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番外(一)

我,大名餘翔,現在很多人都叫我小雨。我的職業是明星助理,其實這個明星也是我的發小,他叫張哲瀚,他有需、我有求,一拍即合,于是我就有了這樣一份工作。對了,值得一提的是,我和張哲瀚還有一個發小,叫張蘇,位于我們發小圈的最底層。

張哲瀚這個人,作為我的老板兼發小,優點很多直率、善良、可愛,但是最大的特點是他的不撞南牆不回頭。我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會因為自己的執念,不瘋魔不成活,拍戲是這樣,打籃球是這樣,甚至交朋友也是這樣。所以,作為發小的一員,從最開始的抗争到如今的順從,只能說時間是個好東西,因為它真的可以磨軟一個人的性子。

還記得當年的西藏騎行,遇到的困難不少,甚至一度出現了我還能不能活着回去這個念頭,可是張哲瀚依舊堅持一定要到那個最終的目的地——布達拉宮,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究竟是他為了面子讓他堅持,還是他的執念讓他堅持。

除此之外,改變我最大的事應該就是張哲瀚的受傷,以前對他的關心似乎還有幾分勢均力敵的打鬧,可是在他受傷之後,我卻多了幾分心疼和惋惜,心疼他這樣一個要強的人不能再打比賽,心疼他這樣一個渴望飛翔的人翅膀受了傷,不自覺地又情願多順着他幾分。

還有這些年,他在娛樂圈的摸爬滾打,不過還好,他的心态也算平和,沒有怨天尤人,沒有傷春悲秋。盡管疫情當下,張哲瀚的運氣還算不錯,制片人親自打來電話談了這部劇,這次合作讓一直待在家裏的張哲瀚有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停止自己的懈怠。

只是我以為這部戲會和之前一樣,匆匆而過激起幾圈漣漪之後就完全恢複平靜,可沒想到這部戲不僅僅在娛樂圈如平地驚雷,一下大火,更沒想到這部戲讓張哲瀚脫胎換骨。

去年夏天入組前,我們三個把酒言歡,成年人的酸辣苦澀都在酒裏,掙着不多不少的錢,過着不好不壞的生活,身邊也有一群不遠不近的玩伴。當然,我們是幸運的,至少還有健在的親人,如同家人般的發小,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

這樣平靜的生活直到那一天,我決定去橫店進組陪着張哲瀚。因為不久前,接到張哲瀚的電話,橫店的天氣太熱,加之拍攝的還是古裝戲,為了達到那種飄逸的感覺,裏三層外三層的穿了很多。所以很多事情在結束一天的拍戲之後,也就能省則省,能偷懶就偷懶,比如…吃飯。

進了劇組,見到了張哲瀚的同事們,客氣的打過了招呼。如果我有預知的能力,我就會發現那天張哲瀚特別介紹了他的對手龔俊,那個看起來很清秀,總是帶着笑容的男生,言語之間不吝誇獎。如果我有預知的能力,我就會發現那天龔俊對我也是格外地熱情。在之後的日子裏,我發現張哲瀚有什麽地方變了,但是想想他進組也不過一個月,又能有哪裏變了,我暗暗和自己說只是自己多心了而已。

在劇組的日子裏,我照常負責着他的起居,也看着他頂着烈日吊威亞,人生還真是不公平,烈日炎炎下,還要為了拍戲減肥,那原本不胖的臉龐,顯得更加嶙峋。偶爾休息的時候,他半閉着雙眼在我肩頭,那疲憊的模樣,我一個大男人都覺得他太苦了。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張哲瀚每天卻更加積極,也更加興奮,曾經那份不能言說的清冷憂郁,好像在陽光下一點一點消失了。

我向來粗線條生活,比不得張哲瀚的敏感細膩,可是就連我都發現每每轉場,張哲瀚都會和他的對手龔俊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說個沒完;無論走戲,還是休息,張哲瀚都會很順手地踮起腳尖将龔俊甩在身前淩亂的頭發整理到後面。而龔俊總是柔情似水地看着面前的他,眼裏帶着深情,嘴角帶着笑意。

因戲生情的事情不少見,可是我居然從來沒有想過愛情是一種可以跨越年齡、性別的神奇反應。而我更加沒想過,有一天張哲瀚會告訴我,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這無異于他告訴我他昨天被一個柔弱的女子強吻了。這一切,都源于那場在化妝間裏張哲瀚和我的争吵。

“張哲瀚,你知不知道他是個男人?”

