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莫安笙将幾個鋪子走了一遍, 查完賬本之後，又問了下這幾日的進貨和出售情況, 跟掌櫃說了幾句話, 正打算離開，卻又想起來最近的一些事，又問道：“最近商會有什麽新的安排嗎？”

莫安笙父母剛去世的那幾年, 為了保住莫家的鋪子，莫老太太便将留下的鋪子都挂在了正陽商會名下。挂上了商會的名義，那些人倒也不敢再打莫家鋪子的主意, 也不敢強買強賣, 但是同時，莫家鋪子收益的其中一成, 也要交給正陽商會, 每年都還要接受商會分派下來的一次任務, 很是被動。

但是莫家這些年來, 并沒有接到來自商會的任何指派任務。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莫家實在沒有人可用，掌家的莫老太太已經年逾古稀, 而唯一的孫子莫安笙, 身體也不好, 所以商會就當是照顧祖孫二人。

莫安笙對此一直覺得很是不安, 就怕這些年的照顧，遲早會成為獅子大開口的理由。如今他的病已經好了，也已經從學校畢業, 能夠獨當一面了，就不知道，商會會指派什麽樣的任務給他。

莫安笙微皺了下眉頭，決定先不去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現在沒有消息，那也算是好消息了。

掌櫃的看到他的神色，問道：“大少爺，可是有什麽不妥？”

莫安笙搖了搖頭：“沒有，大概是我想多了。那就按照咱們的計劃，該進貨就去進貨。”

掌櫃的笑道：“您也不必憂心，往年商會的指派任務，無非就是讓各大鋪子賣些稀奇玩意兒，尤其是西洋和東洋那邊進口來的。稀奇的東西總是有時效性，一個鋪子又擺不下太多，所以才分布在各個生意好的鋪子裏頭。咱們這邊，今年怕也沒有達标。”

莫安笙明白他的意思，看來莫家的銷售狀況，還入不了商會的眼。他倒是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壞了。

“這個好看嗎？我喜歡這個。”

莫安笙從鋪子裏間走出來，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擡起頭一看，果然是顏寧，還有跟她經常在一起的明家大小姐，明霜霜。

“還行吧，我覺得這個更适合。”

兩個人正在挑選首飾，各有各的喜好，誰也說服不了對方，便有些苦惱。

莫安笙走了過去，笑道：“寧姐姐來買東西？看上什麽了？我送給寧姐姐。”然後又跟明霜霜問兩個好，“明大小姐，好久不見。”

顏寧詫異地轉過身來，看到他，也是微微一愣：“阿笙，這是你家的鋪子呀？”

莫安笙點了點頭：“去年才開的，寧姐姐不知道吧？”說着又看向兩人面前的幾個吊墜和簪子，說道，“寧姐姐喜歡這些？那就一起包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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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寧連忙拒絕：“不用不用，這太多了。我就想買兩件，一個吊墜一個簪子，都是送人用的，用不了這麽多。”

莫安笙腼腆地笑了一下，已經讓店小二将東西包好了，遞給她：“這次送了兩件，剩下的兩件，寧姐姐留着下次送也一樣。或者，寧姐姐自己留着玩吧。”

顏寧也不好再推辭，便接了過來，笑道：“沒想到出一次門，還要占一個大便宜。”

莫安笙只是笑：“寧姐姐太客氣了。——姐姐還要買別的什麽東西嗎？”

顏寧搖搖頭：“不了，我想跟霜霜去吃東西，阿笙呢？”

“既如此，我就不陪着了，我先去其他鋪子看看。若是有需要，寧姐姐就去前面的茶葉鋪子找我，我今天下午就在那邊。”

顏寧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手挽手進了對面的糕點鋪子之後，明霜霜才問：“那位小少爺，不會是在追你吧？出手這麽大方，一下子就是四件首飾，價格可不便宜呢。你大哥都沒對你這麽大方過吧？”

顏寧苦笑不得：“別提了，那不是我大哥，只不過恰好我們倆一個爹而已。——阿笙有喜歡的人了，不是我，上次吃飯還遇到了。”

顏寧躊躇了一會兒，決定不将莫安笙和夏晨晨的關系說出來了，明霜霜好不容易才忘記了夏晨晨這號人，要是再提起，難免還是會讓她不高興。而且，夏晨晨應該跟譚竈升，也不是那種關系，那就更跟明霜霜沒有關系了，何必呢？

