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震驚過度, 林思淺的聲音都?劈了叉。

她沒聽錯吧?

陸遠之,竟然說他?是,說他?是皇帝?

這怎麽可能??

林思淺心頭突突一?跳, 緊緊捏着玉佩, 斂氣屏息,靜靜等着玉佩那頭的回答。

小姑娘反應這麽大的?

陸離有些意外, 放柔聲音:“我方才說, 若我是皇帝,淺淺可願意同我見面?”

若陸遠之是那殺人不眨眼的皇帝……

林思淺細思極恐,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網聊以來, 她好像, 沒少說皇帝的壞話吧。

壞不壞話的, 倒是其次。

主?要是她這紅杏出牆……

竟然出到當?事人腦袋上?了?

想?到禦花園死掉的小太監, 林思淺只覺得肚子一?抽, 仿佛那一?劍刺在了她肚子上?。

她弓起了背,蜷起了腿, 聲音發緊,音量不自?知?地提高了些:“陸遠之,你不要吓我。”

陸離眉頭微蹙。

他?猜到小姑娘若是知?道他?的身?份,可能?會怕他?, 可萬萬沒想?到她竟這麽怕的。

陸離生怕把人吓得又要和他?斷了,忙說:“戲言而已,淺淺莫怕。”

林思淺神經一?松, 拍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倒回床上?, 把手?心的汗,在小橘貓身?上?擦了擦。

這才故作輕松地笑着說:“哥哥, 我就說嘛,那你要是皇帝的話,那我還?是皇後呢。”

皇帝陛下,走個路都?要讓人拿禦辇擡着,看人的時候眼皮都?慢悠悠只掀一?半,上?次害她在外頭站了一?個晚上?,還?無緣無故就禁她的足。

那就是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缺德玩意兒。

再想?想?陸遠之,陪她聊天唱曲兒,陪她仰卧起坐平板支撐,每次有什?麽事,總是先照顧她的情緒。

是那麽的通情達理,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要是同一?人,那怕不是得人格分裂了。

還?有,聲音也不一?樣。

皇帝說話,像數九寒天刮北風,刺骨得很,凍得人只想?打哆嗦。

陸遠之的聲音,卻那麽溫潤動聽,讓她耳朵癢癢的,心裏直發酥。

還?有,陸遠之那麽肯定地說了,他?沒成親。

可後宮裏頭,那麽多女人呢。

若他?真是皇帝,一?個天子,又是那種睥睨天下的性子,想?要個女人,還?犯得着跟她在這撒謊嗎?

所以,陸遠之怎麽可能?是缺德皇帝嘛。

這家夥,逗人也不帶這麽逗的吧,吓死個人了。

聽到扳指那頭小姑娘的笑聲,陸離垂下眼眸。

他?的名聲一?直很壞,冷血,嗜殺,殘暴,這些他?全都?知?道,但他?從未在意過。

有史以來,走向皇位的道路上?,從來都?不是坦途。

抵禦外敵,穩固江山,也從來都?不是文人墨客們用嘴說說,就可以辦到的。

大楚如今的安穩,百姓的安居樂業,全都?是他?和大楚将士們一?刀一?槍殺出來的。

可此刻,他?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沒想?到他?的名聲已經壞成這樣,連淺淺這樣深居後院的女子,都?懼怕如此。

虛驚一?場,林思淺譴責陸遠之:“我親愛的遠之哥哥啊,你要編,你也編個靠譜點兒的吧,這麽假,誰信誰不得是大傻子。”

陸離仍不死心:“……若我真的是呢?”

林思淺不明?白陸遠之為什?麽反複開這個玩笑,她有點兒生氣了。

哼了一?聲,兇巴巴道:“陸遠之,你要是再開這個玩笑,我就不跟你玩了,我挂了。”

陸離見她真生氣了,忙說:“玩笑而已,淺淺別挂。”

林思淺又哼了一?聲,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陸離又問:“淺淺似乎,不喜皇帝?”

