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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本來是想折騰霍餘的,但霍餘這畢恭畢敬的态度,反倒讓她不好意思繼續。

似乎有一口氣憋在心中,不上不下,忒難受。

偏生剛好喝茶水,陳媛一丁點都不困,她作賤人的手段很多,但用在霍餘身上明顯不合适。

她稍抿唇,讓霍餘坐在對面:

“一直聽說霍大人精通棋藝,和我手談一局。”

她不是詢問,反正睡不着,索性就讓霍餘也別睡了。

霍餘難得和她這麽心平氣和地相處,自然不會有意見。

盼秋将棋盤擺上,陳媛執黑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随意扔下一子。

無人察覺時,霍餘不動聲色地嘆息了一聲。

陳媛什麽都好,但棋品甚差,倒不是她棋藝不精,而是不許自己輸。

她若落後一步,可不會自己悔棋,只會讓你自毀長城。

霍餘太了解她,每一子都下在讓她絞盡腦汁,卻必會贏的位置。

但這不是易事,霍餘只能全心全意地關注棋局,所以,他沒看見,一局過半,對面女子朝他不着痕跡地看來一眼。

陳媛輕眯眸子,很快恢複自然。

又來了,這種熟悉感。

就好似霍餘曾和她朝夕共處多年,所以才會對她的習慣熟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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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餘想讓她贏,自然會流露出痕跡。

但陳媛很少和旁人下棋,偶爾幾次,也不過是和皇兄,那霍餘是如何得知她下棋習慣的?

陳媛斂眸,掩去眼神一閃而過的神色。

一局結束,自是陳媛贏了,她一把推開棋子,似在生悶氣:

“沒意思。”

霍餘頓了頓,平靜中透着股不解。

……他又何處招惹到她了嗎?

那種明知不對勁,卻毫無頭緒的情緒蔓延在心底,讓陳媛看見霍餘就煩,她揮手:

“出去!”

似乎叱責下人的語氣,對霍餘一點都不客氣。

但平時對她的話格外聽從的霍餘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坐着未動,他問:

“公主為何又生氣了?”

沒想到他居然會問出來的陳媛倏然呵笑了聲:

“霍大人日理萬機,卻在我身上百費心思,可是公務不忙?”

“公務尚有聖上在。”

他是臣子,不該越俎代庖。

這是霍餘回來後,就堅定的信念。

陳媛斜眸睨向他,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麽,陳媛剛欲問些什麽,又倏然閉嘴。

她輕勾了一抹笑:

“霍大人,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殿內倏然一靜,霍餘擡眸看她,半晌,才說:“公主風姿,天下人欽慕。”

說不出是不是奉承的話。

但他沒有否認。

霍餘回收棋子的手指緊繃,足以看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陳媛多看了他一眼,似乎問那一句根本就是心血來潮,她只稍稍颔首,對這種事仿佛見得多了,根本沒有動容,她輕輕朝後靠去:

“你可以回去了。”

她連一點回應都沒有。

但霍餘早就對此有了心理準備。

他平靜地站起身:“公主早些休息。”

霍餘走出去時,脊背依舊挺直,世家公子的儀态甚好,自矜內斂。

陳媛看了他的背影,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翌日,霍餘深夜進了公主府一事就傳得衆人皆知。

昨夜中一時不察,陳媛多喝了幾杯茶水,愣是快天際破曉才勉強入睡,快午時,被盼秋叫起來時,尚有些迷糊不清。

盼秋一邊伺候她洗漱,一邊将城中流言說給她聽:

“公主,我們可要壓下消息?”

陳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恹恹地說:“他自己都不在意,我作甚勞心勞力地去壓消息?”

盼秋頓時知曉了她的意思。

不管,任它去。

倒的确符合公主的作風。

只不過,盼秋多看了眼陳媛,她還以為昨日霍大人的話對公主有幾分影響。

畢竟公主在霍大人走後,在位置上靜靜坐了快一個時辰。

陳媛仿若沒看見盼秋的神色,她只是淡淡吩咐:

“這幾日,若陸含清那邊有消息,立刻禀告我。”

說話間,案桌上的杯盞被她不慎碰落,頓時水潑了一地。

陳媛垂眸,看了許久。

那水跡,似繞了個圈,最終兩條水流彙合,但中間就空着一塊地方。

陳媛忽然一腳踩了上去,再擡起,那處空地立刻和周圍一樣,皆被水打濕。

盼秋不知她這是做什麽,見她似乎低語了幾句,湊近了,盼秋才隐隐聽見:

“……內憂外患,內不治,何以治外……”

她仿若什麽都沒聽見,忙忙跪下來,輕惱道:

“公主這是做什麽,這是繡房新做好的繡鞋,還未出門,就全踩濕了!”

陳媛的衣行住食皆奢侈,只一雙繡鞋,就鑲金嵌珠,價值千金。

陳媛置若罔聞,只輕聲咕哝:

“又不是不能穿了。”

盼秋無奈,伺候她用完午膳,才問:“公主今日要去哪兒?”

