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這兩節上的是大學語文課，跟會計專業的同學一起上。葉萱走進教室， 見宿舍長許青玉旁邊有空位， 詢問過後，坐在她旁邊。

後排的兩個女生是會計專業的，正在聊昨晚跟建築系男生聯誼的事。

宿舍裏最近也一直在讨論要不要跟外系的男生聯誼，許青玉扭過頭便問：“你們聯誼好玩嗎？”

那兩個女生笑着說：“好是挺好玩的， 但前提條件是要有健談的人， 要是全都不說話， 那就很沒趣。”

“看來你們昨晚挺有趣， 在哪聯的？”

一個女生道：“就在圖書館後面的草地上， 買了點兒汽水瓜子，閑聊呗。有兩個男生很會活躍氣氛， 也有的男生挺腼腆的。”

許青玉真的很好奇：“那你們怎麽聯上的啊？”

“宿舍有個女生，她有個高中男同學在建築系， 就直接跟他們宿舍聯誼了。”

許青玉很快用手肘碰了碰葉萱：“葉萱， 看你的了。”

“我？”

“你不是跟計算機系的那個帥男生很熟嗎？要不安排兩個宿舍聯誼。”

葉萱語氣認真：“我跟他真不熟， 而且他那人的性子， 估計不喜歡搞聯誼。”

“試都不試，怎麽知道？”許青玉有些不樂意， “他不是下課後找你有事麽，你就跟他提一提呗。”

葉萱果斷拒絕：“不提，男生宿舍那麽多，不能找其他人聯誼麽？”

許青玉無語地直搖頭：“你不提那我自己去提。”

課間十分鐘，葉萱被許青玉拖着去上洗手間， 經過向勉所在的教室， 她無意中朝教室裏瞥了一眼， 發現向勉坐在離後門不遠的座位上，正趴着睡覺。

葉萱直皺眉，總覺得他十分詭異。

上完洗手間回來的時候，許青玉簡直像個社牛，直接在後門處叫了一聲：“向勉同學。”

彼時向勉已經沒再睡覺，手支着下巴，臉朝向窗戶外，不知道在思考什麽人生。

聽見有人喊他，懶懶地轉過頭：“？”

“你們宿舍跟我們宿舍聯誼嗎？”

葉萱情不自禁扶額，此時她的腳趾能摳出一座夢幻城堡出來。

舍長啊舍長，能不能矜持一些？

向勉看着她們，忽地笑着喊道：“李宇，有人找你們聯誼。”

一個瘦瘦的男生立刻回應着，笑吟吟道：“行啊，什麽時候？”

許青玉覺得向勉的回應有些奇怪，但仍然說道：“下課後再商量。”

教室裏和走廊上的男生聽聞，有幾個人起哄：“喲喲喲，搞聯誼啊。”

雖然說現在聯誼是非常常見的事，幾乎每個宿舍都會聯誼，但葉萱感覺莫名丢人，扯着許青玉就走。

許青玉坐回座位，問：“你說向勉是什麽意思啊？為什麽說‘有人找你們聯誼’？難道他不去？”

葉萱無語地看她：“都說了，那人不會參加這種活動。”

“他都不去，那有什麽意思。要不，你等會兒勸勸，讓他一起去？”

“……”

總算下課了，葉萱走到教室外面，發現隔壁教室已經空蕩蕩，他們提前下了課。

左右張望，并不見向勉的蹤影，葉萱只得下樓。

直到走到樓下，穿過過道，來到必經的大路上，才看到向勉站在香樟樹下，颀長的身影，挺拔不已，也宛如一棵樹。

許青玉輕輕推了推葉萱：“趕緊過去，記得說說聯誼的事！”

葉萱真的很無語：“別白費工夫了行嗎？”

好像有感應似的，在葉萱走過去的時候，他也回了頭，朝她淡淡地扯了個笑，卻顯示一臉的困倦。

“你昨晚做賊去了麽？看起來這麽困。”葉萱問道。

向勉：“差不多，反正沒睡好。”

