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陳大少爺陳帆生又一次來到了警察局, 說：“請問林隊長，我弟弟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已經五天了, 若是沒有确鑿的證據, 警察局應該可以放人了吧？”

林明義笑了笑，讓小六給他沏了一杯茶，看着眼前這個三十五歲版本的陳雲生, 說道：“陳大少爺請坐吧。三少爺的狀況，我會一一跟你說清楚，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跟大少爺聊一聊。——你看, 咱們是先聊事情還是先說三少爺的去留情況？”

陳帆生似是很自信, 直接說道：“林隊長要問什麽直接問吧，問完了我也好跟三第一同回家去。”

林明義笑了笑：“請問陳大少爺, 在蘇晚被害這一事件當中, 你扮演了什麽角色？”

陳帆生的微笑頓時沉寂下來：“林隊長說笑了, 我知道的所有一切, 當時都已經告訴林隊長了，沒有絲毫隐瞞。現在再問，我的說法也依然不變。”頓了頓, 才又繼續說道, “已經過去五年的事情, 林隊長怎麽又想起來了？而且, 我可以拒絕回答的是吧？”

“當然。”林明義保持微笑，“這案子結不了，不僅林三少爺還得繼續住在我們局裏, 大少爺跟陳老爺，怕是也得來做客幾天了。”

陳帆生并沒有當做一回事，繼續說道：“當年的事的确是我們陳家對不住，沒想到會給林隊長的前程造成這麽大的影響，我跟家父也是十分抱歉。”

林明義笑了一聲：“陳大少爺若真是覺得歉意，這幾年怎麽不見給我送點生活費呢？廢話就別多說了，我聽的都煩了。我是西延市警察局的大隊長，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就不允許我手裏殘留下任何一個案子，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殺人兇手，跟前程無關。陳大少爺還是不要拿你們商人的眼光來看待我了。”

陳帆生微微一笑，話裏藏針：“的确是我滿身銅臭，不似林隊長這番清朗正義。”

“多謝誇贊。”林明義點了點頭，“陳大少爺如何做人與我無關，我的目的是，找到兇手，繩之以法。”

陳帆生沉默了片刻。

林明義也不逼迫，只說：“陳大少爺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作僞證一樣是要坐牢的。這案子不可能一直懸着，總要結案。”

說着，林明義揮手招呼小六過來：“帶陳大少爺去跟三少爺見見面。”

小六連忙跑了過來，應了一聲，然後看向陳帆生，不鹹不淡地說道：“陳大少爺請跟我來吧。”

林明義看着兩人進了3號審訊室，便也站起來繼續去調查那個黑紋梨花木的櫃子去了。

陸宵灼剛回到辦公室沒一會兒，小六就敲門進來彙報情況：“署長，陳雲生說要跟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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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誰來過了嗎？”陸宵灼有些意外，他還以為，要撬開陳雲生的嘴，起碼還得等個兩三天呢。

小六回道：“陳大少爺來過了，剛走了沒多一會兒，是我跟着進的審訊室，這是他們談話的內容。”

說着，小六将一張紙遞了過去，又解釋道：“林隊長出門之前交代過我，不論什麽人來探視，都要我将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有沒有物品交換一一記錄下來，拿給您看。”

陸宵灼點了點頭，誇贊道：“做得很好。”

小六腼腆地笑了起來：“那我先去幹活兒了，您有事再喊我。”

陸宵灼點了點頭：“去吧。”

陳家兄弟見面的時間也就十五分鐘的樣子，說的也不過是些家常，無非就是“陳母很想念兒子”、“大哥二哥都很擔心弟弟”、“家裏的生意最近如何”……之類的廢話。

陳雲生有些不耐煩，但仍是耐着性子跟大哥周旋了許久，直到陳帆生說“林隊長又要開始查探蘇晚的案件了”的時候，陳雲生的語氣才不那麽敷衍了。

陳帆生的話很有意思，他說：“五年前的事情了，誰還記得那麽清楚？我連蘇晚怎麽死的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陳雲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對咱們家來說，這是好事。這件案子一天不解決，陳家就要多背負一天殺人犯的罪名。”

