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霍骁回了六個點，意識到自己鬥不過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他轉移話題道：下班了？

王若含：對啊。

霍骁：打游戲嗎？

此言正中下懷，王若含偏又故作矜持道：啊......有點晚了欸現在。

霍骁：那算了。

這下王若含慌了，好歹也意思意思再争取一下啊，她又忙不疊地改口：好像也可以玩兩把的。

霍骁：上號。

一聲尖細的“Timi”後，王若含進入游戲大廳，接受霍骁的組隊邀請，一并打開自己的聽筒和麥克風。

霍骁也開了麥，但半天聽不到他說話，王若含想他大概是牙疼不願意張口吧。

看樓上選了射手馬可波羅，王若含便跟着拿下輔助瑤，這一對射輔組合如果能配合地好，在對線發育和團戰上都會有很大優勢。

瑤的大招“獨立兮山之上”可以附着在隊友身上，同時形成一個保護盾，她也正好解放一只手吃泡面。

霍骁依舊走中路，選了偏刺客類型的司馬懿。王若含算是發現了，他這人玩的中單都是有位移技能、能靈活走位，且輸出傷害高的英雄，比如上官婉兒、貂蟬、諸葛亮。

簡單地說，就是那些技能讓人看得眼花缭亂，能在戰鬥中秀起來的高操作英雄。

一般開局，輔助都要先跟着中單搶線升級，但一進去，霍骁就用拽得不行的口氣對王若含說：“不用跟我，你去發育路吧。”

王若含猶疑：“可是對面鐘馗在，我被動能替你擋鈎。”

霍骁冷酷道：“不需要。”

王若含龇牙默聲罵了句“裝什麽裝”。

一分鐘不到，她剛幫助射手清完一波兵線，就聽到系統播報“First?Blood”。

司馬懿三刀收走敵方妲己人頭，而輔助鐘馗殘血逃生。

王若含吸氣驚嘆，捏緊拳頭，可惡啊，真被他給裝到了。

很快她升到四級，挂到射手頭上後，王若含換用左手拿手機，時不時放兩個技能。

聽到哧溜哧溜聲，霍骁問：“你在吃方便面？”

王若含嘴裏含着一口面，含糊地嗯了一聲。

“沒吃晚飯？”

“沒。”

霍骁又問：“你媽呢？”

王若含吞咽完，回答說：“和她姐妹跳舞去了。”

“欸欸欸。”河道草叢突然竄出敵方打野，一棍子把瑤從馬可頭上打了下來，王若含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對着屏幕狂摁一通。

無力對抗，與隊友雙雙倒下後，她心有不甘地嘆聲氣，抱怨道：“我天，這都哪冒出來的。”

看霍骁沒說話，王若含清清嗓子，給自己挽尊：“都是泡面影響了我的發揮，我不混了，我要認真起來了。”

霍骁卻沒在意這個，只是問她：“你經常吃泡面？”

王若含怕他誤會，趕緊解釋：“沒，我就今天餓了剛好看到有一包，平時家裏都是我媽做飯，她今天有事沒做，我就随便湊活一口了。”

“哦，那就好。”

王若含總覺得今天晚上的霍骁有些怪，平時要是她操作下飯，他總要趁機嘲諷幾句，今天出奇地安靜，語氣也平和溫柔。

好像又回到剛見面時的狀态，溫潤如玉而善解人意，卻也像蒙了層霧，讓人探不到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自我糾結了一會兒，王若含決定将這種反常歸因于他還生着病，所以顯得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她體貼道：“要不打完這把就休息吧？”

幾秒後，霍骁嗯了一聲。

這局兩邊經濟發育相近，人頭比也幾乎齊平，打得格外焦灼，已經來到對局的第二十四分鐘。

王若含盤腿坐在餐桌邊，吃剩的泡面湯都快涼了。

聽到門鎖轉動聲，她打了個激靈，放下雙腿滿地找拖鞋，不能讓她媽看見她大晚上還在打游戲。

一只拖鞋不知道被她踢到哪裏去了，王若含夠着腳四處摸索，樓梯上有腳步聲，她放下手機反扣在桌面上，因心虛而站姿筆挺地喊：“媽你回來了？”

出現在眼前的人卻不是方春華，王若含呆住，聲音裏透着不相信：“秦也哥？”

而後她遙遙聽見樓下傳來動靜，方春華應她：“欸，含含啊。”

王若含一同聽到的還有喬麗荷的聲音，秦也解釋說：“剛好我下班順路接她倆，我媽說好久沒見到你了，想來看看你再走。”

王若含撓撓臉頰，怎麽也沒人和她說一聲啊。

秦也看見桌上的泡面碗，問她：“你就吃這個？”

王若含點頭：“家裏就這個了。”

秦也眉頭微蹙：“要不要帶你出去吃點東西？”

王若含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已經飽了。”

兩人說話間，方春華和喬麗荷也上樓了。

王若含揚起嘴角，乖巧地喊人：“喬阿姨。”

喬麗荷上前捧了捧她的臉，心疼道：“我們小含是不是瘦了？”

王若含張大眼睛，怎麽可能，她這個月胖了四斤。

秦也在一旁接話說：“平時工作辛苦吧。”