“我怎麽會不知道。可是我還是愛上他了。”

“張哲瀚,你真的瘋了。”

“我也覺得我瘋了。”

“好好好,你喜歡他先放在一邊不說,那你有沒有想過他不會喜歡男人?”

“想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麽做。”

“當初答應你演這個角色就是有毛病,你喜歡的是溫客行,不是龔俊,你自己好好想想。”

那天的對話,最終以我氣憤不已,留他一個人在化妝間“反省”結束,出來之後的我仿佛世界觀都塌了,我的發小,十幾年的兄弟,告訴我他愛上了一個男人?我撥通了蘇蘇的電話,簡單明了的和他交代了事情的經過,蘇蘇的平靜讓我心底發慌,就好像我的反應才是不被世間接納一般。

等了許久許久,張蘇才開口,“你覺得他和那個龔俊在一起快樂嗎?”

他快樂嗎?

我不禁回想起,他在烈日下他笑彎了眼睛,嘴角止不住的上揚。自從他受傷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露出了這樣的笑容,一瞬間我恍惚地以為他還是那個高中時期充滿活力的甜豆少年。

“應該…是快樂的吧。”我有些猶豫地說出這幾個字,盡管我明白這幾個字會慢慢地說服我接受。

“這些年,他應該很痛苦吧,為了一場至今都沒有播出的戲,失去了籃球。他總說着要堅強,他總說着感謝遇見高爾夫,可是選擇高爾夫,應該是選擇而不是被迫啊。他越來越喜歡一個人獨處,越來越喜歡看那些傷情的文字,他越來越聽話,聽話到我們都以為這樣的張哲瀚是因為成熟。”張蘇對着電話,頓了頓,緊接着開口,“這些年,他不快樂,甚者他的老板都說他身上帶着憂郁的氣質,可是我們三個一路走來,年輕時候的他哪一次不是翻天覆地,用最響亮的聲音叫嚣着青春,我們真的…把那個快樂的張哲瀚弄丢了。”

我從來沒聽過張蘇一次性說過這麽多話,他的那句“我們真的把那個快樂的張哲瀚弄丢了”,讓我震驚,讓我心顫。因為成長,我們逼不得已要習慣帶着面具,卻真的忘了我們可以只活給自己。

當我再次返回化妝間的時候,我看見龔俊站在張哲瀚的面前,他看他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笑嘻嘻地對着張哲瀚說:“你不能老是這樣不吃飯,晚上我煮魚粉給你嘗嘗吧。”我轉頭看着張哲瀚,他的眼底帶着溫柔,雖不熱烈,卻細水長流,同樣不能忽視的,還有他那發自內心的笑容,那麽甜。

那一刻,我才明白真的是我錯了。

當龔俊轉頭看向我的時候,我還不免有幾分尴尬,輕咳了幾聲,打破這樣的微妙的氣氛。龔俊還真是個聰明人,笑了笑打着圓場開口“我先去準備魚粉啦,一會兒記得過來哦”,随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便離開了。

“我…剛才說話有些沖。”我不自覺地摸了摸後腦勺,會想起認識了十餘年,什麽事沒一起經歷過,可這樣的氛圍還是頭一次。

張哲瀚站起身,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啦,大老爺們兒,別這麽矯情。”

如果說張哲瀚足夠強大和溫柔,那龔俊就是披着嬌憨的外衣,骨子裏是個格外清醒又目的明确的人,循規蹈矩的生活。我本以為這場存在于夏日裏的悸動,僅僅是張哲瀚空有一腔熱血,卻不想在那個蟬噪的日子裏,龔俊為了張哲瀚氣紅了雙眼。

我知道,那一天,他們正式在一起了。

“不能說的秘密“似乎人盡皆知,因為他們之間那樣炙熱的愛,勝過了夏日最火紅的太陽。張哲瀚一邊叫着”太熱了“,一邊靠在龔俊懷裏;龔俊一邊目光游離故作鎮定,一邊用自己的身體給張哲瀚遮陽扇風。

他們在一起之後,我倒是輕松了不少,因為張哲瀚還沒來得及使喚我,龔俊就提前為他做好了一切。其實,他們這樣,相知相持,也挺好。

這部戲終于走到了尾聲,盡管龔俊幾乎三步不離地跟着張哲瀚,張哲瀚低落的情緒依舊格外明顯。那時,我不禁在想,是不是在一起了才發現兩個人真的不合适呢?一瞬間,我竟有些惋惜,如果他們分開了,那這個快樂的張哲瀚是不是又要消失了?