林思淺有些煩:“那可是天子,誰敢不喜歡呀。哥哥,你為什?麽總說他?呀,說我們自?己好不好。”

陸離聽出小姑娘不願談論皇帝,從善如流:“好,說我們自?己。那淺淺,若是有機會讓你自?己選,你想?嫁給什?麽樣的男子?”

林思淺想?都?沒想?:“首先得長得英俊,然後一?心一?意對我的,再也沒有其他?的女人。不過我這輩子很難了,下輩子吧。”

林思淺嘆了口氣,接着說:“哥哥,等我們網戀玩夠了,就分手?,回頭你找個心儀的女子成個家,你不要學那些男人三妻四妾的,一?心一?意對你妻子可好?”

陸離若有所思:“好,我記着了。”

淺淺大概是就是因?為皇帝後宮嫔妃衆多,這才不喜歡皇帝的,那他?明?白了。

見陸遠之半天不說話,林思淺想?了想?決定再和他?掏心掏肺地談一?談:“哥哥,你是不是還?沒明?白網戀的含義?”

陸離:“我明?白,淺淺已經同我解釋過。”

林思淺:“那我們都?說好了呀,不見面的,我們就這樣好好的網戀不好嘛。”

陸離嗓音低沉,聲音溫柔:“親愛的,我心悅于你。”

每次兩個人有争執,陸遠之便要跟她表白心意,尤其是他?用他?那好聽得犯規的聲音喊她親愛的,她就沒法生氣。

林思淺在心底嘆了口氣,無奈道:“哥哥,我也心悅你,所以我才答應做你女朋友呀。”

林思淺突然有些後悔和陸遠之網戀了。

她活了兩輩子了,還?從來沒談過戀愛,覺得很是遺憾。

這輩子也注定被關在這後宮,孤獨終老。

她就想?着,能?擁有一?段愛情那最好了,哪怕是虛無缥缈的網戀也好啊。

巧的是,上?天垂憐,賜給她一?個陸遠之,那她總不能?浪費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現在,這陸遠之,怎麽總想?着要見面呢。

要是他?再這樣下去,她就幹脆,幹脆和他?分手?算了。

聽出小姑娘話裏的敷衍,陸離知?道她有些不開心了,遂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提議:“淺淺今日還?沒做運動吧,不如我們一?起做仰卧起坐?”

林思淺癱在床上?,沒什?麽興致:“晚上?吃多了,做不動。”

聽小姑娘賴賴唧唧的聲音,陸離知?道她又犯懶了。

這小姑娘,做運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全憑心情好壞。

心情好的時候,所有項目都?要興致勃勃地來一?圈,心情不好的時候,動都?懶得動一?下。

陸離覺得有趣,輕笑一?聲,溫聲哄着道:“那就踩踩自?行車?”

每次陸遠之溫溫柔柔地和她說話,林思淺就難以拒絕:“那好吧,那就踩五十圈吧,你來數,踩完我就要睡覺了。”

陸離自?是應好。

五十圈很快踩完,林思淺兩腿發酸,癱在床上?:“陸遠之,今天輪到你唱曲兒了。”

陸離笑着道:“好,不過,唱曲兒之前,我還?有一?事想?請教淺淺。”

林思淺把小橘貓抱進懷裏,摸着它熱乎乎的肚皮,哈欠連連:“你問吧。”

陸離:“淺淺說的那個自?行車,可曾想?起是在哪本書上?見到的?若是能?想?起書名,我去差人尋了來。”

林思淺随口糊弄着:“說了是我很小的時候見過的,我不記得了呀,你要哪裏不懂,你問我,我說不定知?道。”

“那好,那我有一?個地方不明?白,還?請淺淺指點。”

陸離起身?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一?張圖紙,虛心問道:“我試着又畫了一?下,只是有一?事不明?,兩個輪子一?前一?後,尋常馬車的車軸無法使?用,那二者之間要如何連接,才能?帶得動?”

