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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宵灼回到辦公室的時候, 廖家父子的資料已經放在他桌子上了，只有簡單的兩頁紙, 字裏行間看來, 這對父子的生平再簡單不過了。別說是鴉片了，就是跟譚并和何紹川相識這件事，也絲毫看不出痕跡。

陸宵灼正盯着資料看, 小六又敲門進來了，說道：“梁太太願意說了。她說，那天顏小姐去之前, 有個人去他們家了, 跟梁先生說了些話，她聽得不甚清楚, 只知道那人問了顏老師是否來上課, 幾點離開之類的……梁太太以為是顏家自己的事情, 生怕連累到自家, 那天一下課才不願意多留老師。”

小六頓了頓，擡起眼來看了看自己上司，發現他沒什麽表示, 便又接着說道：“我就又去問了梁先生, 他也是這麽說的, 那人是他一個老朋友了, 就問了他四小姐最近是否在他們家教課，上課時間是幾點到幾點，別的就沒了。他說, 他完全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那個老朋友，不是這樣的人。”

陸宵灼又問：“他那個老朋友，叫什麽名字？”

小六連忙回答：“問了，叫廖新文，也是個老師，還是西延大學的老師，四小姐就是托他的關系才找的王仁山先生介紹的，他這才沒往深處想。”

陸宵灼立刻說道：“去，拘捕廖新文。”

小六微愣了一下，卻也沒問什麽，立刻就應了下來，轉身就出門執行任務去了。

陸宵灼又盯着廖新文父子的資料看了一會兒，然後放進了抽屜裏面，站起來去了戲院管家那邊。既然顏寧說曾經在戲院看到過何紹川，那戲院管家必定認識這個人。

“認識的，何少爺是咱們這裏頭最尊貴的客人了，我哪能不認識？”戲院管家倒是老實了不少，問什麽就說了，“但是我對何少爺幾乎不熟，也未曾能說上幾句話，他來的時候并不需要咱們招待，都是四爺陪同。”

“夏小姐可能多少知道一些吧？何少爺起碼是跟小姐說過話的。”戲院管家悄咪咪看他一眼見對面那人沒什麽動靜，垂着眉眼不動如山的樣子，心裏很是緊張。

不過他也明了，既然譚并都抓進來這麽久了，查到何紹川身上一點都不稀奇，他倒是巴不得，幕後之人趕緊落網，他也就不用膽戰心驚，每天提心吊膽地憂慮着家裏人了。

陸宵灼又去問了夏晨晨。

夏晨晨略顯驚訝：“我跟何少爺也不是很熟，只知道他跟四爺關系的确不錯。——應該說，四爺一直巴結着他，不過也沒什麽稀奇的吧？好歹何家的身份地位擺在那，正陽商會跟市府打交道的地方多的是，市長沒空兒，可是他兒子有空啊，您說是不是？”

陸宵灼點了點頭，并不否認她的話，又說：“我不需要這些猜測的東西，我只問你，有沒有見過他們在一起做什麽說什麽。”

夏晨晨咬着唇，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最終搖搖頭：“沒有。之前我就說過，四爺招待貴客的時候，是不會讓我進去的，就連送茶水，也只能是得了他的允許，我才能進去。何少爺什麽時候來，我都不見得能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我就更不得而知了。”

“你對何紹川這個人，了解多少？”

夏晨晨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陸署長，您确定，這問題要跟我商讨？”

陸宵灼并不覺得自己唐突，也不覺得自己問錯了人，耐心解釋道：“我是問你，了解多少。就你看到的，無論是外貌也好，說話做事也好，對待你們的态度也好……都可以說說。”

夏晨晨瞬間明了他的意思，仔細思考起來：“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也從不動怒，無論面對誰，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我的丫頭紅英曾經魯莽撞過他一次，何少爺也是十分和氣，就放過了她，此後也并未再提起來。”

陸宵灼點了點頭：“如此。”

