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顏寧此刻還不知道這一切, 目送着陸宵灼離開以後，她就忍不住發起呆來。

明霜霜突然從背後抱住了她, 嘿嘿笑起來：“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顏寧啞然失笑：“哪有？——你怎麽跟人打架了？萬一傷到自己怎麽辦？”

明霜霜豪氣地揮了揮手：“我拿着手術刀呢, 他哪敢碰我？”說着，明霜霜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再次蹭蹭冒了上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 氣吼吼地說道，“賤到家了，不打她打誰？！”

“什麽事把你氣成這樣？”

明霜霜就把醫院的事情簡單給她說了一遍, 大意就是, 有個病人嫌她打針不夠上心，很疼, 逼逼了大半個鐘頭, 最終明霜霜算是明白了, 就是不想給藥費而已, 然後就嘲諷了一句“沒錢早說啊，付不起醫藥費還嘚啵嘚啵……”

然後那位太太就憤怒了，當即就揪着明霜霜的頭發, 兩個人打了起來。本來醫院經常會出現這種事, 早就見怪不怪了, 打完了給讓一部分治療費用, 這事兒也就結了。

但是這位太太偏不走尋常路，直接就報了案，警察局也只好去把當事人都揪過來了。那位太太現在還在隔壁哭天罵地, 說是警察局污了她的名聲呢。

顏寧：“……”

“剛剛我問陸署長了，他說沒什麽事兒，雙方都沒有受傷，走個過場，做完筆錄就可以走人了。”顏寧看着氣呼呼的明霜霜，連忙安慰她。

“我倒是希望再鬧大一些才好呢。”明霜霜一臉無所畏懼，“反正我又不是賠不起錢！”

顏寧好笑地看着她，安撫道：“那也不該把錢浪費在這種人身上，你說是不是？”

兩人正說着話，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是譚副官的聲音：“四小姐，你在裏面嗎？”

顏寧連忙走過去，打開門：“譚副官，怎麽了？”

“來做個筆錄，順便把你的貓也帶過來了，剛剛在審訊室，差點把陳太太的臉給抓花了。小東西脾氣還挺暴躁。”譚景升無奈地笑了笑，看着肩膀上威風凜凜的這一大坨，想起那天被抓傷的手臂，重話也不敢講。

顏寧臉頰微紅，連忙将喬喬撸了過來，捏了捏它的小耳朵：“不好意思，譚副官，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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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辛苦，順手的事兒。”譚景升走進來，走到了林明義的辦公桌旁邊，坐了下來，打開筆錄文件夾，看向明霜霜，“明小姐，我問你答，咱們早點弄完了事，你也早些回醫院去。”

明霜霜仍是不服氣：“那個潑婦呢？”

“楊太太還在等她的家人來。”譚景升好脾氣地解釋道，“四小姐先來的，咱們就先處理這邊。而且，明小姐沒有傷到人，口角之争，不需要在警察局裏頭調解。”

一聽這話明霜霜心裏就舒服多了，嗤笑了一聲，倒也十分合作。

做完筆錄，顏寧和明霜霜打算離開的時候，陸宵灼也正從審訊室走出來，看到兩人，立刻走上前來，問道：“要回去了？我讓小六送你們。”

顏寧正要拒絕，又想起陳雲生的案子，有心要問一問，看到身邊的明霜霜，又勉強壓了下來，笑着點了點頭：“好。”

陸宵灼有些意外，看了她幾秒，好似又明白過來，也跟着笑了一聲，随即回到辦公室，從櫃子裏拿出來一盒罐頭，遞給顏寧：“給喬喬的。”

“罐頭？”顏寧看着盒子上的标簽，果不其然，又是正陽商會進口的，就很猶豫。

但是還沒等她拒絕，喬喬突然就精神了，從她手裏搶了過來，抱進自己懷裏，十分護食：“我的！這是給我的！”

顏寧只好尴尬地笑着跟陸宵灼道謝：“……又讓你破費了。”

“沒有，別人送的。”陸宵灼慈愛地看着她懷裏的貓，眼裏突然閃爍一道精光。

顏寧也沒再多問，跟明霜霜一起上了車。

“你家貓越長越胖了啊，吃這麽多會不會對身體不太好？”明霜霜摸了摸喬喬光亮的皮毛。

“不會，撐到了它就長記性了。”顏寧一臉雲淡風輕。

喬喬充耳不聞，假裝說的不是自己，反正罐頭已經到手，誰也別想企圖從它手裏搶走食物。

明霜霜又嘿嘿笑起來：“你跟那個陸大少爺，真的沒有談戀愛？”