周圍人來人往，喧嘩四起，葉萱淡定地問：“找我有何貴幹？”

他笑了笑，很不正經地說：“聯誼啊。”

葉萱是多有涵養才沒打他……

沒好氣道：“不說的話，我走了。”

他這才稍稍收斂，問她：“下午幾節課？”

“頭兩節的課。”

“行，等你下了課，我在校門口等你，一起回四合院”

果然是說回四合院的事，這幾天葉萱也想得有些明白，既然兩個人都在念大學，直接向他們攤牌會更好。

走到這一步，葉萱已經十分平靜，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于是說：“好的，順便把我們的事坦白了吧，讀大學的理由，很拿得出手。”

他沒有旁的多餘情緒，點了一下頭：“行，跟我不謀而合。”

“那我先去食堂了。”

剛要走，想了想，又擡頭看了向勉一眼。

他看過來：“還有事？”

“就是聯誼的事。”雖然他這個人很難懂，但他确實很帥……葉萱想了想，還是不想讓幾個舍友失望，“你要是有空，就和舍友一起參加聯誼吧，別不搭理人，我那些舍友，人都挺好的，想認識你而已。”

他一聽，樂了：“你這是要給我介紹對象啊？”

“什麽介紹對象，大學聯誼，你以前沒聯過？”

“聯誼？”他沉思：“沒有。”

果然，在他所在的世界，他是個冷酷的家夥。

“只是多認識幾個同學，促進交流，哪裏就是介紹對象了。”葉萱怼道，“思想狹隘。”

他一副無語的表情：“幾天沒見，我發現你嘴巴子是越來越厲害了。”

葉萱不想再與他廢話，肚子又有些餓，便道：“不跟你扯了，我得去吃飯了。”

說完便走。

後來，葉萱回宿舍午休，跟她們說：“我已經勸了向勉去聯誼，至于他去不去，我就不能保證了。”

許青玉道：“沒事，我也跟他們宿舍長說了，要是向勉不去，那就不聯誼。他跟我保證，會想辦法勸向勉去的。”

幾個女生全都很高興，叽叽喳喳地聊開來，還有個同學說：“其實我也認識物理系的一個老鄉，要是你們想聯誼，我也可以跟他說一說。”

許青玉：“趕緊說，多聯幾個宿舍，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葉萱沒再參與讨論，她反正打算好了，和向勉他們宿舍的聯誼，她才懶得湊熱鬧，免得被他氣死。

下完課，葉萱把書放回了宿舍，走到校門口。

他正在傳達室門口，跟門衛大爺熱情聊天，看到葉萱過來，才說：“那行嘞，我先走了。”

葉萱疑惑道：“你跟大爺很熟啊？”

他懶懶散散地道：“敬根煙也就熟了。”

葉萱：“……”

兩人一起坐公交車回去，路上還要轉一趟公交，一路分開無話。

直到下了公交，他才說：“先去買菜吧，晚上請爺爺他們一起吃頓飯，最好把你爸媽也叫過來。”

認真想想，這樣是最好的。有什麽話一起說了最後，不用分開說遭幾次罪。葉萱便跟随他去了菜市場，兩人分工，他買菜，葉萱買水果。

提着大袋小袋回到四合院，小朋友原本在院子裏拍皮球，一看到他們，球也不拍了，飛跑着過來，開口喊着：“爸爸！”

向勉放下那些菜，蹲下身，一把抱起了小麒麟，把他舉了舉高高，還說：“臭小子又變沉了，最近吃了多少碗飯？”

趁着他在做飯，葉萱去了一趟葉家，把葉東來和李秀娥叫過來吃飯。

李秀娥有些不理解：“他們家是不是有什麽好事，誰過生日？”

“沒有誰過生日，只是向勉今天高興，買了很多菜，順便請你們過去吃飯。”

兩人沒有起疑，跟着就來到了向家。

向家正房裏，大餐桌上，向勉做了一大桌子菜，向家爺爺、奶奶、二叔、二嬸等人都在，向勉想了想，又把二爺爺、二奶奶也叫了過來。

二叔還問：“突然請客吃飯，是不是你那個鋪子賺錢了？”