喬麗荷輕嘆聲氣：“我就覺得兒科這地方不好待，又吵事又多。小含，我看要不找個機會你還是回秦也那兒上班吧？”

這話來得突然，但仔細想想，王若含又覺得前面不過都是鋪墊，話趕話就是為了引出這一句。

王若含左右看看，方春華默不作聲撇開視線，仿佛事不關己并不關心，但她一猜就知道是她媽幫忙找了兩個說客。

王若含微笑着委婉拒絕：“沒事的阿姨，我覺得兒科挺好的，而且哪個科室都辛苦啊，我在哪兒都一樣。”

喬麗荷擡頭和秦也對視一眼，帶着歉意說：“是不是還介意之前的事，阿姨和你道個歉，咱好好回去工作，你千萬別置氣。”

王若含也很無奈：“阿姨，我真沒置氣，如果我想回去肯定會想辦法回去的。”

她的視線移向秦也，又重複一遍：“真的沒事。”

喬麗荷看她态度堅決，也只能妥協：“好吧，阿姨就是不想看你太辛苦了。”

王若含搖搖頭，寬慰她：“我挺好的，不用擔心。”

四個人坐在沙發上，喝杯茶說了會兒話。

時間不早了，秦也和喬麗荷很快就起身告別。

下樓的時候，方春華和喬麗荷走在前面，秦也刻意放慢腳步，留下和王若含單獨說話。

“和我說實話，真不想回來嗎？”

王若含堅定地搖頭：“真的不想。”

秦也還想勸說：“你不用顧慮太多......”

“也哥。”王若含出聲打斷他，“你應該知道，我走不是我心虛也不是我逃跑了，我是覺得我讓一步受點委屈沒關系，你和她好好的就行，你別辜負我的苦心，不用再勸了。”

秦也點了下頭，最後留下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看着兩人上車駛離出視線，方春華和王若含才回家。

一轉身她立刻變臉，質問她媽：“你怎麽回事啊？”

方春華裝作沒聽懂：“什麽怎麽回事？”

王若含沒好氣地說：“人是你叫過來的吧？別和我裝。”

方春華被她這幅态度氣着了，擡手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怎麽看你媽呢？對，人是我搬來的，我就想你趕緊回口腔科去，不行嗎？”

王若含捂着胳膊提聲回：“不行！我在兒科挺好的。”

方春華哼了聲：“好？你一個禮拜上多少天夜班值多少次夜？你快三十了王若含，你不心疼你身體，你媽我心疼！”

聽到最後方春華的聲音在顫抖，王若含抿着唇側過身子，頃刻間眼眶發澀發紅。

她小聲地嘟囔：“那暑假兒科肯定忙啊。”

方春華不理她了，把餐桌上的碗筷端進廚房清洗。

王若含塌着背，疲憊地呼出口氣，有些後悔剛剛朝她媽大呼小叫了，但又別扭地不知道該怎麽道歉。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才猛地想起還有游戲的事，剛剛一慌就把這茬抛到腦後了。

對局早已結束，王若含看了一下結果是“失敗”，如果是因為自己最後幾分鐘的挂機，她已經不敢想象霍骁會把她罵成什麽樣。

戰戰兢兢地點開微信，卻沒有看到任何霍骁發來的消息。

可莫名地，她更緊張了。

王若含試探着給他發了個句號。

對方沒回。

她斟字酌句，誠懇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有點事，家裏來客人了。”

下面還緊跟着一張粉色大象下跪磕頭的表情包。

等了幾分鐘，霍骁才回消息說：嗯，沒事。

王若含保證道：下次我一定不混了！帶你穩穩上分！

這次等了好久他都沒回消息，王若含切出微信，抱住自己的腿蜷縮成一團，感到某種害怕。

——害怕失去的害怕。

那天晚上的淩晨，霍骁發了一條朋友圈，沒有圖片，只有一個英文單詞，“sunset”。

王若含對着研究了半天也沒搞懂什麽意思，索性放棄，放下手機準備睡覺。

在意識空白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這男人的心思才難猜，莫名其妙的。

炎症消退之後，霍骁終于下定決心将那顆智齒拔除。

人醫口腔科，接診他的還是上次那位年輕醫生。

醫生也沒忘記他，還打趣道：“不怕醜了？”

霍骁說：“怕，但我相信醫生你。”

醫生笑了笑：“那你找對人了，你先在這等等啊，我有點事，馬上回來。”

霍骁點頭，等得無聊了，他擡頭四處張望這間辦公室。有一面牆挂了整整兩排錦旗，他起身走近了看。

匆匆浏覽過去，基本都是“贈予秦也醫生”，霍骁頭次知道還有給牙醫送錦旗的，甚至有一面的用詞還非常幽默——“妙手回春，還我一口好牙；從今往後，吃香喝辣不怕”。

霍骁忍俊不禁，輕聲笑了笑。

有護士推門進來，朝裏頭喊：“秦醫生，主任找你過去。”

霍骁轉過身，護士看見他的臉，欸喲一聲抱歉道：“不好意思認錯人了，還以為你是秦醫生。”

霍骁說：“他剛剛出去了。”

護士點點頭：“哦好的。”

關上門離開之前，她又多看了男人一眼，穿着白襯衫和深色西褲，身型氣質都和秦醫生很像，也難怪自己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