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杜納曼是偷偷從聖宣門在鳴沙山的隊伍裏逃出來的。
她不明白為什麽姐姐們要忽然和那些沙匪聯合去攻打牢不可破的玉門關。
那裏有着弩臺,有着大炮,投石車——
每次唐軍來圍剿血衣魔鬼城,總有一些人死去,且死相凄慘。
雖說紅衣教可用毒,但也架不住唐軍的人多勢衆啊!俗話還說蟻多咬死象,更何況唐軍不是螞蟻,她們也不是象。
充其量就是躲在陰暗角落的蛇罷了。
有誰見過一條蛇能咬死一個訓練有素的軍隊?對抗朝廷的下場也不是沒有前車之鑒,明教不就是那樣嗎?
中原武林無出其右者,眼見要一統武林號令江湖,卻被天策府給差點滅了。
杜納曼想姐姐們一定是瘋了,她們說這是真主的旨意,是神谕。
可這神谕就是叫她們去送死啊!
——圓月下的大漠被月光染的亮白如銀。
杜納曼抱着姐姐們給她的毒粉想找個沒人的地兒給埋了。
可她剛剛到孔雀海,就看見唐軍的一隊人馬過了孔雀海向血衣魔鬼城前進。
她忽的往後退了幾步,捂住口鼻蹲在一處逆風的大石後面。
——若是仔細看的話,銀白的沙上面漂浮着瑩綠色的霧。
飄飄渺渺的,就像是随處游蕩的冤魂想在夜裏擇人而噬。
杜納曼知道,這是紅衣教和天一教從屍人身上提取出來的毒粉,吸入體內,輕則至幻,重則當場暴斃。
她有些慌了神,她也在下風處,一會兒這些毒入了自己體內可如何是好?
姐姐們可沒給她解藥!
就在此時,她忽的聽見一個男人道:“捂住口鼻!風裏有毒!大家裝死!”
——喊話的是哥舒夜。
哥舒夜發現有毒也是無意之事,他已經十年沒回過大漠,此時圓月高懸,銀沙漫漫,他不禁多看了幾眼。
記憶裏的村鎮外,晚上也是如此,那裏還有着絢爛至極的銀河。不像這龍門荒漠,擡眼看去總是漫天的風沙。
遠處的沙丘上有只沙狐,似乎嘴裏還叼着什麽獵物,估計想帶回窩吃一頓晚餐。
可就在哥舒夜轉回視線的一剎,沙狐毫無征兆的倒了下去!
哥舒夜目力驚人,他決計不會看錯——
仔細看看,風中漂浮着的帶着點瑩綠色的粉塵。
這些粉塵通常根本不會被看見,可今夜圓月,反光正好反射出空氣中的異常!
先鋒軍迅速用水囊打濕紗布捂住口鼻卧倒,哥舒夜掏出方墨岚給的那方錦帕直接系在了臉上,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沙地上。
麟駒也頗有靈性的前蹄一跪,學着主人裝死。
杜納曼心知不妙,若是姐姐們帶人下來,必定要被這群唐軍打個措手不及。
可她又不敢出去,一是怕中毒,二是...臨陣脫逃無異于叛教之罪,她這貿然出去,橫豎都是死。
就在此時,紅衣教的人混着沙匪舉着火把從鳴沙山上沖了下來。
杜納曼看着那移動的火龍,眼底滿是絕望。
她頭次覺得死亡是如此可怖,紅衣教處置叛徒可不是一死了之,而是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與其這樣,還不如死在唐軍手裏。
杜納曼的思維都混亂了,可就在那條火龍離唐軍不過十五步遠時,那些倒地的唐軍忽的竄了起來,他們手提鋼刀□□,刀刃寒光湛湛。
沖在最前面的沙匪顯然愣了,但一剎後又回過神來,嘶吼着看向唐軍。
不砍他們就是個死。
——真不該信了紅衣教的鬼話信了那群臭娘們說的劇毒!
根本屁用沒有 !
但唐軍心底也知道,他們不占優勢甚至是劣勢。
水浸紗布固然可以暫時阻止一下毒霧,但是卻不知道能阻止多久。
紅衣教的毒他們不是沒見過,那種不是見血封喉?這種□□侵蝕他們不過是時間問題。
且先鋒營人數不多,對面卻有上千人——
雙方就這麽在孔雀海中間絞殺在一起,一邊是為了活命,一邊是為了給死去的兄弟報仇——
就在此時,一群神神叨叨的女人念着不知所謂的話語向他們走來,像是完全沒看見雙方厮殺的慘烈景象。
她們沒有懼怕的往戰場中央走着,完全不怕那像是絞肉機似的戰場中心。
哥舒夜暗道不好,這路子不對!
經驗豐富的老兵立即摘下蒙住口鼻的紗布喊撤——
那是阿裏曼祭司!
他們親眼看過那群神神叨叨的女人圍着一個圖騰跳舞——
那時他們已經軍臨血衣魔鬼城下,眼見就破城——
但那群女人竟然跳起了舞,舞姿詭異,與其說是舞蹈,不如說是祈禱。
可就在她們跳完舞的一瞬間,無數沙蠍毒蛇從沙裏鑽出,天上像是下起了火。
這亦幻亦真的邪術饒是讓唐軍吃足了苦頭。
等他們清醒過來,發現有兄弟被蛇蟲咬死的,也有被毒死了,甚至前面那些人是生生咬舌自盡的。
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幻象裏看見了什麽——
——老兵喊完快撤,忽的就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唐軍所有人的心裏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沙匪見狀士氣愈發高漲——
他們竟然要打敗官軍了!那以後這龍門道上誰敢再阻攔他?來一波殺一波!