先前,小姑娘教他?踩自?行車,他?不明?就裏,便問了問。

淺淺耐心解釋給他?聽何為自?行車,他?聽着甚為稀奇。

想?着若是能?夠制作出來,無需草料,無需飼養,用來出行,想?來甚為方便。

只是,他?琢磨了幾日,想?不通其中關竅。

不知?該如何,這車踩一?踩便能?自?行。

林思淺困得厲害,咕哝着答道:“每個輪子上?要有個齒輪,然後用一?個閉合的鏈條把兩個齒輪套起來,就成了。”

陸離琢磨一?番,恍然大悟,甚為感激,鄭重道謝:“原來如此,多謝親愛的不吝賜教。”

林思淺困迷糊了,哼唧了一?聲:“快唱曲兒。”

陸離放下圖紙,坐到椅子上?,右手?拄着下巴,對着扳指輕聲哼起了搖籃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淺淺……”

片刻功夫,扳指那頭傳來微鼾,小姑娘已經睡着了。

陸離輕笑一?聲,将扳指在臉側輕輕摩挲了一?下,研墨執筆,重新畫了一?張自?行車的圖紙。

---

壽寧宮。

“皇帝,你可知?你在說什?麽?”太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發顫,雍容華貴保養得當?的臉上?怒意十足。

陸離慵懶地靠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漫不經心道:“母後,君無戲言。”

太後把茶杯重重頓在桌上?:“好一?個君無戲言,後宮那麽多嫔妃,陛下一?句遣散,她們就要被退回家中,這就是陛下口中的‘君無戲言’?”

見太後發火,殿內侍奉的宮女太監嘩啦啦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

太後本就氣,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更是惱怒,冷聲斥道:“滾出去。”

太後身?邊的荊嬷嬷忙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低聲招呼衆人:“快出去。”

可還?不等衆人起身?,皇帝優哉游哉開了口:“不用出去,早晚阖宮都?要知?道,沒什?麽可避諱的。”

“你……”太後氣得臉色發青,說不出話來。

太後讓出去,皇帝讓留下,一?時間衆人左右為難,俯趴在地上?噤若寒蟬,絲毫不敢動彈。

荊嬷嬷見狀,轉身?走到太後身?邊,輕輕撫着她的背幫她順着氣,輕聲勸着:“太後,天大的事,也大不過母子親情,有什?麽事您和陛下好好說便是,何必動怒,回頭別再氣壞了身?子。”

聽着荊嬷嬷這意有所指的提醒,太後嘴角越發往下沉了沉。

沉默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倒是緩和了:“遠之,你同母後說,你到底為何要這般?可是哪個不長眼的犯了你的忌諱?”

陸離擡手?,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拍了下:“無他?,單純不喜。”

太後忍着怒火,耐着性子問:“那麽多好姑娘,容貌各有所長,性子各有千秋,你一?個都?看不上??”

陸離垂眸看了看扳指,語氣嫌棄:“是,一?個都?看不上?。”

太後看着陸離那油鹽不進的模樣,終是嘆了口氣:“看不上?便看不上?吧,但也不必送出宮去。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留在這宮中又不礙什?麽事,人多些,這宮裏也熱鬧些。你喜歡什?麽樣的,回頭母後再幫你尋來便是。”

陸離擡眸,目光冷漠:“母後,兒臣方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将那些女人送出宮去,全部。”

太後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陛下可曾想?過,若是被退了回去,這些姑娘的一?輩子就毀了,何人再敢娶?”

陸離語氣平平,神情淡淡:“幹朕何事?”