殺青之後,張哲瀚火速逃離橫店,去了雲南。藍天白雲下,好像沒了顧慮,也沒了牽挂。

“小雨,你知道嗎?這段時間你的那句‘你喜歡的是溫客行,不是龔俊’一直在我心裏,尤其快殺青的那段時間,我真的以為從一開始張哲瀚就是作為周子舒愛上了溫客行。”張哲瀚站在陽臺上,看着遠方,語氣說不出地平靜,還不等我開口說些什麽,張哲瀚就繼續開口,“還好,我現在想明白了,無論是周子舒還是張哲瀚,都愛上了溫客行和龔俊,這是我和他的一段緣,沒有必要分清先愛上的是誰,重要的是我未來的生活裏都想有他。”

“張哲瀚,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小孩子,你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我猶豫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其實我是怕他遺憾。

“記得,可是我更怕我的生活裏沒有龔俊。”張哲瀚挑着嘴角,夕陽下的他,輪廓被印襯得分明,他是真的很愛他。

逃離了周子舒和溫客行的保護,張哲瀚和龔俊的生活還真的沒有那麽多的順遂。我看着他等待着龔俊出現在首唱會,從滿心歡喜到失望苦笑;我看着他一遍一遍的刷着手機,裏面滿是龔俊和另一個人女人炒的cp…

每每我看不下去,想要去找龔俊問個明白的時候,張哲瀚又總是清醒地拉住我,然後好言好語地安慰我“這只是工作”,好像這件事裏我才是那個當事人。可是,當背過人去,我又總是看到張哲瀚對着手機亮着的屏幕發呆。我和張蘇看着他這般模樣,能做的卻也只是陪着他,其實傷不在自己身上不疼,我們的安慰也只是無關痛癢。他需要的,是那個人站在他的面前。

還記得那段日子裏,他總是半夜從夢中驚醒,一身虛汗,然後在深夜坐到天明。那陣子,他瘋了一般的,睡不了幾個小時就起來打高爾夫,好像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要處在透支的狀态,很顯然他選擇了身體。沒有拍戲的體重要求,他卻更加瘦弱。

張哲瀚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到再一次進組。進組之後,瘋狂的拍戲,高密的安排,他卻如魚得水,我知道,他只是在逃避。那陣子,龔俊倒是聯系我聯系的很頻繁,問着張哲瀚每天的拍戲安排,問着張哲瀚每天的飲食,甚至問着張哲瀚每天的心情。我不知道我該用一種什麽樣的心态去和龔俊彙報每天關于張哲瀚的動向,是如實說他過的不好,還是隐瞞着說他一切正常。

時間過的飛快,張哲瀚再次殺青,而龔俊同樣因為拍戲,成為了一個只存在于張哲瀚手機中的備注。當然,這個備注卻時時在給我發送着信息,幾月如一日,不厭其煩的問着張哲瀚,事無巨細地提醒着我各種注意事項。

就在我以為張哲瀚已經不再難過的時候,我們迎來了新年。如果不是那天張哲瀚灌了自己幾杯酒後,淚流滿面的說“我真的沒有底氣站在龔俊面前,告訴他我們一定會有一個未來,所以我不能阻止他的選擇,不能強迫他為我放棄和其他女人炒cp”、“我為什麽不是一個女人啊,我們為什麽不能有一個體面的、公開的婚禮,我為什麽不能生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啊”,我想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會這麽嚴重。

這一直都是他心裏的殇啊,可是最痛的是他又無力去改變什麽,我想象不到,多少個夜晚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時掙紮過多少次。他的不自信,他缺失的安全感,每一樣都壓的他喘不過氣來,愛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伸手卻抓不住他。

是的,我後悔了,當初知道他愛上龔俊的時候,我應該攔着他的,哪怕再大吵幾次也無妨。就在我想要給龔俊打過去電話,不管不顧地大罵他一頓的時候,張蘇再一次勸住了我,“龔俊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寧願自己把所有委屈都壓在心裏,也不願意把這份壓力轉移在龔俊身上。你現在沖動地打電話罵了他一頓,最後為難的還是張哲瀚。你是想看到他在你和龔俊之間做選擇嗎?”