向勉笑笑：“沒賺什麽錢，只是感覺很久沒聚過，吃頓家常便飯而已。”

葉萱有些擔心待會兒公布出來，會不會炸開鍋，尤其是葉東來的脾氣可不好。

但是在這裏一起說開，葉東來脾氣再壞，也有人會勸他。

這頓飯吃得很不安，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向勉跟葉萱對視了一眼，這才說：“我和葉萱，有件事要跟大家說。”

整個屋子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向勉。

“別緊張，是好事。”向勉調侃道。

爺爺嚴肅地說道：“那是什麽好事，趕緊說，別賣關子。”

向勉微微一笑：“我們倆騙了大家，說搬出去住，實際上并不是單純搬出去，而是在京華大學念書。”

“？”

“什麽？”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爺爺謹慎地道：“等會兒，你說的在京華大學念書？是正兒八經的那個京華大學嗎？”

葉萱冷靜地補充：“是的，是那所名牌大學，我們正經參加高考錄取的，都有學生證。”

大家不禁面面相觑，表情無比驚訝，還有很多的無疑惑。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可是，你們倆怎麽能考得上這所大學？”

“不會被騙了吧？”

“難怪你們都會說英語！”

“這麽重要的事，也是大喜事，怎麽之前不說？”

……

向勉淡定地道：“當時我們瞞着大家學習，參加高考，也是不想承受太多壓力，後來考上後，我又跟葉萱鬧了點兒矛盾，就沒和大家說了。現在我倆在學校上了一周的課，也達成了一致意見，這才決定公開來。”

這厮扯謊的水平，真的，滴水不漏。葉萱只能表示佩服。

“達成了什麽意見吶？”二嬸有些着急地問。

向勉喝了茶水，放下杯子，又看了一眼葉萱，這才說：“我倆決定先各自好好學習，解除夫妻關系，以朋友的名義相處。”

葉萱看着向勉，朝他點了一下頭，接過話：“是的，這是我們友好協商的結果，我們沒有領證，也不用去辦離婚，今天就算給大家一個交代。”

葉東來平時脾氣很暴躁，但是這會兒被接二連三的消息驚得說不出話。

短短幾分鐘，女兒争氣地考上了名牌大學，然後又宣布離婚……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一時之間，他也茫然了，辨別不出了。

爺爺不能理解地說：“可是，你倆感情不是很好嗎？一起上大學當然是好事，将來都有好發展，但是也沒必要分開啊。”

向勉淡定地道：“平時表現得感情好，不過是做做樣子，我倆結婚當天就商量好了，所以沒有同過房。”

“啥？”

葉萱也鼓起勇氣說：“是的，我們只是對假夫妻。”

幾個長輩根本沒有想到一波接一波的信息來得如此炸裂，一時之間，全都說不出話。

二嬸非常接受不了地說：“可是你們倆平時，真不像是演出來的。”

葉萱笑笑：“只能說我們演得好。”

葉東來一聽，哼了一聲，吓得葉萱眉心一跳。

他站起身就要離開，還說：“你們兩個在扯什麽淡，我沒見過這樣的，別來糊弄我。我不想聽這些，回家去了。”

李秀娥沒什麽主意，老頭子一走，她也只好起身。

幸好二叔比較理智，拉住了葉東來，說道：“別別別，有什麽話就好好說，兩個孩子考上了大學，這确實是好事。”

葉東來嚴厲的目光看向葉萱：“考上了大學，誰來供你？”

葉萱冷笑：“我自己會供自己的，不會花您一分錢。”

“就算你要念大學，難道就非得離婚？”葉東來還是不能接受女兒離婚的事，雖然沒有扯證，但是在老一輩眼裏，擺了酒就算數，分手也是離婚。

葉萱覺得這個糟老頭子，當真頑固不化，說道：“我從一開始就不想結這個婚，是你逼的，為什麽不能分？”

