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望着門口的人，他雖然是背光看過來，但是眼神很亮，熠熠發光，微微勾起的眼尾，給人一種帶着笑意的感覺。

葉萱手指不由捏緊了錢夾子，不知怎麽回答，最後憋出三個字：“為什麽。”

為什麽要給我錢？

耳邊聽到他輕輕的一聲笑：“這些錢都是我這幾天賺的，幹淨錢，放心用。”

“你賺的？”葉萱好奇了，“怎麽賺的？”

“幫人修理電視機、錄音機、收音機、音響、打印機。”

“你還會修理這些？”

畢竟聽大家的描述，他無一技之長，又吃不了苦……

低而懶的聲音傳來：“嗯。”說完又嘶了一聲，瞅向她，“你是質疑我的業務能力還是怎麽着？”

“不是質疑，是覺得你深藏不露……”葉萱打開錢夾子，呆怔看着裏邊的一百多塊錢，“可是短短這幾天，你得修多少臺電視機啊？賺了這麽多！”

他的腔調仍舊漫不經心：“電器修理店是一個遠房親戚開的，他不會修打印機，這兩天我去人家公司單位修打印機，順便更換設備，出售耗材，賺了點兒差價。”

現在的打印機很貴，會修的人也少，維修成本也自然高一些，他還順便賺差價……

但葉萱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的性格變得溫和有耐心，喜歡小朋友，還點亮了廚藝和修理技能，這根本就是換了個人吧？

她克制住自己對錢財的渴望：“那你自己留着花吧，我有工資。”

“你不是買年貨了麽，當然算我的。”

“可是……”

他像是沒了耐心跟她拉扯，語氣稍顯幹脆：“那張老人頭你拿走，給我留點兒零錢就夠了，明天還有幾臺電視機要修，大家都等着修好看春晚呢。”

葉萱不再磨叽，說道：“那行吧，我拿走這一百塊了，我想給小屁孩買過年的新衣服，你買不買新衣服了？”

“不用。”

“哦，我也不買了……還有拜年的節禮買什麽好？煙酒？糕點？水果？”

“都行……”

半夜下起了鵝毛大雪，葉萱睡得極安穩，一早隐隐約約聽見屋外有很多小孩在玩，大家好像在打雪仗、堆雪人。葉萱這個南方城市的孩子可就不困了，騰地爬了起來，穿着棉拖走到窗邊。

拉開窗簾看過去，檐上一片白，樹上也被覆上了一層白帽子，地上的積雪十分厚，幾個妹妹正在跟小麒麟一起堆雪人。

小家夥也好像沒見過雪似的，興奮不已，幹脆躺在了雪地上打滾。

“下雪了！”葉萱欣喜地道，推開半扇窗，冰冷的氣息直直灌進暖氣十足的室內。

朝外邊喊：“向佳，別讓小朋友着涼了，快拉他起來。”

“知道了嫂子。”

穿戴好來到客廳，向勉還安靜睡着，眼睛都沒睜開。

葉萱小聲地問：“你還沒醒嗎？”

低沉的一聲“唔”，葉萱又道：“外邊下雪了。”

“知道。”他好像格外困，聲音十分迷糊。

“要不，去裏邊睡？順便把被子抱進去，”葉萱說道，“待會兒他們得敲門進來了。”

他沒回應，好像又睡着了。

這時向琳過來叫喊道：“嫂子，廚房水開了，我來灌開水瓶。”

葉萱回了聲：“你等會兒。”

走到榻邊，隔着被子搖了搖向勉，壓低了聲音說：“趕緊起床，向琳要進來了，實在困就睡床上去吧。”

這人才睜開了雙眼，有些困倦地看着葉萱，利索地坐了起來，手臂露出被子外，被子也自然地從身上滑落。

葉萱訝住，瞪大的雙眼趕緊移開視線。

搞什麽啊，居然光着膀子睡覺！

向勉沒有在意她的驚訝，十分自然地下榻，穿着一條寬松的深色棉質睡褲，随後抱着卷成一團的被子，走向卧室。

葉萱注視着他的背影，心裏啧了一聲。

這人的身材……還挺好的。

手臂上肌肉非常勻稱、緊實，胸膛也挺結實的。

從身後看過去，則呈現寬肩細腰的完美體态，腰板十分挺，臀部有些翹，更讓她乍舌的是，腰際處還有兩個腰窩若隐若現，一半露出來，一半被褲子遮住。

葉萱莫名咽了咽口水。

這樣的一副好皮囊，擱現代，在夜店裏得有多少富婆搶着點他的牌子？

不對不對，葉萱晃了晃腦袋，怎麽會YY他吃這碗飯？

向勉哪裏知曉這個女人在他身後YY這些，昨晚他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去洗了個澡，光着膀子，兩點才睡着。

進卧室後，又滾在床上睡了過去。

葉萱給向琳開了門：“不好意思啊，剛剛在找牙膏。”

向琳沒在意，拿過了茶櫃上的兩個熱水瓶，說道：“廚房裏燒了好多熱水，嫂子你可以去廚房舀熱水洗臉。”

“嗯嗯。”

葉萱借着陪小朋友的機會，自己堆了個雪人，玩夠了才回卧室，從挂着的皮包裏拿零錢包，準備去買早餐。

瞟了一眼床上的人，感覺他好像醒了，便問：“我去買早餐，你想吃什麽？”