哥舒夜知道在楓華谷有紅衣教的據點,也知道她們在那裏為非作歹,可朝廷偏偏要留着這個邪教,用來壓制西域的明教。
那時候明教連天子都不放眼裏,若是讓他們卷土重來,中原武林又是一番浩劫。
但哥舒夜聽過天策裏的老兵說過,紅衣教的武學奇詭無比,甚至他們的陣法也是不為外人所知——
若想破陣,就須打破這個陣的關鍵之處。
哥舒夜深吸一口氣,錦帕上的藥香清冽醒神。
那群女人在戰争中心跳起了詭異的舞,她們組成了一個奇怪的陣型,喃喃着,時而祈禱時而膜拜。
她們之間每死一個人就會有一個新的女子來替上,哪怕自己腳底踩的是自己姐妹的屍體。
鮮血沾染在她們戴着金鈴的腳腕上,沙地上漸漸出現了一幅鮮血圖騰——
哥舒夜注意到她們越靠越攏,心中忽然靈光一現——
他握住自己的雕弓,一箭乘龍,準确的射中了中間女人的頭顱。
女人應聲而倒,可另一個女人卻立刻補了上去。
沙匪注意到這個躲在人堆裏的弓箭手,紛紛向哥舒夜招呼而來——
哥舒夜冷笑一聲,手中□□一挽戰八方——
離他五尺遠的沙匪均被一槍斷喉,噴濺出來的血液像是炸開的煙花。
就是沒有火龍瀝泉,這些雜兵想近他身未免太過小看他。
唐軍被哥舒夜這一手給驚了,低落的士氣似乎又漲回來些許,紛紛持刀向沙匪反擊回去。
哥舒夜就地一滾,喊道:“小黑!”
那匹麟駒一揚前蹄便沖了過來——
沙匪紛紛後退怕被馬撞,卻見哥舒夜翻身抓住缰繩,□□一劃如雨月開局勢般逼退他們利落的上了飛馳的麟駒。
——何等的騎術!
就當衆人還為哥舒夜的騎術震驚之時,只見哥舒夜一個疾向那群舞蹈的女人——
那一瞬間他身上的銳氣膨脹到一個極致,無人敢阻攔他——
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阿裏曼祭司第一次慌了陣腳,她們只見哥舒夜□□一挑,槍勢如奔雷,破風的尖嘯聲猶如鬼哭。
兩個阿裏曼祭司被捅成個糖葫蘆,血花飛濺如驚瀑落雨。
阿裏曼祭司紛紛後退了幾步,像是吓着了——
哥舒夜下意識的側身回槍——
那些阿裏曼祭司竟然也帶着武器!
這種武器應該叫做翼輪,她們将它挎在身上,用紅綢金鈴裝飾,看上去倒像是一件華麗的飾品——
可她們一旦将翼輪摘下,那上面裹着的紅綢立刻就被鋒利的刀刃切碎,露出毒牙一般的倒刺來。
哥舒夜險險格擋住翼輪,手中的木質□□杆卻被砍斷一半。
哥舒夜皺了皺眉,揚手戰八方逼退阿裏曼祭司,一揚手擲出□□将一個祭司釘穿了胸口。
而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忽的從天而降!
哥舒夜下意識的一看,卻發現那是一個旋轉着的圖騰!
火焰圖騰旋轉燃燒,哥舒夜暗叫不好,腦內忽的一陣混沌,身子不由的趔趄了下。
但下一秒哥舒夜的身上便被人用氣勁點了下,腦內頓時清明!
“哥舒夜!退後!”
哥舒夜下意識的仰到在馬背上——
只見一只巨大的羽墨雕尖嘯一聲撞開一個離他最近的阿裏曼祭司,羽墨雕上的人翻身而落,輕盈像是蝶,淩厲的卻像那只羽墨雕。
方墨岚飛速前掠,擡手一個芙蓉并蒂打在了一直躲在阿裏曼祭司後的男人身上!
“哥舒,殺了他!”
哥舒夜手腕一翻,固定在麟駒身側以防萬一的火龍瀝泉劃破布袋落在他手上——
火龍瀝泉出現的一剎,阿裏曼祭司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這次是真的被吓的——
那槍的戾氣猶如脫閘狂龍一般,仿佛怒吼着要撕碎一切!
方墨岚一個厥陰指斷了身側黑衣男人的經脈,男人疼的一縮,就在這個瞬剎,一道血紅流光破空而來!
至剛至柔,穿雲破空。
哥舒夜策馬從方墨岚身旁擦過,一手拉住方墨岚上馬,而另一只手卻高高的舉起了自己的槍——
槍上穿的是一個人頭。
紅衣教的人立刻往後跑,一些女人喊着懷特邁恩大人之類的。
哥舒夜一槍斬了紅衣教的首領——
沙匪見勢不妙也開始回撤——
哥舒夜收槍絕不戀戰,唐軍也鳴金收兵,減少傷亡。
畢竟毒霧還飄着,或許下一秒他們就會毒發。
哥舒夜将懷特邁恩的頭綁在自己的馬脖子上,忽的轉頭看向背後的方墨岚。
“阿瑾,你怕嗎?”
方墨岚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不怕。”
他一直以救人為己任,今天是他第一次切了花間,第一次起了殺心——
他想要殺了那個對哥舒夜作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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