張蘇在我們三個人的這段關系中,一直是一個冷靜、穩重、成熟的存在,話雖不多,卻句句在理。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

2月,錄制這部劇的先導片,張哲瀚和龔俊久別之後見面了。化妝間裏,兩個人的見面添了幾分尴尬,也添了幾分生疏。我知道,張哲瀚那故作鎮定、灑脫的背後,壓抑的是思念,也壓抑的是埋怨,還有,喜悅。提起那未到的首唱會,慣會将一切喜怒哀樂都藏起來的張哲瀚,第一次在鏡頭下露出了失落。

那一晚,龔俊亦步亦趨地跟着張哲瀚,我知道,張哲瀚一定會心軟,我也知道,張哲瀚很想他。

那一晚,不信神佛的我第一次祈禱張哲瀚能每天快樂,我賭這世界上最好的張哲瀚值得龔俊用心的對待。

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日子裏,張哲瀚又露出了笑容,再到後來,這部戲意外的大火,兩個人越來越多的合體,眼看着龔俊也越來越體貼,眼看着也越來越有默契。有時候是一個眼神,有時候是一個微笑,

本以為兩個人會和其他炒cp那般走着營業的流程,代言着各自的商務。可現實卻是我的格局小了,見過愛的,沒見過這麽愛的,見過不留後路的,沒見過這麽不留後路的。兩個人商務綁定不說,還互挂對方商務鏈接,從文字方案,到商業贈品,一邊工作,一邊秀恩愛,這種聯姻似的營業,前所未有,他們別出心裁開辟的路,真是走到了極致。即使他們的做法引來了不少負面的争論,但他們依舊選擇了這條路,摸着石頭淌着渾水,手牽着手過河,他們的愛情,還真是容不得一點瑕疵,哪怕是工作。原來,瘋起來的龔俊也不容小觑。

那場全城熱戀的演唱會,我真的是拿着助理的工資,操着老媽子的心,真算得上全程提心吊膽。你問我為什麽?因為這二位的父母就坐在臺下。我和張蘇這樣從小和張哲瀚一起長大的發小,見到他媽媽都會不自然的生出幾分膽怯,更何況是一個拐走她兒子的男人。我站在後臺,從小熒幕中看着兩個人的互動,懸着的心生怕這二位一時情難自勝牽了手、擁了抱。

還好,還好,張哲瀚還算有着理智,盡管龔俊的目光太過于□□裸,但張哲瀚一直躲閃着不去直視他。沒事兒,看起來還是兄弟情,我只能這樣一遍遍安慰自己,孰不知掩耳盜鈴自欺欺人說的就是那時的我,龔俊那些習以為常的小動作,兩個人那些下意識的默契,還有那些前輩們正大光明的暗示,他們兩個人的父母不會看不出來吧?

事實證明,知子莫過于父母。那天他們和父母坦白了,所幸,他們的父母并沒有反對,我想他們應該也是看到了張哲瀚和龔俊對彼此的真心吧。

我以為,沒有了父母的壓力,第二天的演唱會會是輕松愉快的,可是現實就是很現實,我比昨天更加提心掉膽,臺上那些光鮮亮麗的明星們舞的飛起,我看到旁邊的導演一直是焦躁的搓着雙手,全程坐立不安,生怕下一秒就又出現什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我在心裏默默嘲笑應該擔心的難道不是這二位正主會不會下一秒公開表白嗎?

最後的最後,他們當着百萬人的面,兩個人隐晦地互訴衷腸,一個說“一生”,一個說“永遠”,而我們看着臺下狂歡的粉絲,更多的感受是慶幸,慶幸他們還知道收斂,慶幸他們還知道隐晦一些表白,算了,累了,其實都好,只要他們願意。

之後的慶功宴,我一邊看着他們在臺上逗趣,一邊刷着微博,粉絲們哭天哭地哭愛情,恨不得用一生的眼淚殉了這絕美的雙向奔赴,而臺上的二位含情脈脈唱着《愛拼才會贏》。

還真是愛拼才會贏,曾經那個不淋漓盡致不痛快的張哲瀚,終于找到了那個靈魂契合的另一半自己,那個陪他淋雨,陪他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龔俊。

唯願神明不拆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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