果然，聽她這麽說，明霜霜也就不再多問了，高高興興地吃起了點心。

兩人吃到一半，喬喬才從外頭跑了進來，直接跳到了顏寧的膝蓋上，喵嗚了一聲：“餓死我了！快給我點吃的！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喬喬指了指桌子上貼着的糕點單子，小爪子挨個拍了一下。

顏寧便立刻招呼店小二，讓他再上幾盤糕點，然後捏了捏喬喬的小耳朵。

明霜霜擡起頭來，看着似乎又胖了一圈的貓，說道：“你們家的貓真能吃啊，這樣好嗎？”

顏寧嘿嘿笑：“還好還好，喬喬身體健康，沒什麽問題。”

喬喬也不樂意了，喵嗚道：“又不吃你們家的飯，胖怎麽了？關你什麽事？”

顏寧撓了撓它的皮毛，示意它好好吃飯，別那麽多廢話，一言不合就跟人倔上，這性子跟誰學的呢？對方又聽不懂你的話，這不是白費力氣麽？

喬喬看到吃的，也就沒空兒跟明霜霜瞎扯了，小爪子拍着顏寧的胳膊，指揮她：“給我掰成小塊兒，太燙了。”

顏寧連忙挑揀着它喜歡吃的幾種，耐心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遞到它嘴邊，沒有讓喬喬碰到盤子。這家店的老板，不太喜歡貓，要不是因為老顧客了，都不想讓喬喬進來。

之後更是千叮萬囑，千萬不可讓貓舔裝點心的盤子，要不然別的客人會很介意。顏寧也明白，每次都是自家拿了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給喬喬吃。

明霜霜也正低頭吃得愉快，不再關注顏寧的貓。

“霜霜，你幾點上班？”顏寧倒是記得她說過，今天是晚班的，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便提醒她，“可別耽誤了。”

明霜霜忙裏偷閑，擡起眼來看了看她：“沒事兒，不會的，一會兒有人來接我，送我去醫院。”說着笑起來，眉眼彎彎，臉上俱是溫柔明豔的笑意，“我跟他約好了，在這裏等他來。”

顏寧一看她的表情，頓時恍然大悟：“譚二少爺！”

明霜霜嘿嘿笑，無一不是歡喜。

顏寧也跟着笑起來，調侃她：“談戀愛重要呀，如果沒空，下次就不要跟我出來逛街了，你跟二少爺多相處相處。”

說起來，明霜霜就很懊惱，看着顏寧的目光，十分羨慕：“早知道醫生這麽忙，當初我就該跟你一樣，去當個老師。唉，我們每隔四天才能休息一天，有時候還要上晚班。你還能有假期，幸福啊！”

顏寧笑她：“你喜歡醫生嘛，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已經很快樂了。”

明霜霜一想也是，頓時就又笑起來了，笑容豔麗無暇，一副天真無憂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顏寧想，譚竈升會喜歡她一點也不奇怪。若她是男子，大概也會喜歡這樣明豔開朗的女孩子吧？夏晨晨那樣的，美則美矣，但卻恍若是廣寒宮中的嫦娥仙子，可遠觀而已。

幾塊糕點下肚，喬喬也仿佛将一天之中消耗的體力都補充回來了，癱倒在顏寧的腿上，眯了眯眼，然後拍了怕顏寧的手背：“幫我揉揉肚子。”

顏寧一邊給它揉着小肚子一邊跟明霜霜說着話，沒一會兒，兩人的桌子前就突然走來一個人，遮擋了光線。

明霜霜立刻站了起來，聲音裏掩飾不住的笑意：“你來了！”

顏寧也擡起頭來，果然是譚竈升。

明霜霜很快拿起了自己的東西，對着顏寧揮揮手：“我先去上班了，回頭再聯系。”

顏寧笑眯眯地點頭：“去吧，我吃完就回家去了。”

譚竈升也對着她微微一笑：“顏小姐，先走了。”

上車之後，明霜霜就叽叽喳喳地将她這一天的行程主動交代得清清楚楚，連逛了哪幾家鋪子都說的明明白白，事無巨細。

譚竈升時不時應和一聲，唇邊帶着清淺溫柔的笑意，在她停下來的時候，才說道：“所以，這一天你根本就不是休息，是來逛街了？”

明霜霜眨了眨眼：“對女孩子來說，逛街買東西也是休息的一種方式啊。”

譚竈升恍然大悟：“這倒也是！女孩子逛街，也是修生養性！”

明霜霜又說：“下次你陪我來！寧寧有男朋友了，說不定很快就結婚了，以後我想約她，怕是不容易呢，就沒人陪我了，你要提前适應一下。”