夏晨晨沉默了片刻，又說了一件事，語氣十分微妙：“何少爺，似乎不太喜歡女人。”

陸宵灼擡了擡眼，倒是有些微感興趣了：“怎麽說？”

“一般來戲院的客人，就算沒有特殊要求，也會點個唱小曲的，甚至跟戲院的丫頭們多多少少都有些牽連，不管他們是單純為了看我唱戲還是為了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地方，就是用來消遣的，不是麽？但是何少爺，我見過幾次他來戲院，都十分規矩。”

陸宵灼便說：“你不是也說了，他很可能是跟譚四爺有某種交易，那樣的胡，或許并不适合外人進去呢，連你都沒能進去過，不是嗎？”

夏晨晨搖了搖頭：“我說的是，他偶爾會留在戲院過夜，他的房間是固定的，所以有時候留宿也正常。何少爺向來也只帶一個人出門，那人倒是跟戲院的兩個丫頭好的如膠似漆。但是何少爺，從來沒有過。”

“而且，那一次紅英不小心撞了他，雖然何少爺人很好，還特意叮囑了不要為難小丫頭，但是我也看到他偷偷拿帕子擦手了，而且還死皺了一下一下眉頭。”

那副表情，怎麽看都不像是毫不介意的樣子。

不過，有錢人本就各種怪癖，比起來何少爺這點小毛病，實在算不得什麽，夏晨晨起初也并沒有放在心上，只叮囑紅英做事要再細心一些。

“而且，自那之後，何少爺再來，也沒有表現出對紅英有額外的态度，我便只當是他有潔癖而已。”夏晨晨又說，“但是，他跟譚四爺，可是偶有握手的時候，并不見得他神情不對，後來我想了許久，只能猜測，他不喜歡的，或許是女子的觸碰。”

這個信息就十分有意思了。陸宵灼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決定讓喬喬好好查一查，注意下何紹川在家裏的行跡。

看了看時間，也該到回家吃晚飯的時候了，既然喬喬放到他家裏去了，他總得抽出時間回家看看，可千萬別惹了什麽禍事。

陸太太在臨近晚飯的時候才回到家，喜笑顏開，抱着喬喬十分高興，還問它：“小咪是不是特別好看？喬喬喜歡不？”

喬喬決定保持沉默，好看倒是其次的，太蠢了真的不能忍，再觀察一陣子吧。

陸太太看着它眯起眼睛一臉享受的樣子，以為它還在思念小咪，便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回頭咱們再去找小咪玩。”

陸宵灼一回到家，就聽到母親興高采烈地跟喬喬說着話，那只精明的小喵很敷衍地有一聲沒一聲地喵嗚着，聽上去就很漫不經心。

陸太太卻是聽不出來的，看到喬喬還會應和她，便已經十分高興了，看到兒子，也跟他說道：“寧寧家的貓真是聰明，仿佛都聽得懂我說什麽似的！”

陸宵灼只是笑：“您喜歡就好。”

喬喬瞅了他兩眼，無精打采地趴在那裏，又去思考貓生了。

陸宵灼便走過去，撓了撓它的下巴：“吃了罐頭還這麽沒精神啊？”

喬喬很不想理他，一爪子拍掉他的手：“別煩我！”

陸宵灼充耳不聞，順手将它撈了起來：“走，咱們先說點事兒。”

陸太太正巧準備晚飯去了，喬喬四下裏看了看，好像沒有人能夠求救了，便老老實實被陸宵灼抱在了懷裏，跟着他去了樓上書房。

關上門之後，陸宵灼便将喬喬放在了書桌上，他去過顏寧家裏好多次，都是看到喬喬喜歡趴在顏寧的書桌上，便以為它很喜歡這個地方，然後給它到了一杯溫水，放到它面前，這才坐了下來，說道：“寧寧說你能聽得懂我的話，我還是有些不大信。不過既然寧寧讓我有事直接跟你說，那我就直接說了，你這兩天去後面那家的時候，記得關注一下那個何紹川，就是何少爺，是不是很讨厭女人。”