“訴風樓。”

*********

禦書房,陳儋背靠龍椅,不緊不慢地掃了眼臺階下站着的霍餘。

他不卑不亢地垂首。

但陳儋卻看得清楚,和往日的嚴謹不同,今日霍餘的衣袖處頗有些褶皺,似乎為了趕時間,根本沒有換下昨日的衣裳。

陳儋抿了口茶水,掩住自己看戲的神色,他頗有些好奇地問:

“聽說霍卿昨日去了小妹府中?”

能被當今聖上稱之小妹的只有一人。

霍餘知曉這事瞞不過聖上,聽見問話,也只不過淡淡“嗯”了聲。

絕口不提去長公主府做了什麽。

陳儋心中輕啧了聲。

真不知小妹昨日深夜趕回去,為何要叫這個悶葫蘆?

能讨他小妹歡心嗎?

為了能讓小妹玩得開心,陳儋試探着說:

“小妹名貴的東西見多了,所以頗為看重口腹之需。”

他還要繼續,霍餘就平靜地打斷了他:

“皇上,我們還是繼續讨論淮南一事吧。”

陳儋搖頭,沒成想霍餘這般無趣,他笑着說:“這些事,豈是一時半會就可讨論出來的?”

霍餘兩耳不聞窗外事,繼續說:

“陸含清進長安後,聖上還未召見過他吧?”

陸氏曾是異姓侯,但多年過去,歷代君王又一心廢除世襲罔替,所以,這陸氏請封世子的折子一直被聖上壓住不提。

陳儋和他各說各的:“宮中林禦廚拿手的糖醋魚,小妹只要一回宮就不會錯過,訴風樓的乳酥糕,小妹好似也挺喜歡。”

霍餘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擡頭,強忍着脾氣看向陳儋,陳儋茫然地看向他,似乎不懂他為何不說了。

霍餘忽然洩氣。

他就不懂了,同為皇室,陳媛極重臉面,一絲低頭都不願。

而陳儋,卻是沒臉沒皮到極點。

見過君王當朝淚落,就為哭國庫無錢嗎?

但不可否認,在陳儋的治理下,不過短短三年,至少吃飽飯的百姓比前朝多了三成。

能讓國家繁榮昌盛、民心安定,那作為君王,就已然合格,一些劣習也可忽略不計。

陳儋低眉笑了笑:

“霍卿不用這般嚴肅,明日就是朕大壽,辛苦一年,霍卿也得讓朕松口氣不是?”

他是君王,卻不是神仙。

一直緊繃是神經,可是容易出事的。

霍餘對這兄妹二人素來都束手無策。

明明繁瑣之事,都被聖上扔給了他,這時,聖上和他說辛苦?

他忽然擡頭,冷不丁地說:

“皇上願意割愛?”

陳儋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忽然暢快笑出聲。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拒絕:

“林禦廚可不能給你,若不然,日後小妹回宮,豈不是少了一分樂趣?”

霍餘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說“既然不給,那說何廢話”。

陳儋笑而不語。

——既是只說,那自然是炫耀啊。

與此同時的訴風樓,陸含清給霍餘的那封請帖,就是要在此設宴。

霍餘不來,宴會卻如約而行。

陳媛用過午膳,就到了訴風樓,在二樓一個雅間坐下,輕紗垂幔,她視線時不時掃過門口。

陸含清剛進來,陳媛就看見了他。

一襲月白錦紋長袍,僅僅只是跨進了店內,就引起所有人的視線,有些人就是這樣,什麽都不用做,只憑自身氣度,就可令人側目。

他似乎有些驚訝,輕輕一笑,沖衆人拱手示意,如沐清風般,讓人下意識就對他生了好感。

陳媛輕輕移開視線,對于陸含清,陳媛只有一個想法。

名不虛傳。

能讓淮南世家皆敬重,陸含清自不可能如表面般無害,但即使如此,陳媛見他第一面,依舊覺得他稱得上人如君子、光風霁月。

陳媛撚了一塊乳酥糕放進口中,眉眼難得舒展開。

就在這時,輕紗垂幔前走過一個人影,陳媛輕擡眸,就和那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上。

陳媛不緊不慢地吃下口中糕點,又抿了口茶水。

才聽見那人頗為遲疑地問:

“裏面的可是靖安長公主?”

陳媛以手托腮,眉梢閃過一絲好奇,輕輕饒饒地出聲:“陸公子是如何猜到是我的?”

她沖盼秋使了個眼色,盼秋立刻掀開輕紗,請陸含清進來。

離得近了,陳媛忽然覺得口中的乳酥糕都有些沒滋沒味。

她垂眸,掩下那抹惋惜。

為何這般相貌氣度,要生在陸氏嫡子身上?

陳媛心中不鹹不淡地說着可惜,側耳聽見陸含清的回話時,卻輕輕笑出了聲。

陸含清說:

“那日從長安城門經過,得幸見過公主一面,那日公主紅衣襲身,風姿氣度皆是非凡,無論何人,恐都見之難忘。”

陳媛真想讓霍餘過來聽聽。

同樣的話,該用什麽語氣說出來,才最讨人歡心。

作者有話說:

霍餘:???陸含清你可真會鑽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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