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給我買份卷餅就行。”

“好嘞。”

胡同的包點攤前圍了好些人，過年的氛圍越來越濃，大家都在互相問候。

“放過年假了吧？”

“年貨辦得怎麽樣？”

“你們家小子會回家過年麽？”

……

京味卷餅的主料是小麥粉，裏面還要卷上豬裏脊肉，配上大蔥，刷點兒醬。

等待時，葉萱莫名發現，向勉挺喜歡吃肉……雖然說現在生活水平在逐步提高，但是頓頓吃肉，也是一筆大開銷，怪不得要努力賺錢。

他有修理技能，能賺錢，還會把錢給她……這人……能處。

回來時，向勉已經起床，五人一起吃早餐。

三歲的小家夥特別喜歡喝豆漿，扶着碗，站在椅子上低頭啜着。

葉萱見小朋友喝得有滋有味，不禁笑：“他好像一只小豬啊！”

向勉看了一眼小朋友：“沒準真是小豬投胎。”

上午，去購買拜年的年貨，順便給三歲的小屁孩買了件駝色的棉絨外套，一條燈芯絨的黑色褲子。

回來後，小朋友換了新衣服，高興得和什麽似的，一個勁兒地院裏蹦達。

葉萱拖住他：“新衣服明天晚上再穿哦。”

小家夥還不樂意，葉萱只好哄：“你要是現在穿了，明晚大家都穿新衣服，你就沒有新衣服穿了。”

小家夥這才乖乖換上了舊衣服。

下午，葉萱照着向勉的吩咐，送了一份年貨回葉家，有糕點、葡萄幹、核桃和蘋果。

家裏只有李秀娥在，李秀娥還誇：“果然懂事了。”

葉萱卻在心中嘀咕：是向勉提醒的，他懂這些人情世故。

就在快要走的時候，二哥葉河回來了，聊了幾句，問道：“聽說向勉在給人修理電器？”

葉萱：“嗯，修修電視機、錄音機什麽的。”

“行啊，他還有這門手藝……我還聽說他上次給人修好了打印機，賺了不少修理費？”

葉萱猶疑地看着葉河，總覺得他有什麽目的，于是回道：“我也不清楚。”

“……”

閑扯了一陣，葉萱說自己還有事，離開了葉家。

剛出巷子，葉河的聲音傳來：“萱萱——”

葉萱疑惑地停下腳步。

“跟你商量個事。”

葉萱直覺很不妙，聊天就打聽錢的事，現在不會是想借錢吧。

按捺住性子，問：“什麽事？”

“有沒有閑錢，轉點兒給哥，哥最近手頭緊。”

果然，直覺準得可怕。葉萱停滞一秒，直白地說：“沒有。”

“怎麽說話的這是，兩個字就冷冰冰否決了。”

“這是事實，你知道我結婚前的工資都交給了爸媽。”

“你不是放假前發了工資麽，還有獎金也有個百兒八十的吧。”

葉萱有些上火：“我全身上下就百兒八十，你也惦記着？你是我親哥嗎？”

“怎麽不是？就是親的才開口借。”

葉萱受不了他油嘴滑舌的面目，說道：“不是我要說你，你少打牌吧，一個月工資都扔牌桌上了，借了向勉的錢也不還。”

“少冤枉我，我半個月的工資是要上交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到向勉，現在妹夫會賺錢，你借點兒錢給我能怎麽着？”

“懶得跟你說，總之我沒錢。也別問向勉借，他現在也沒錢，還要養活兩個妹妹一個孩子。你欠人賭債，自己想辦法賺錢還。”

“死丫頭，眼裏還有我這個哥嗎？”

葉萱瞟了他一眼，平靜道：“沒有。”

葉河咬了咬後槽牙：“行，真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忘了養育之恩是吧？”

葉萱最煩這一套道德綁架，回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指的是女兒嫁出去之後，娘家不再過問女兒的死活，而不是你說的這個意思。何況十賭九輸……”

話說到這兒，葉萱感覺自己簡直是在跟市井無賴浪費口舌，冷冷丢下一句：“那你就當我潑出去了吧。”

随後扭頭就走。

路上越想越氣，葉家大哥和三哥都算規矩人，就老二是個禍害，頂了葉東來的職，在廠裏也不好好幹活，天天想撈錢……

回到四合院的時候，正好向勉也回來，看她表情不大對，推着車進門檻，問道：“在娘家被念叨了？”

葉萱看着向勉，認真說道：“要是葉河來跟你借錢，你別借，一分錢都不要借！”

向勉先是一愣，随後貧了貧：“我也沒錢可借啊，錢都歸你管了。”

葉萱好氣又好笑。

“反正你別借就是了。”

“行，一根汗毛都不拔給他。”向勉滿口答應，“他問你借錢了？”

“嗯，我氣得在路上和他吵了一架。”

“吵架？”他詭異地看過來，“你，跟你二哥吵架？”他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怎麽了？”

“昨天還穿着旗袍，淑女小姐的範兒，你現在說你在路上和人吵架？”他搖着頭，“我想象不出這畫面。”

葉萱郁悶死。

“我已經夠氣了，你還來氣我。”

二嬸正在水池邊洗菜，笑着打趣：“小兩口鬧別扭了？”

他十分自然地回答：“沒鬧，在哄。”

葉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