陳帆生頓時激動起來：“你要做什麽？咱們家這些年好不容易才慢慢好起來，你想做什麽？！”頓了頓又安撫道，“你別擔心，我跟二哥一定會讓你盡快回家的。”

陳雲生沒有回答，良久，才幽幽地說了一句：“事情總該有個了斷。”

陸宵灼将兩個人的對話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站了起來，進了3號審訊室。

陳雲生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動靜便立刻擡起頭來，看到是陸宵灼，對着他微微一笑：“陸署長。”

“想通了？打算交代了？”陸宵灼也懶得跟他廢話，徑直問道。

陳雲生看着他：“我能先見一見四小姐嗎？”

陸宵灼頓時陰沉了臉色，冷冰冰地看着他，這要不是在審訊室，兩個人的關系不太對等，他可能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将眼前這個衣冠禽獸痛毆一頓了。

陳雲生看着他的臉色，絲毫不懼，依然保持着微笑：“您在害怕什麽呢？我都這樣了，您還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看來四小姐對您，并沒有那個意思，是嗎？”

陸宵灼被他一激将，倒是迅速冷靜下來了，輕笑了一聲，并沒有接他的話題，而是說道：“今天陳太太上門替你提親去了。”

陳雲生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眼睛裏帶着隐隐的怒氣，臉上的暴虐一閃而過，很快就讓自己恢複了正常的模樣：“讓您見笑了。”

“即使如此，你也還是要見顏寧嗎？”陸宵灼看着他，心裏十分可惜。

雖然不知道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如果不曾有那場意外，這必定會是個十分出色的年輕人，個性溫和、勤奮謙虛、才華橫溢……将來也必定是前途無限。

可惜……

陸宵灼看着坐在這裏的陳雲生，心裏也只剩可惜了。

“謝謝陸署長的好意，請幫我約一下四小姐吧。”陳雲生笑的彬彬有禮。這時候他态度溫和，眼神清明，唇邊帶着親和的笑意，即使多日的牢獄之災讓他看上去多了幾絲狼狽疲乏，也依然掩飾不了自內而外的光華。

陸宵灼應了下來：“行，明天吧。我希望，到時候蘇晚的案子也能了結。”

陳雲生笑着看他，沒有作聲。

“哦，對了，那個黑紋梨花木的櫃子，是你外祖父母家送來的東西吧？”陸宵灼眯了眯眼，打開文件夾，找到木工師傅鑒定推斷的那一頁，一一複述給他聽，“這個樣式和打造的工藝，是十幾年前，南邊的紹興市時興的，其寓意為，文曲星的庇佑。”

陸宵灼擡起眼來看着他：“算算時間，那是你考大學的前一年吧？”

陳雲生定定地看着他，忽地笑出聲來：“陸署長想說什麽？那房子本來就是我的，裏面放着我的櫃子，有什麽問題嗎？”

陸宵灼竟然點了點頭，認真标記在了文件上：“的确沒有問題，你說的對極了。那能否告訴我，這個櫃子，是哪一天通過哪種方式運輸到西延市來的呢？”

“4月8號淩晨到的，走的是正陽商會的商船。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剛巧我要去拜訪我的國文老師王仁山先生，所以起得很早，一出門下人們就來說，舅舅送的禮物到了。晚上回到家，我才知道，這個名貴的櫃子，就是舅舅送我的禮物。”陳雲生回道。

“多謝陳三少爺的配合。”陸宵灼沒再多問，合上文件走了出去。

譚景升正從外面回來，看到他一出來就嘆氣，便笑了一聲：“陳三少爺很難應對吧？”

陸宵灼摁了摁眉心，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蘇晚的家人找到了嗎？”

“正要跟你說，找到她的姐姐了，貌似男人死了，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過的艱難，不得已便回老家來了。”譚景升說道，“我已經讓人将她帶到蘇家老宅去了，留了兩個人照看她。”

“我現在過去。”陸宵灼立刻說道。

聽說陳雲生要見她，顏寧眨了眨眼，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自那日在兇殺現場分離之後，她還以為，他們之間的交集就到此為止了呢。說起來，可能是那天她多嘴問了那句話吧？