喬喬瞬間豎起耳朵，抱着魚罐頭一臉呆萌。這個問題很重要，基本可以決定它以後的小魚幹和魚罐頭的質量和數量，所以，它必須要密切關注一番。

顏寧卻沒有回答，笑看着她：“你這麽關心，我按到要懷疑，你是不是看上陸大少爺了呢。”

明霜霜連忙否認，豪氣地揮了揮手：“沒有的事！那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盡管放心好了！不過，他那張臉是真的好看啊，光是多看幾眼，就能多吃二兩飯……”說着說着，明霜霜突然沉默，眼神直愣愣地看着車窗外。

顏寧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倒是看到了一個熟人：“啊……譚家的二少爺，譚竈升。”

“誰？”明霜霜魂不守舍。

顏寧指給她看：“那個站在糕點鋪子門口的，穿西裝的少年，是譚家的二少爺，就是譚副官的親弟弟。”

明霜霜猛地轉過頭來，握住了她的手：“你認識他？！快介紹給我！”

顏寧：“……認識是認識，但是不熟，不過可以找譚副官……不過，你要認識他做什麽？”

明霜霜突然就不說話了，只是抿着唇笑。

顏寧腦子裏轉了幾個彎，恍然大悟，卻又有些不可置信：“一見鐘情？！”

“哪有？”明霜霜頗為不好意思，當即就反駁道，“今天這事兒，要不是他幫我，可能我真的會忍不住把手術刀劃在那個賤女人臉上！”說着，晃了晃顏寧的胳膊，“你幫我約他出來吃個飯，就當我感謝他幫忙，好不好？你跟譚副官也一起來。”

顏寧看着她：“就只是這樣？”

“暫時就這樣啊。”明霜霜眨了眨眼，倒也不再否認了，“雖然他的長相的确挺合我的口味，但是什麽性格什麽脾氣都不知道，我還能怎麽樣？”

“我知道他還沒有定親。”顏寧又說道。

明霜霜掐了一把她的胳膊：“先關心你自己吧！”

顏寧看她就要惱羞成怒，也不再逗她，連忙換了個話題，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沒完。

這天晚上，陸宵灼依然沒有回家，八點多了還在加班。

林明義整理完材料準備回家的時候，看到署長辦公室燈還亮着，躊躇了一會兒，走過去敲了敲門，得到應允之後，才推門進去問道：“您不回家嗎？”

陸宵灼看了看時間，卻沒有正面回答：“你先回去吧，案子結了，這幾天多休息休息。”

林明義也不知道他還有什麽顧慮，也不再多問，點了點頭：“好的，若是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我去做就成。”

林明義剛走了沒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了，是家裏頭的小厮，一見着他，小厮就說：“大少爺，太太說了，若是明個兒早上再見不到您的人，就讓您別回去了，以後就住在警察局得了。”

陸宵灼：“……”

瞪了他半晌，可是小厮紋絲不動，就那麽木呆呆地站在那裏，表情平靜。

陸宵灼就笑了一聲：“出息了啊。”

小厮恭恭敬敬回道：“生活所迫，這年頭找個飯碗不容易，大少爺您就別為難我們了。”

陸宵灼點了點頭：“行，我這就回去。”說着，便站了起來，穿上外套這就往外走，小厮趕緊幫忙關緊了門窗，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陸宵灼一回到家，他那可敬可愛的母親并沒有對他表現出半點關心之情，甚至連晚飯都沒給他準備，反倒是興致勃勃地拉着他開始說八卦。

陸宵灼很不耐煩，但是看到旁邊正襟危坐的父親，也只好裝出一副孝順兒子的模樣來，左耳進右耳出，直到陸太太說起來一個名字，瞬間呆住：“誰？”

“顏家四小姐呀。”陸太太拍了他一巴掌，“上次在你辦公室那個小姑娘，哦，還有她的貓，別跟我說你對人家沒意思！要不是為了你，我至于巴巴地去打聽這些事情嗎？”

陸宵灼：“那您打聽到什麽了沒？”

“打聽到了，好機會啊！”陸太太猛地一巴掌拍在陸宵灼身上，“從明天開始，把你的工作都給我放一邊去，先去追顏寧！”

“……怎麽追？”陸宵灼被她親媽的大力神掌拍的，差點一個趔趄跪倒在地板上。

陸太太瞪他一眼，這不争氣的兒子真的快要氣死他了，但是自己生的，能怎麽辦？跪着也要給他娶個媳婦兒，不是？

“剛不是跟你說了麽，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顏寧之前根陳家三少爺議親過了，是不是？現在陳三少爺因為涉嫌殺人被拘捕了是不是？話說，案子結了沒？結果出來沒？”

