喳的聊得很歡，沈孜孜站在課桌一角，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一臉“與我無關”。

忽然間，左肩搭上來一支手，一觸即離的那種。

沈孜孜下意識回頭看過去時，人已經把手收回去了。

她目光落到那支手的主人身上。

是個面貌俊秀的男孩，個頭比她高半個腦袋，頭發也是标準的寸頭，皮膚很白淨，哪怕戴着方框眼鏡，也掩不住他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

“沈孜孜？”他微一笑，開口時的聲線不像其他男孩那般粗咧或低沉，倒是溫溫和和的，像個溫潤如玉的小少爺，“轉這來了？”

沈孜孜目光一頓，看着這男孩的神情，一時間覺得有點眼熟。

沒等她想起來這男孩是誰，後者又笑了下：“不記得我了？”

沈孜孜：“你……”

“許星寰。”他說，“你小學同學。”

“許星寰？”須臾，沈孜孜恍然，外加一點驚訝，“你……變化好大，我都沒認出來。”

他一聳肩，還是笑着：“都這麽多年了，肯定會有變化。”

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小學同學，當年和沈孜孜曾是前後桌，對他的印象，只保留到了小學畢業。那時候他不高，皮膚黑，也很瘦，在班上話不多，她總是班級第一，他總是班級第二，都是老師眼裏一等一的三好學生。

後來小學畢業，大家各自去了不同的中學，基本沒了聯系。

倒是沒想，會在這兒，和他重新遇見。

“你不是在延川嗎？怎麽轉來R市了？”許星寰随口一問，“以後都在R市嗎？”

沈孜孜默了下，面上沒什麽太大的情緒，只“嗯”了一聲，對于他前半句的問話，選擇了避而不答。

不過好在很快，林燕便拿着名單報名字了，兩人之間的短暫寒暄到此結束。

一旁的林承庭，注意力一直都落在沈孜孜身上，畢竟是個漂亮姑娘，任誰都愛多看幾眼。見她和許星寰忽然聊上，林承庭倒是訝然，湊到夏一栩旁邊，低聲問：“新同學和許星寰認識啊？”

夏一栩視線掃一眼，漫不經心：“好像。”

聞言，方遇插一句：“雞婆那麽多。”

林承庭賤兮兮仰了仰腦袋，好似有意要和他對着幹，笑道：“哎！我今兒個就雞婆了，新同學這麽可愛，說什麽也得和人交個朋友！”

方遇咧嘴，嘴角挑起絲狡黠的笑意：“您要是喜歡，認她做爹也成。”

林承庭：“……滾你媽的。”

－

林燕拿了座位表，從第一組第一桌開始，倆倆為同桌報名字往後按順序依次而坐。

“第一組：路佳娜、李嘉錦；鄭榮美、劉思雨；夏一栩、吳玮瑜……”

林燕念的速度很快，聽到夏一栩的名字，林承庭正想開口說句什麽，接下去倆名字，直接讓他噎住——

“方遇，沈孜孜。”

方遇：“？”

“我靠！”夏一栩驚，“兄弟，你們什麽緣分？”

說完，林燕又站到方遇那座位的後一桌，叫到：“溫時卿，林承庭。”

“卧槽，這座位安排。”林承庭面上逐漸展開雀躍之色，滿意的語調都高揚，“非常之可以啊！”

話落，他闊步回原來的座位拿書包。

聽見這座位安排，沈孜孜也是眉頭一皺，下意識側頭望向她即将上任的新同桌。

大概是有所感應吧，方遇也湊巧側目朝她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兩道無形的火花，碰撞四濺。

等林燕念完第一組最後一桌的名字，見方遇還立在後頭原地不動，厲色看他一眼：“方遇，你幹嘛呢？還不回座位上坐着？”

方遇率先收回目光，看着林燕，吊兒郎當地扯了扯衣領：“老師，我跟林承庭換個位行麽？”

林燕莫名，軟糯的語調奶兇奶兇的：“換什麽？給你換了，那如果大家都不滿意也要求換，那還有規矩嗎！我還安排什麽座位？”

方遇聞言，煩躁地“啧”了聲，無言以對。

其實對于方遇，林燕還是挺喜歡的，倒不是因為他和校長之間那層親戚關系。她從高一開始，就是二班的班主任，方遇成績好又聰明，文理科樣樣精，和溫時卿倆一整年都霸着年段前兩名，給她這班主任争了不少光。