沒有得到答案，顏寧其實心裏松了一口氣。她本來就是個既敏感又小氣的人，陳雲生現在的狀況，無論回答愛或是不愛，都已經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了。

小六看着她，小心翼翼：“四小姐，您若是不想去，也沒關系的，我會如實跟隊長說明白。”

“不用，也沒什麽好回避的。”顏寧搖了搖頭，抱了跳到她懷裏的喬喬，“走吧。”

一進入警察局大廳，就碰到了剛從法醫室走出來的陸宵灼，顏寧很懷疑他是故意的。

陸宵灼也看到了她，笑了笑：“來的還挺快。”然後看向她懷裏的貓，怎麽都覺得礙眼極了。

顏寧鼓着臉頰：“不是你讓我來的麽？快一點吧，我還有事趕着去學校一趟呢。”

喬喬也瞪着他：“怎麽都覺得這個小白臉有些欠揍。”

顏寧摸了摸它的小耳朵，示意它安分一點。

陸宵灼收回了視線，說道：“行。”然後跟小六吩咐道，“去打開3號審訊室的外門，安排三少爺跟顏寧見見面。”又問顏寧，“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的吧？你們不是安排了人在旁邊看着嗎？”顏寧看着他，眨了眨眼。

陸宵灼定定看了她兩眼，突然笑道：“去吧，小六就在裏頭，有事他會幫你。”

“能有什麽事？”顏寧嘟囔了一句。

陳雲生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立刻擡起頭來，看向門口的方向。

顏寧走進來，也立刻擡眼看向他，想要微笑一下示好卻又很快意識到這裏并不是外頭，笑了反而像是在嘲笑別人一樣，頓時就拘謹起來，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好。

陳雲生倒是大大方方地對着她笑起來：“四小姐。”

顏寧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三少爺，你還好嗎？”話一出口，就覺得很不合适，顏寧讪讪地笑了笑，迅速低下頭來，伸出手去捋順耳邊的碎發。

陳雲生并沒有在意，回道：“也說不上壞，陸署長做事一向很有原則，并不曾苛待我。”

顏寧“嗯”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便抿了抿唇，沉默地坐在那裏。

陳雲生笑道：“咱們會面的時間只有二十分鐘，我就長話短說了。”

顏寧擡起頭來，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你說。”

“那天四小姐問我的話，我想了多日，也算是終于有了答案。”陳雲生看着她，目光溫柔，“雖然我想，四小姐現在并不一定還需要我的答案。”

顏寧讪讪一笑，來之前她就怕陳雲生再提起這件事，但是對方既然這麽說了，她便也只好裝作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沒有的事，三少爺有話就請說。”

“我很抱歉，給四小姐帶來不好的回憶。”

顏寧突然如釋重負，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依然沉重地坐在那裏，笑着搖了搖頭：“沒有，三少爺是個很好的人，不論是那些小禮物，還是帶我去看戲，都是我很喜歡的事情。”

陳雲生笑了笑，舒出一口氣：“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接下來，兩人的談話就肆意多了，仿佛是許久未見的摯友一樣，直到小六過來提醒，時間已到，顏寧才站了起來，笑着跟他告別。

陳雲生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四小姐……不，沒什麽，四小姐要多保重。”

即将走出審訊室的時候，顏寧突然停下了步子，轉過身看向陳雲生，很認真地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真心還是假意？”

“那我告訴你，是真心的。如果三少爺一直是我眼睛裏看到的那個溫柔又才華橫溢的三少爺，我真的很幸運，能夠遇到你。我想，我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才可以在這一世在我最好的年華裏，遇到三少爺這樣美好的人。”

厚重的鐵門再一次合上，隔絕了門外那個嬌俏的身影。

陳雲生坐在那裏，視線仍是停留在她走出去的那一瞬間，靈魂仿佛被抽空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沒有小魚幹的一天，想它……

陸大少：魚罐頭和寧寧，你要哪個？

喬喬：魚罐頭！

美滋滋地吃着罐頭，喬喬瞅了一眼傻呵呵正樂得陸大少：蠢貨！罐頭是我的，寧寧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