譚竈升點點頭應了下來：“好啊，下次出來就給我打電話吧。”頓了頓，又問，“四小姐跟陸大哥的婚事，已經确定了嗎？”

“還沒有吧？”明霜霜也不是很确定，但是有一點她倒是知道，“林姨很滿意陸大少爺，寧寧也已經去過陸家幾次了，陸太太很喜歡她。既然雙方父母都沒有意見，兩人也是情投意合，沒什麽意外的話，等寧寧的孝期一過，肯定就要提上日程了。”

譚竈升點了點頭，倒是有些意外，這速度略快啊。他有點想不通，陸家對顏寧很滿意，是基于陸宵灼本人的意願呢？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不過，這也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譚竈升抿了抿唇，想着還是回頭跟大哥說一聲吧。這些日子他不再去警察局，怕是也不知道，陸宵灼跟顏寧的感情進展，如此順利吧？

想着想着，譚竈升又想起來那天晚上的事情，兄弟兩人一塊兒回家的時候，大哥突然問他：“你之前幾次去見夏晨晨，是為了什麽？我想，你應該不是想包養她吧？”

那時候，譚竈升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抖，差點就要開到溝裏去，還是大哥緊急之下拉了他一把，才穩住了路線。

見他沒有回答，表情也很是猶豫，譚景升就又說道：“你不用費心猜測我是怎麽知道的。但凡是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譚竈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是有點事兒，其中一次是去探病，四叔讓我去的。後來我也意識到不太妥當。跟霜霜交往後，我就沒再去見過她了。之前那兩次，也不是什麽大事，哥哥不用擔心，跟咱們家沒關系。”

“那就是跟商會有關系了？或者，還跟四叔有關系？”譚景升并沒有打算放過他，聽他說的輕描淡寫，明顯不太信，又繼續問道。

譚竈升很是無奈：“哥，你就不能給我一點自由嗎？”

“別的事情我過問了嗎？”譚景升看着他，“商會出了這麽多事，你又知道多少？”

譚竈升不說話了，商會出事是他最近才隐約猜到的。但是商會的核心事務，他還沒有接觸過，就算把賬目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未必能看出什麽來。但是大哥不一樣，他從警察局暫時停職，回到商會來主持事務的時候，就肯定是知道了什麽。

然而，譚竈升不敢問，更不敢多說話。他倒是想過用自己的能力，一點點抽絲剝繭，将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但越是查的深入，他就越是迷障，根本不知道底限在哪裏。

譚景升嘆口氣：“之前你幾次跟我打聽顏寧的事情，想必也是知道陳雲生的案子跟她有關系吧？但是，你是從哪裏知道，顏寧跟商會的事也有關系的呢？是夏晨晨跟你說的？”

譚竈升沉悶地應了一聲，低聲回道：“是我無意中得知的，顏寧跟陳雲生的初戀情人長得很像，，而且還符合什麽條件——具體的我不知道，聽不真切，我也沒敢問，四叔大概知道吧？”

“最近你一直在查這件事？”

譚竈升應道：“是，查了許久，也從霜霜那裏問過很多事情，顏寧目前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她當然沒有任何問題！”譚景升冷笑，“她是受害者，能有什麽問題？”

譚竈升有些驚訝：“受害者？！”

“陳雲生原本最後的一個目标，就是顏寧。但是後來，他因為對顏寧感情的變化，改變了主意，這才死裏逃生，逃過一劫。”譚景升跟他簡單解釋了一遍，又說，“我也一直想知道，陳雲生後面那些人，選中顏寧的目的是什麽。”

譚竈升抿了抿唇，又沉默起來。原本觸及到的那點東西，此刻卻再次變得混亂起來。

那天到家的時候，譚景升嚴肅地對他說道：“我不管你之前跟夏晨晨在一起，究竟是意外還是別的什麽，從現在開始，你不準再跟她接觸。”

譚竈升當然也希望如此。他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察覺到事情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之後，他就已經在努力抽身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順利。

“皂皂！”

耳邊的聲音猛地将他拉了回來，譚竈升看向明霜霜，腼腆一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明霜霜卻不疑有他，反而是關心地問道：“最近是不是看書太累了？那你晚上就別來接我了，我住宿舍就好，等休息的時候再回家也一樣。”

譚竈升搖搖頭：“不是，剛剛就是想事情想入迷了。——宿舍條件不好，再說也不是很晚，十點鐘而已，我送你回家再回到家，也就半個鐘頭，不累。”