陸宵灼：“……跟這個有什麽關系？”

陸宵灼還沒來得及回答，陸太太又擺了擺手：“關系的确不大。不管那個陳三少爺到底有沒有殺人，反正，因為這個事兒，顏寧的名聲卻是被敗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這兩天我聽到好幾家的太太都在說，顏家四小姐是個掃把星，誰娶了她誰倒黴。”

陸宵灼頓時眯了眼：“誰說的？”

陸太太瞅他一眼，也眯起眼：“怎麽？你還能把人抓進局子裏去怎麽的？傻不傻啊你！出去別說你是我兒子！”

陸太太恨鐵不成鋼，戳了戳他的腦門，氣的不行。

陸都督适時遞上一杯熱茶：“夫人，喝茶，不氣。”然後轉向不争氣的兒子，“你管誰說的？要是那麽在乎，你把人娶回來，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陸宵灼沒有回答，反而回答：“顏太太和顏寧知道嗎？”

“應該，還不知道吧？”陸太太想了想，“這幾天我就沒見到顏太太，聽說她身體不好，不怎麽出門。顏寧那邊，你自己去問呗！”陸太太又瞪了他一眼。

陸宵灼卻垂着眼正在思考什麽，陸太太的眼神攻擊并沒能奏效，頓時更加生氣了，正想将兒子提溜起來教訓一番，陸宵灼卻再次開口了。

“這事兒您也不用太着急。哪怕是顏太太知道了，也不會那麽快給顏寧定親。一來，陳雲生這事怕是讓她顧慮更多，生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二來，她就顏寧一個女兒，條件太普通的，肯定不能應下。”

一聽這話陸太太就很氣：“不急不急，等你急的時候，還真以為人家會等着你呢！”

看兒子不說話，陸太太想了想，又說道：“要不，我去找顏太太，給你們安排一場相親？”

“相親？”陸宵灼擡起頭來，面色訝異。

“你有更好的辦法？”陸太太看着他，大有“你要說不出來就打死你個不孝子”的氣勢。

陸宵灼沉默了片刻：“沒有，那就依照母親的意思吧。”

陸太太頓時就滿意了：“這不就結了？”說着，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準備相親那天要穿的衣服，拽着陸宵灼過去，一件一件試穿。

陸宵灼：“媽……”

“別說話，聽到你說話我就生氣！”

陸宵灼：“……”

折騰了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哄着陸太太去睡覺了，陸宵灼這才舒了一口氣，跟着父親進了書房，将案件的進展情況跟他彙報了一遍。

陸都督皺眉深思：“你是說，陳雲生手裏還掌握着別的線索，但是不願意說？”

“不知道他究竟怎麽想的。”陸宵灼搖了搖頭，“但是我還是認為，他知道的，比我們多。那張蘇晚的照片，是他主動暴露給我們的，但是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有查到蘇晚跟這個案子有任何聯系。而且，陳雲生的變化，是在蘇晚死了之後一年多才出現的。”

“所以，那張照片，其實是為了暴露他自己。”陸宵灼抿了抿唇，又說，“若是還有別的目的，那就是顏寧了。有人要殺顏寧，原因不明目的不明，但是陳雲生察覺到了，他想要保護顏寧，卻無能為力，只好将她暴露給我們。”

“再就是，那包高純度的鴉片。雖然陳雲生沒有承認，我們也已經無法查明這包鴉片是如何進入王明家裏的，但我依然認為，這件事跟他脫不了關系。”

陸都督再次沉默起來，事情的複雜程度，已經遠超乎他們的預料，很有可能，這并不是一件單純的殺人案，背後必定還存在着更大的陰謀。甚至，連陳雲生，也不過是一顆浮于表面的棋子。

良久，陸都督才又問道：“陳家的資金周轉情況，查過了嗎？”

陸宵灼點了點頭：“查了，看不出任何問題。”

“商會那邊呢？”

陸宵灼嘆氣：“那邊問題很大。王大順和王明同屬一個小組，他們上頭的那個主管，已經審問過三次了，至今也沒查到哪裏有問題，是個十分機警的人，一時半刻抓不到他的把柄。再就是，将顏婷屍體送到王大順板車上的人，至今也沒找到。”

“不過，也算是有了一些線索。”陸宵灼将當時的疑點說給他聽，“我們懷疑，那也是個吸食大煙的人，而且吸了很久了，所以瘦骨嶙峋，體重比一般成年男人差了許多。”