太後一?拍桌子,習慣性張口就要罵:“你這個逆……”

荊嬷嬷臉色大變,忙端起茶杯送到太後面前,拔高聲音道:“太後,請消消氣。”

太後反應過來,忙住嘴,按着太陽穴靠在了榻上?:“哀家乏了,陛下且回吧。”

陸離從椅子上?起身?,禮數周全地對着太後施禮告退:“兒臣告退。那些女人,還?請母後早做定奪,免得兒臣出手?,場面怕是不大好看。”

荊嬷嬷緊緊扯着太後的袖子,太後這才沒有再出聲。

等到皇帝出了殿門走遠,太後拿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擲在地上?,精致的陶瓷琺琅彩杯就那麽摔得稀碎。

她咬牙恨道:“豎子,如今翅膀硬了,便處處忤逆哀家。”

荊嬷嬷忙出聲把殿內還?跪着的衆人趕了出去,這才一?邊給太後捏着肩膀,一?邊開口勸着。

“太後,老奴還?是那句話,凡事都?沒有您和陛下的母子親情重要,您何必為了嫔妃的事和陛下傷了和氣。”

“陛下小時候,您責罵幾句也便罷了,如今陛下已經登基為帝,貴為天子,方才那些話,您日後萬萬莫要再說,尤其當?着那麽多奴才的面。”

太後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可你聽聽他?方才說的話,要把哀家辛辛苦苦幫他?納進後宮那些嫔妃都?遣散回家。這可是古往今來前所未有之事,不說別的,便說朝堂上?那些大臣,又豈會答應!”

荊嬷嬷:“太後,朝堂上?的事情,陛下自?有定奪。”

太後:“那你說哀家該如何辦,總不能?當?真如陛下所說,把人全都?送出宮去?”

荊嬷嬷:“依老奴看,此事不妨先拖着。太後不如再尋個機會,好生問問陛下,為何要做此打算。”

太後:“他?方才不是說了不喜,哀家看她,就是純心和哀家對着幹。”

想?到什?麽事,太後臉色變了變,用手?攏嘴低聲問:“你說,是不是當?年?之事,他?查到了什?麽?”

荊嬷嬷警惕地看向門口方向,也放低聲音:“太後放寬心,當?年?之事并無破綻,您只記得,陛下就是您親生的,莫要多想?。”

太後仍舊不放心:“可上?次浣衣局那人不是沒了?”

荊嬷嬷:“不過是個啞巴,又是個傻子,不足為懼。再說,這麽多年?過去,要查到早就查到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太後冷哼:“那你說那豎子為何對哀家越來越疏離,越來越不敬。”

荊嬷嬷:“太後,人心都?是肉長的,恕老奴僭越,若是您對陛下,也能?像對王爺那般,陛下自?然也會同王爺那般對您親近的。”

太後冷哼一?聲:“哀家做不到,他?本就占了钰兒的皇位,哀家無法再對他?更好,否則,哀家豈非更愧對钰兒。”

聽聞這話,荊嬷嬷在太後身?後無奈搖了搖頭,專心捏肩,不再言語。

太後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明?兒傳钰兒進宮,讓他?去陛下那裏打探打探,看他?到底為何這般。”

---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

雅音殿,小太監葉安着急火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

葉安聰明?伶俐,進退得宜,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時候。

林思淺看了一?眼葉安額頭上?的汗珠,好奇道:“發生什?麽事了,大冷天的,怎麽跑成這樣?”

轉頭又吩咐道:“香兒,先端杯茶給他?,讓他?喝完再說。”

香兒應是,倒了杯溫茶過來。

葉安接過一?飲而盡,一?臉焦急地說:“主?子,現在阖宮都?傳開了,陛下要遣散後宮呢,說是讓太後将所有嫔妃全都?送回家。”

林思淺本是懶洋洋坐在榻上?撸貓,一?聽這話,兩只眼睛蹭地瞪圓了,鞋子也沒穿,抱着小桔子直接蹦到地上?,聲音裏帶着壓都?壓不住的亢奮:“此事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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