不過這方遇脾性太難琢磨，桀骜不馴的，和林承庭夏一栩那群人總有的鬧，雖然沒有給其他同學造成什麽太大的麻煩，但這學習态度總歸是不端正的。可人成績名列前茅，态不态度什麽的對他絲毫不受影響，讓她是罵又無理，說也無據。

真要說起來，着實是讓人又愛又恨。

不過，相處時間久了，對付他這種情況的學生，法子林燕也是摸得一套一套的。她兩手抱胸，似笑非笑：“沒問題的話就回位子上坐好，如果真不願意要同桌就搬桌子坐講臺底下也行。”

方遇：“……”

開玩笑，坐講臺底下，上課怎麽玩游戲！

想到這層，方遇決定忍一時風平浪靜，蕩着身子不情不願地去原來座位上取了書包課本，坐到了新位子上。

沈孜孜心裏雖不樂意，但畢竟頭一天轉校過來，也不想生太多的麻煩事，做同桌就做同桌吧，不理那傻大個就好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沈孜孜邁步過去，默不作聲地從方遇背後擦過，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林燕的座位安排還在繼續，這邊已經坐下來的一組人，也按耐不住地開始蠢蠢欲動。

原本就認識的，直接步入主題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不認識的，就在相互介紹認識。

方遇一坐下來就扭身背朝着她和後頭的溫時卿說話了，并沒有要和她搭話的樣子。

沈孜孜對于她這個新同桌更是無話可說，便從包裏抽了單詞本出來，默默背單詞。

背了不過一會兒，她就感覺後背有人在戳她。

沈孜孜緩緩往右後方扭頭。

男孩眉清目秀，五官端正，長相雖算不上出挑，但也是幹幹淨淨，少年氣十足。此刻正咧着大白牙，友好地沖她招手。

這男孩，沈孜孜記得。

是方遇的好朋友之一？

“哈喽沈同學。”林承庭挑挑眉，笑得沒心沒肺，搭讪女孩的話也是張口就來，“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What’s your QQ？”

用正經的語氣說着輕浮的話語，沈孜孜對這位同學也是服氣的。目光在他臉上上下掃兩眼，最後一聲不吭地把頭轉了回去。

林承庭：“……”

旁邊的方遇見狀，沖林承庭嗤了聲笑，順便給了他一個“瞧你那慫樣，人才懶得叼你”的眼神。

落進下石的意味十足。

林承庭咬牙朝他揮了揮拳，回敬一個“你等着，看她叼不叼我”眼神後，再次伸手戳向了沈孜孜。

方遇輕哂，懶得搭理他，把身子轉了回去。

沈孜孜可能有點不耐了，再轉過來的時候皺着眉頭，面色不悅。

林承庭讪讪一笑：“同學，我跟你開玩笑呢剛剛。咱們認識認識，畢竟前後桌的，我叫林承庭，這我同桌，溫時卿。”

說着，他拍了拍旁邊的溫時卿。

沈孜孜順勢側目望過去。

男孩眉目俊秀，鼻梁英挺，精致分明的輪廓仿佛刀刻斧削般，冷峻寡淡。皮膚是冷調的白，坐在那背脊挺得很直，穿着毫無美感的藍白校服，多了幾分書卷氣。很是溫潤英俊、令人過目不忘的長相，卻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可即便如此，也比她旁邊那吊兒郎當的傻大個順眼多了。

見她看過來，溫時卿面色淡淡沖她禮貌一颔首，語調清冷：“溫時卿。”

沈孜孜比他還要淡漠：“沈孜孜。”

“我知道我知道，剛剛你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就記着了。”林承庭笑嘻嘻的，又問她，“你之前是在哪兒上學啊？”

沈孜孜：“延川。”

“噢噢。”林承庭倒沒細問她為何轉學，目光一瞥方遇的後腦勺，想起昨天在奶茶店的事，打算當回和事佬，說，“昨天的事，抱歉啊，我們也不知道你是飛輪海粉絲，方遇也就随口說說。”

前頭的方遇聞聲冷冷朝林承庭睨過去，警告他最好閉嘴。

林承庭直接無視他的眼神，對沈孜孜依舊笑不攏嘴的：“都是同學，你就別跟他計較了，他有時候就是嘴欠。”

沈孜孜微一挑眉，淡然的聲線裏帶着幾分鄙夷：“不與傻逼争長短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方遇惱了，一推課桌，語氣陰沉：“你他媽說誰傻逼呢？”

沈孜孜側頭看他，若無其事：“說你了麽？”

方遇面色越發難看：“操。”

林承庭默默一拍自己嘴，暗悔。

讓你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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