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烈女

淩晨一點半，“情根深種”的談先生灌了口咖啡繼續工作。

耳麥裏同樣深夜無眠的同行荞麥勸他：“都這麽晚了，到周日還有這麽多天呢，沒必要這麽拼命吧？”

談北遙手上不停的在數位板上寫寫畫畫，屏幕上的人物線條逐漸清晰。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對面閑聊。

“沒辦法，我周六有事。”

“什麽事？你老板又叫你去加班啊？”

“嗯。”

“萬惡的資本家！不過你上本漫畫賣這麽好，考慮考慮辭職吧？”

談北遙動作一頓，“老板對我挺好的，不是他的話我現在可能更沒時間。主要是一些同事不好相處。”

例如隔三差五約他出來演“豪門分手費”大戲的七大姑八大姨。

“那還好。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本主角的人設做的好真實啊，就上周更新那一章，真有總裁在跟人商業會談的感覺……難盡大大，你不會真認識什麽總裁吧？”

“何止認識，我還正跟總裁談戀愛，不過總裁心有白月光，把我當替身。這劇情你怕不怕？”

“靠！什麽狗血火葬場文學！”荞麥笑罵兩句沒當回事，做完手裏的工作後跟談北遙告別，“我去睡啦，難盡大大也早點睡！”

“好的荞麥大大。”

世界一片安靜。

談北遙不喜歡太安靜的環境，幹脆随便點開個有聲小說當背景音樂。

小說是無限流的，還附贈有BGM，恐怖的音效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裏回蕩着。

談北遙面無表情，在背景女鬼“桀桀桀”的笑聲中給筆下的受挂“嗯~嗯~嗯~”的文字泡，場面十分和諧。

他甚至還能分出點大腦思考一下別的。

例如跟顧滄行的戀愛合約。

當初顧滄行缺一個能擋桃花的“男友”，他缺一個能鎮得住他那位舅舅的權貴，在顧老爺子的撮合下兩人一拍即合，算是互惠互利。

當然，談北遙後來才知道一向唯我獨尊的顧總有個白月光，談北遙跟他的白月光長得有八分相似。

據說這白月光是顧總高中時期的初戀，後來意外去世了，因此顧總都快三十了也再沒找過另一半。

原本談北遙還擔心這會不會變成更狗血的故事，畢竟顧總可姓顧啊！就威震八方掏腎掏子宮的顧西城的那個顧啊！

不是他想得多，顧+白月光+替身+戀愛合約BUFF疊滿，是個人都要心肝腎顫抖，何況反觀談北遙，他又是什麽清清白白的路人人設嗎？

高三上學期父母車禍雙亡，他被舅舅帶走。

孤兒，極品親戚。

談北遙很有自知之明——他長得又這麽好看，從小被表白到大的。

齊了，最近流行的火葬場文學的全部BUFF都齊了，只差讓顧滄行愛或者上自己了。

但幸虧，談北遙很快就發現了，自己不用害怕，顧滄行比自己更害怕。

堂堂顧總防自己像是在防色狼一樣。

一起演戲吃飯後顧總會在回去的路上重複背誦合約內容。

假裝恩愛看電影時顧總會包場叫人把燈全打開，他坐1排1座，談北遙坐11排11座。

就連萬不得已回老宅要跟談北遙短暫地共處一室，顧總都會禮貌而疏離地看着他。

“談先生，很抱歉要跟你共處一室，希望你不要介意。”

嚴防死守的程度讓談北遙一度懷疑自己是在街上搶了個烈女。

這還有什麽好怕的？他就是脫光了站顧總面前顧總也只會報警。

談北遙伸了個懶腰，在有聲小說主角團的慘叫聲中喃喃道：“真好，這也太安逸了。”

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了。

怕什麽來什麽。

估計是顧薇來找他的消息傳了出去，各方人馬生怕被人搶先，兩三天裏又來了四五個“給你分手費離開我侄子/外甥”的，但都被五千萬鎮住了。

也有第一時間懵極反怒的：“五千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值不值五千萬！”

一吹就破的美人燈驚訝的捂住嘴，又柔弱又可憐，跟被小雨沾濕的花朵一樣。

“啊……對不起，我看她們都給五千萬的，我以為您也有這麽多……”