陸宵灼想了想，覺得貓的理解能力應該沒有那麽強大，便又舉了幾個例子：“就是說，你看看他對家裏頭那些丫鬟的态度，是不是從來不讓她們進他的房間，不讓她們靠近他，連說話也跟她們保持距離……這樣的。”

喬喬聽他說完，這才喵嗚了一聲：“多大點事兒！我記下了！”

陸宵灼便笑着撓了撓它的下巴。

吃過晚飯，陸宵灼也沒有在家多呆，照舊回了警察局，繼續加班。

陸太太看他又要出門，便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就你這樣的，你覺得娶了媳婦兒就能長久？”

陸宵灼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您這是又說什麽呢？”

陸太太看着他就很是煩躁，揮了揮手：“滾滾滾！看到你我就煩！養個兒子還不如養只貓！是吧，喬喬？”

喬喬竟然點了點頭，喵嗚了一聲。

陸太太頓時心花怒放，抱起喬喬就親了一口：“哎呀，我家喬喬真是聰明！”

喬喬卻是一臉呆萌，圓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吓。

陸宵灼剛走出客廳，就聽到了喬喬的慘叫聲。

雖然聽在別人耳朵裏，可能就只是小貓咪正常的喵嗚聲而已，但是陸宵灼硬是聽出了喬喬不甘心的怒吼。

喬喬也是滿心悲憤：“那是本喵的初吻啊！連顏寧都沒舍得給！早知道還是親一下顏寧好了！”

正在家裏頭吃烤肉的顏寧，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翠紅連忙說道：“小姐，您別離得太近了，會被煙嗆到。”

顏寧便連忙往後挪了挪，并沒有感應到十幾裏之外，她的喵沒了初吻，依舊歡歡喜喜地跟明霜霜一邊說笑一邊吃着好吃的。

這個晚上，喬喬的情緒十分低落，趴在陸宵灼的床頭，不住地嘆氣，一點睡意都沒有。但是到底，喬喬也沒有耽誤正事。

作為一只合格的偵探喵，看着夜色已經暗的深沉，喬喬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從窗戶跳了出去，準備去後院人家裏一探究竟。

喬喬躍上自家牆頭的時候，就看到了一抹十分顯眼的白色，在暗夜裏格外清晰，不用靠近它也認得出，這是何太太的那只蠢咪。

兩貓對視了一會兒，小咪正要擡起小步子往這邊走來，喬喬先一步走到了它身邊：“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幹嘛呢？”

小咪歪了歪腦袋，漂亮的眸子看着它：“等人。”

喬喬：“？？？？”它還不及問出口，就知道小咪說的“等人”是什麽意思了，何家大少爺何紹川回來了，然後小咪就奔進他懷裏去了。

何紹川對母親的這只貓一向是十分愛護的，安安穩穩地将它抱進了懷裏，摸了摸它漂亮的毛發，一同走進了客廳。

喬喬趕緊跟了上去，還好它的顏色則黑夜裏是十分隐蔽的，加上貓走路本來就沒有聲音，倒也沒人注意到它，小咪雖是看到了，但并未覺得稀奇，而且它的一半心思，還在主人身上，也就不怎麽關注喬喬了。

何紹川進了房間之後，抱着貓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很快便有丫鬟端了熱水和毛巾過來，卻是離得遠遠的，将東西放在沙發的一角，立刻就走了出去。

何紹川身邊那個人高馬大的保镖，立刻走過來，将毛巾放進溫水裏面浸透，然後将毛巾擰了個半幹，這才遞給了何紹川。

小咪已經自己走到沙發另一側去玩了。

喬喬隐匿在黑暗中，白天來的時候，它已經摸透了這家裏的布局，知道這位何少爺住在二樓，它這個位置，剛好可以一會兒直接跳到二樓的窗臺上。

小咪一直在圍着他轉悠，時不時軟軟地喵嗚一聲。

何紹川也很耐心地陪着它玩，還笑了一聲：“小咪越來越愛撒嬌了，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一直這樣子。”