陸都督點了點頭：“正陽商會的主管，和這個人，我安排人來做，你暫時先把這案子結了，看陳雲生嘴裏還能不能套出點什麽來。”

陸宵灼應下，看着時間也不早了，正準備起身離開，陸都督又喊住了他。

陸宵灼便擡眼看向父親。

“你覺得，景升跟這件事，會有牽扯嗎？”

陸宵灼頓時沉默下來，許久才回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陸都督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他不曾參與過，但是，你也不能保證，他全然不值錢是嗎？”

“父親……”陸宵灼很是無奈，“這案子牽扯這麽深這麽廣，也不過是最近幾個月的事情，我相信他在此之前是完全不知情的，但是運輸渠道上面，好幾次牽扯到正陽商會，景升心裏怎麽會可能不芥蒂？沒有完全确認之前，他不跟我彙報，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陸都督沒再說什麽，只道：“我相信你有分寸。”

這兩天顏寧一直猶豫着要不要去問問案子的結果，那天其實在看到陳家人的時候，她心裏就已經約莫有了猜測，殺死蘇晚的是陳老爺，陳雲生是為了給父親脫罪，才抹消了全部的證據。但是顏寧依然無法相信，那樣溫柔的人，會因此變成一個如此恐怖的殺人兇手。

喬喬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便說：“我去幫你問問？”

顏寧撸了一把它的皮毛，笑道：“你是因為罐頭吃完了，想要去讨新的吧？不準去！吃着人家的東西還天天說人家壞話，你心裏過得去嗎？”

被說破心思，喬喬也絲毫不見尴尬，卻是扒着她的袖子撒嬌耍賴：“不去就不去！不過，之前咱們說好的，發了工資就給我買罐頭和小魚幹！我記得你明天發工資來着！別想蒙混過關！”

顏寧連忙應下：“好好好，明日下了課我就去給你買。”有一只太聰明的貓也不全是好事啊，這就惦記上她的工資了，不知道扣除七天的代班費之後，剩下的錢還夠不夠買小魚幹和魚罐頭的。這年頭，啥都在漲價，就是工資不漲……

喬喬甩了甩尾巴：“這還差不多。”邁着小步子在書桌上走了一圈，喬喬又回過身來，在她跟前趴了下來，大大的貓瞳看過來，“買完小魚幹和罐頭，我可以陪你去警察局問問。”

顏寧想了想，笑起來：“其實我覺得倒是沒什麽必要的，他們也很忙的，若是全部結案了，肯定會知會我一聲。”

別的不說，陸署長心地還是挺好的，雖然毒舌了一些。

而且，她對陳雲生太過關注了也不是一件好事，難免會讓母親擔心。還是，冷淡一些吧。

第二天，顏寧給喬喬買了罐頭和小魚幹，又給母親和嬷嬷還有翠紅買了喜歡吃的糕點，這才慢悠悠地往家裏走去。

看了看剛到手就少了一半的工資，心疼的要死。

喬喬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趕緊找個有錢人嫁了，你就不用這麽扣扣索索地過日子了。”

顏寧捏了捏它的小耳朵：“你當有錢人都是傻子嗎？人家為什麽要娶我？”

喬喬心說，眼前就有個傻子呢。不過它對這個傻子不太滿意，剛巧顏寧也沒注意到，喬喬也就沒說出來，再等等看吧，說不定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呢，好歹也要給挑個最好的。唉，它這顆老父親的心哪……

路過警察局的時候，仍是忍不住往那邊看了一眼，卻看到突然好多人出出進進，還有幾個提着醫藥箱的醫生和護士，頓時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裏，有些茫然。

喬喬從她肩膀上跳了下來，靈巧地從旁邊的樹枝攀上了二樓的窗戶，直接跳了進去。

顏寧一動也沒動，焦急地等待着。

不一會兒，喬喬就從大廳門口跑了出來，身後還跟着陸宵灼。

“陳雲生死了。”陸宵灼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開口直接說道。

顏寧瞬間呆住。

“昨天下午，我們還在談話來着。”陸宵灼又說，看着顏寧不太好看的臉色，連忙上前走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你還好吧？”

顏寧蒼白着一張臉，對着他笑了一下，卻是比哭還難看：“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陸宵灼臉色沉寂，靜靜地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會，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看在魚罐頭的份兒上，就幫你說句好話吧。

陸大少爺：讓顏寧嫁到我們家，天天都有最好吃的小魚幹和魚罐頭。

喬喬，流口水：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