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亂葬崗一事後,陸含清消停了很久。

但據霍餘的消息,那些亂葬崗的屍體在翌日就消失不見了,人死燈滅,陳媛也懶得追究那些屍體的去蹤。

私下裏鬥得再如何暗潮洶湧,但明面上,還要保持着風平浪靜的假象。

所以當陳媛在國公府遇見陸含清,看見陸含清依舊溫潤的笑容時,她心中不由得驚嘆了番。

試想,若徐蚙一慘死于陸含清之手,陳媛絕對不會笑得像他這樣自然。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心思深得有些駭人。

今日是霍夫人的五十大壽,國公府特別設宴,陳媛和陸含清都在受邀的行列中。

陳媛将酒杯中的果酒一飲而盡,輕步走到陸含清身邊,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紅色襦裙,和銀白色長袍的陸含清坐在一起,就似白皚皚的雪上落入紅梅,格格不入卻又恰到好處。

她柳眸一挑,桃腮緋面,輕聲嗔道:

“含清最近在做什麽,好久都未曾出府了。”

陳媛臉上的疑問恰到好處,似乎真的不知陸含清為何不出府。

對此,陸含清不過苦笑地搖了搖頭:

“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在府中休養了些時日。”

陳媛“啊”了聲,細眉輕擰:“可有請太醫瞧過?風寒傷人,可不要落下病根。”

似被陳媛的關心打動,陸含清眸眼中的神色越發溫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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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用擔心,如今已經無礙了。”

陳媛松了口氣:“那就好,你遠離淮南,身邊并無親人,若有需要,大可來公主府尋我。”

陸含清頓了頓,垂眸低笑:

“公主諸事繁忙,我這等小事豈能叨擾公主。”

陳媛挑眉打斷他,眉眼剎那的輕笑格外惹人心動,說出的話讓人想入非非:

“對于含清,我随時都有空。”

陸含清給陳媛倒了杯酒水:“酒水傷身,公主慢飲。”

話落的同時,他和陳媛中間空的位置上落座一人,陸含清動作似有一頓,但坐下來的人仿若不覺,面不改色地問:

“公主和陸公子在說什麽?”

陳媛抿了口酒水,轉移話題:“你母親生辰,你不陪你母親,來這兒作甚?”

至于她剛才和陸含清的談話,她當然不會告訴霍餘,霍餘本來就一直攔着她和陸含清見面,若叫他知曉了,日後恐怕只會小動作不斷,消停不下來。

這種故作不談的反應讓霍餘狐疑地看向她,陳媛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

霍餘拿她無法,只好觑了眼陸含清。

希望某人有自知之明地離開,顯然忘記了自己才是半途插進來的人。

陸含清置若罔聞,無視他繼續和陳媛說話:

“聽說聖上有意舉行狩獵,不知真假?”

這并非秘密,狩獵幾乎都在秋日,先帝在時,幾乎一年一次,但等陳儋登基後,只舉辦過一次,今年是由兵部尚書提議,武試剛剛結束,欲以此讓聖上驗收成果。

陳媛輕颔首:“九月中旬,于仟嶺山皇家圍場舉辦狩獵,三品官員以上可攜帶家屬前往,到時狩獵奪得魁首者,向來都得重賞,含清感興趣?”

不等陸含清回答,陳媛就輕啧了聲,說:

“淮南向來多得勇者,含清出身淮南,論騎射,恐怕長安根本無人能出其左右。”

霍餘觑了陳媛一眼,見她誇得真情實意,難免覺得這話聽得刺耳,他忽然不輕不重地說了句:

“禁軍前十者,都可百步穿楊。”

和陳媛誇陸含清的的那句話放在一起,就顯得很不對味。

慶安比先前穩重了很多,但依舊聽不得旁人诋毀自家公子的話,不由得小聲嘀咕:“百步穿楊算什麽。”

陸含清輕斥:“慶安!”

陳媛阻攔他:

“他一心護主,含清倒無需苛責,不過聽他言,含清的騎射必定很出彩,狩獵那日,我可就等着大開眼界了。”

陸含清一頓,倏地,他擡眸看向陳媛,勾唇一笑:

“若我當真奪魁首,公主可應我一件事?”