明霜霜便不再跟他争執，笑着點頭應了下來：“好。”

目送兩人走出去之後，顏寧看着桌子上剩下的糕點，問道：“還吃嗎？”

喬喬喵嗚了一聲：“不吃了，我想吃小魚幹了。”

顏寧只好讓小二過來打包，準備帶回家去。

喬喬又說：“不如，咱們帶着這些點心，去小白臉那裏換罐頭呗。”

顏寧：“……你這細想不太對啊，是不是有點不地道？每次都拿吃剩下的點心去換人家的魚罐頭……且不說點心才幾個錢，魚罐頭多貴，這可是吃剩下的啊！”

喬喬滿不在乎：“是你剩下的又不是我剩下的，他樂意的很！”說着拍拍她的胳膊，“走嘛走嘛，我正好有點事跟你說，你也趁機能傳達給小白臉知道嘛。”

顏寧一聽，頓時打起了精神：“什麽事？你又去夏晨晨那邊了？這次聽到什麽好消息了？”

“對，撞上了一條大魚。”喬喬倒是沉得住氣，一直等到顏寧走出了店鋪，這才跟她說了起來，“我看到了一個熟人，夏晨晨在做的事情，或許可以從他着手查一查了。”

顏寧問：“是誰？”

“就是上次咱們去抓魚的時候，見到的那個人，小白臉是不是喊他‘四叔’來着？”喬喬撓了撓下巴，它之所以還記得這個人，就是因為小白臉對他态度很是客氣，像是一個長輩。又想着，他們家顏寧要是嫁過去了，這也是顏寧的長輩，以後見到了總不能當做不認識吧？

顏寧恍然大悟：“譚并！正陽商會現在的管家，也就是主管人。”

喬喬有些失望：“不是小白臉他們家親戚啊？”

“應該算是世交吧？”顏寧解釋道，“他跟夏晨晨肯定是認識的，之前我去看戲，就碰到他也去看夏晨晨唱戲，位置還是最好的那一排，價格肯定很貴。”

喬喬“哦”了一聲，很是冷漠：“那就不奇怪了，我看到他想親夏晨晨，但是被夏晨晨躲開了。然後兩個人就冷場了，好久沒說話，那男人呆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顏寧：“這個……我要不要跟阿笙說一說呀？”

喬喬冷眼瞧着它的傻閨女：“你不如問問小白臉？你們人類的感情規則，我一只貓，哪裏懂？”

然後顏寧就信以為真了，竟然點點頭：“也是哦，讓一只貓了解人類的多角戀，太難了！”

喬喬：“……”就算磨好了爪子，它也舍不得用在傻閨女身上，頓時忍不住嘆氣。當一只聰明的貓真難，當一只能跟顏寧溝通的貓更難，當一只又聰明又能跟顏寧溝通的貓，簡直就是貓生最艱難的事情了！

它需要魚罐頭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小心靈。

走到半路，顏寧卻是突然開竅了：“他們關系這麽隐蔽，說不定除了情人之外，還有別的呢。譚并看上的，或許是夏晨晨的美貌，但是他又給了夏晨晨什麽呢？”

喬喬打個哈欠：“所以說，要慢慢查。”

一人一貓剛走到警察局，正往三樓上去的時候，就聽到大廳裏傳來新任的大隊長原副隊長孫江邊的聲音，帶着些微的暴躁：“快點整備集合！法醫室去四個人，帶好儀器和工具，這就出發！不要拖拖拉拉的，都什麽時候了？！”

顏寧眨了眨眼：“又有案子了嗎？”

正巧小六從樓上下來，一看到她立刻笑道：“四小姐來了？署長正在辦公室呢。”

顏寧點了點頭，問道：“出大案了？”

“嗯，死了個人，要出現場。”小六應道，又匆匆下樓去了，邊走邊跟她說，“不能再聊了，四小姐我得出發了，要不然該挨罵了。”

顏寧：“趕緊去忙吧。”

走到陸宵灼的辦公室門口，剛擡起手來，門就被打開了，是陸宵灼：“剛站在窗口就看到你了，估摸着該上來了，我算計得還挺準。”

顏寧看他一臉得意，就笑了起來：“你還挺驕傲呢。——出什麽事情了？怎麽又死人了？”

“莫家那個廚娘，找到了。不過，找到的是，屍體。”陸宵灼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自家閨女舍不得打，該去哪兒磨磨爪子好呢？

陸大少：吃罐頭吃罐頭！

喬喬看着罐頭，暫時先收回了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