氣跑了。

就這麽熱鬧了兩天後終于再沒人過來找茬。

談北遙回去繼續瘋狂趕稿，一周沒怎麽睡個好覺。

周六中午他勾完最後一筆，倒床上悶頭睡了四個小時就被鬧鈴吵醒。

談北遙揉揉臉，喝杯咖啡提了提神。

下午五點鐘，白色的邁巴赫停在樓下，談北遙下樓打開車門就愣了一下。

往常都是宋迎來接他，先到顧氏大廈等着，等顧總忙完之後兩人再一起走。

這次……

“顧總好。”談北遙打完招呼坐了進來。

顧滄行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兩秒，似乎還皺了下眉，這才繼續看手中的財報。

邁巴赫的後座中間有兩掌寬的中控臺隔開，非常适合烈女跟他出行。

坐在副駕駛的宋迎遞過來一沓文件。

“談先生，這是今天出席壽宴的嘉賓名單，您可以先看一下……您臉色怎麽這麽憔悴？”

談北遙接過文件，半真半假：“最近失眠，沒太睡好。”

顧滄行眉頭皺起，轉過頭來，又看了他一眼。

失眠？是因為對自己愛而不得所以輾轉反側嗎？

“那到老宅後我幫您化個妝吧，能顯得氣色好一點。”宋迎道。

談北遙點頭致謝。

顧家老宅離得遠，市裏又堵車，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下車前，顧滄行終于開口叫住他。

“談先生。”

“嗯？”談北遙擡眼。

因為困倦，他一路上一直在揉眼睛，此時眼尾發紅，原本疏離淡漠的長相被眼尾的一抹紅帶出了一份脆弱感來。

顧滄行驚了一下。

就這麽喜歡我？這是看見我就忍不住喜極而泣，還是因為知道我不喜歡他而悲傷難過？？

他到底什麽時候對自己這般癡迷的？

顧滄行皺着眉，離他又遠了三分，眼神警惕。

“聽說我姑姑拿五百萬給你當分手費，你拒絕了？”

談北遙有點沒回過神來。

沒辦法，顧總這眼神讓他總覺得自己是個流氓。

兩三秒後，談北遙才開口，“……啊。”

顧滄行眉頭越皺越緊。

“為什麽？”

談北遙心說這還有為什麽？他倆又不是真的在戀愛，真敢坑人家這天價分手費啊？

“呃……因為幹一行愛一行？”

顧滄行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轉過頭，聲音冷淡。

“我們之間是合約關系，你清楚吧？”

“？清楚啊。”

還裝傻。

“算了。”對方畢竟才二十一歲，今年剛上大二。

年輕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正常，趁早跟他解約吧。

顧滄行緊盯着他，語含警告，“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他縱容對方的越界，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偷喜歡上自己。

談北遙覺得莫名其妙。

怎麽顧總好好一個人，突然就瘋了？

而顧滄行已經下車，為他打開車門，紳士的牽住他伸出的手。

到了老宅後談北遙先去化妝室補了個妝。

宋迎不愧是總裁助理，連化妝都很擅長。

顧滄行從應酬中抽身來帶他一起去拜訪顧老爺子，走到化妝室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

談北遙毫無察覺，起身穿上白色西裝外套，削瘦挺拔。

“走吧顧總。”

談爺爺還在的時候談家也算得上富甲一方，那時候顧家跟談家交往甚密，實力也差不多。

但随着時間推移，顧家蒸蒸日上，等到了顧滄行手裏，這人有手段有魄力，如今家底翻了十倍不止，已然是首屈一指的豪門望族。

而談家，說句難聽的，現在還有什麽“談家”？

談老爺子去世後家産被親戚們瓜分殆盡，談北遙的父母都是教書的，性子清高而天真，在一群惡狼嘴下能搶到什麽東西？

直到後來去世，也只給最疼愛的獨子留下了未還清的貸款跟一間六十平的房子。

幫助談北遙沒有半點好處，可聽說了他在舅舅家被欺負，顧老爺子還是二話不說就把他帶了回來。

要不是老人家的善舉，談北遙真不知自己現如今是什麽樣子。

顧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硬朗，見到談北遙時很高興。

“小遙學業忙不忙？怎麽還這麽瘦啊？”

談北遙笑着一一回答。

寒暄了一陣後兩人準備告辭，顧爺爺和藹開口：“小遙先去吧，我跟滄行說會兒話。”

門開了又關，房間裏只剩顧滄行跟顧老爺子。

一片安靜。

顧滄行神色輕松，自己給自己倒杯茶喝着。

顧老爺子冷笑一聲：“你就沒什麽要跟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