“我現在是正經的大學生，是國家統招的，大小也是幹部的身份，我想獲得自由，需要什麽理由嗎？還要經過您的同意麽？”

這大概是葉萱說過的最激烈的話，平時她都是一副好溫婉好脾氣，沒想到對她父親絲毫不讓，這場面也震驚了向家人。

葉萱卻感覺自己氣上了頭，太沖動了，一下子把氛圍弄僵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跟葉東來不對付。

還好向勉緩和地說：“老爺子，先別生氣。這是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好的，現在別的同學都沒結婚，就我們是擺過酒的關系，說出去也不好聽。何況我們分了也是朋友，還是可以相處的，要是我們畢業了，還有緣分，也沒準又在一起。”

二嬸見狀，也勸道：“說的正是。而且現在大學生有多金貴，老爺子您是知道的，女兒有前途，您還不高興啊？”

衆人一通勸說，葉東來緩了緩脾氣，嘆道：“她能考上大學，我當然高興，只是覺得離婚了的女兒，說出去不好聽。”

二嬸不愧是居委會的，給他倒了杯茶，繼續勸：“現在都改革開放了，舊思想也要開放開放，離婚是家常便飯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萱萱現在考上了大學，将來發展肯定很好，難道還怕找不到對象？”

奶奶則道：“我們向勉也是大學生，将來沒準又把萱萱給追了回來，咱們仍然是親家……”

二叔：“現在就相當于讓兩個年輕人自由發展，也是好事，免得學校有人說三道四。”

奶奶甚至還說：“萱萱你也不用生分，逢年過節，記得還來家裏坐坐，奶奶把你當親孫女疼。”

“……”

原本爺爺奶奶也有些難以接受，結果因為葉東來和女兒争吵，變成了大家一致勸葉東來想開點兒，甚至為他們指點了未來……

葉萱也覺得這劇情走向有些出乎意料。

葉東來一直沒吭聲，只是聊到最後，大概他也有些不耐煩，說道：“好了，先不提這些，時間不早了，我們得走了。”

亂糟糟中，葉東來見葉萱坐着沒動，又嚴肅地道：“既然都已經分開了，那就跟我回家去，難道你還要留在這裏過夜？”

葉萱：“……”

如果跟他回葉家，她肯定會被罵死，葉萱當即搖頭：“我待會兒回學校宿舍。”

那一瞬，葉萱感覺自己解除關系後，雖然表面上有安排，有去處，也有能力過好日子……但其實，在這個世界中，她是個徹頭徹尾，無家可歸的人。

心裏有些悲涼，第一次為自己感到難過。

葉東來和李秀娥一起出門，還說着：“都是冤孽。”

幾個長輩一起送他們，獨有葉萱沒起身，坐在桌前。

向勉只送到正房門口，回看了她一眼，聲音低沉地問：“你還好麽？”

葉萱收斂起了情緒，擠了個笑：“我很好啊，這一關總是要過的。”

他低垂了一下眼眸，拉開椅子，坐在一旁，給她倒了茶。

“以後還回葉家麽？”

她望了他一眼，哼道：“頂多回去盡盡義務，看一眼就走，飯都不吃，更不會留宿。”

他扯着笑：“你還挺機靈。”

葉萱此時沒心情開玩笑，站起身說道：“我去東廂房拿包，我也得走了，既然說清了，好像留宿在這裏确實不合适。”

向勉無語至極：“急個什麽勁兒，這裏沒你睡的地方？”

“再晚點兒，夜班車都沒了。”

“你還非要較勁了是麽？”

葉萱覺得這人挺奇怪，平靜地道：“我可沒工夫較勁，只是覺得回租房更清靜。”随後看着向勉，忽地想做個無恥的人，便笑了笑，“這裏留下的爛攤子，就交給你收拾了哈。”

向勉：“……”

在她就要跨過門檻時，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死死捏住，回頭望去，這個狗男人的表情似乎更無恥一些，語調極其散漫，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喂，葉萱——”他眉眼舒展，“怎麽說咱們也夫妻一場，都說好聚好散，不應該留下來一起收拾爛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