這話中的自信讓陳媛一挑眉:“有何不可?”

陸含清正欲笑着回話,忽地,杯底和桌面的清脆碰撞聲打斷了他,他側頭,原是霍餘剛飲完酒水,将杯盞放下。

不過,動靜的确大了些。

霍餘神色很平靜,好像什麽都沒幹,甚至回望陸含清:

“陸公子剛才想說什麽?”

見陸含清不說話,他輕頓了下,似終于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可是我在這裏打攪了?”

陸含清扯唇笑:

“自然不會。”

霍餘得寸進尺:“那就好,今日這酒可是父親珍藏多年的女兒紅,陸公子可要盡興。”

說罷,他就将陸含清面前的酒杯滿上。

霍餘心中冷笑,他管不了陳媛,還堵不住你陸含清的嘴不成?

陳媛想說些什麽,但餘光瞥見霍餘身上似席卷着股怨氣,她心虛地偏過了頭。

之後,陳媛就眼睜睜地看見,陸含清剛飲完一杯酒,霍餘就立刻給人滿上,不止如此,似怕陸含清一人喝得不自在,他還陪同着一起喝。

但三杯過後,陳媛就親眼看見霍餘借飲酒的姿态,隐晦地将酒水倒入了袖中,做完這一切,他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放下。

她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才發現霍餘袖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棉帕,酒水全倒在了帕子上。

陳媛撫額,難以想象霍餘居然會如此幼稚。

待宴席散後,陸含清離開時的腳步都有點不穩,陳媛觑了眼臉不紅心不跳的霍餘:

“心裏舒坦了?”

霍餘直話直說:“不舒坦。”

叫他不舒坦的是陳媛,折騰了陸含清不過是順帶的,豈能叫他心中舒坦?

陳媛假裝聽不出他話中有話,反而問他:

“你覺得,他會趁機做什麽嗎?”

霍餘不滿陳媛轉移話題,悶悶不樂地板平了唇:“他在長安的人手幾乎殆盡,哪怕有心謀劃也無力施展。”

堵了頓,他才低聲嘟囔:

“公主不如想想,若他那日當真奪了魁首,該如何?”

難不成真的要答應陸含清一個要求?

陳媛頗有點驚訝地看向霍餘:“你贏不了他?”

霍餘一時堪堪啞聲。

倒是陳媛圍着他轉了一圈,古怪地說:

“霍家子孫自幼就會被扔到軍營中訓練,父皇和皇兄一直對你贊不絕口,你交了兵權,難不成還把一身本領交了不成?”

霍餘自從當上殿前太尉後,擔任着保護聖上安危的職責,很久不曾參與這些年輕一輩的争鬥。

所以,适才他當真沒有把自己算進去。

陳媛敢應下來,自然是有應對之法:“反正還有蚙一在呢,你怕什麽?”

霍餘無話可說。

都說抛磚引玉,所以,他就是引徐蚙一的那塊磚?

陳媛忽然抓住霍餘的手,霍餘一愣,就見她将他袖中的那塊棉帕拿了出來,頓時赧得脖頸漲紅。

陳媛憋笑,捏着潮濕的手帕,輕啧:“你根本喝不得酒,作甚和人家拼酒?”

霍餘嘴笨地替自己辯解:

“我是怕耽誤了當值。”

陳媛只輕輕一擰棉帕,頓時擠出不少酒水。

酒水滴落地面的聲音,就似公開處刑般,讓霍餘臉頰燒得厲害。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幾聲輕細軟糯的“表哥”,霍餘眉眼頓時冷了下來,陳媛輕挑眉梢,她都快将這位表小姐忘了。

陳媛轉身,一個不留神就踩在适才滴落的酒水,地上鋪着的是青玉石,遇水甚滑,陳媛只覺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前栽去。

霍餘臉色頓變,手疾眼快地去扶。

白若卿剛踏上游廊,見的一幕就是,長公主将她的表哥撲倒在地,她那位不近人情的表哥就似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一般,臉頰臊得通紅。

作者有話說:

霍餘: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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