小咪歪着腦袋看他，并不能聽懂他的意思，然後卧倒在他的腿上，大喇喇地露出小肚皮，撒嬌似的喵嗚了一聲，讓他給自己揉小肚子。

何紹川又笑了起來，剛剛洗幹淨的雙手毫不在意地将小咪抱了起來，親了它一口，然後幫它揉着小肚子。

喬喬眯了眯眼，這位少爺，可不只是讨厭女人這麽簡單吧？怎麽覺得他好像對小咪，有種與衆不同的心思呢？

喬喬被自己的想法驚得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不行，明天它得想法子問問那只蠢喵，它限制多大了，有沒有被切掉某個重要部位。

一直到小咪睡着之後，何紹川才抱着貓上了樓。剛進門，他的保镖也立刻跟了過來，說道：“少爺，20號那邊打來電話了。”

何紹川不動聲色，将小咪放到了自己床上，然後轉過身來問他：“什麽事？”

“藥劑師，被拘捕了。”

何紹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陰冷無比：“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個小時之前。”保镖站在那裏，壯碩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仍是努力保持着冷靜，繼續說道，“似乎是從顏寧被殺失敗那戶人家查到的他，他跟那戶人家的主人是多年好友了。被拘捕也是說涉嫌謀害嚴家四小姐。”

何紹川眯了眯眼：“你覺得，他會出賣我嗎？”

保镖不敢擅自猜測，頓了頓，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屬下覺得，應該不會，他的夫人，最近才稍微好了一些，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很高興……”

何紹川笑了一聲：“如果他在裏面呆的時日超過五天，那就處理掉吧。”

保镖也不敢質疑，趕緊應下：“是，屬下明白。”頓了頓，又問道，“那，顏寧——”

“一群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何紹川深深皺起眉頭，“你覺得還有機會嗎？還是你覺得，陸宵灼是個傻子？”

保镖連忙低下頭去忏悔了，這件事的确是他大意了，原本以為不過是個普通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便安排了商會裏頭的打手去完成這件事。那兩人也不是菜鳥了，做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誰也沒料到，竟然會失手。

陸宵灼突然出現在那裏，的确始料未及。至今他們也沒搞清楚，到底是意外還是巧合，但無論如何，顏寧的确是福大命大，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意外巧合，讓她剛好能夠避過災禍。

保镖很是遲疑，他覺得倒是無所謂，從市區的進展來看，并沒有發現顏寧做了什麽多餘的事情，不管兩年前的那一幕她是否真的看到了，只要她不站出來指證，根本毫無意義。但是這話，他也不敢對少爺說，便直愣愣地站在那裏。

何紹川便也不再說話，揮了揮手，保镖趕緊出去了。

喬喬依然耐心地待在那兒，連姿勢都沒換一下。顏寧的命看來暫時是保住了，暴露的越多，他們越是自身難保，自然也就沒有時間精力再去關注顏寧了。

一個小時後，何紹川便上床睡覺了，他床上的小咪早已經睡得不知天昏地暗。何紹川卻也沒有再做多餘的動作，只是将貓放到了他的枕頭上，跟喬喬睡在顏寧身邊的位置一模一樣，然後自己也躺了下來。

趁着夜色，喬喬也趕緊回去了。

陸太太正等着它呢，一看到它便松了口氣：“寧寧說你晚上愛出去玩，讓我不要操心。可是到了咱們家裏，我總得看到你好好的才能安心啊。”

喬喬喵嗚了一聲，舔了舔她的手指，示意她不要擔心。

丫鬟也笑道：“太太趕緊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好喬喬的。”

這晚吃過飯之後，陸宵灼又一次去見了譚并。

這次，譚并看上去就很暴躁了，一看到陸宵灼進來，就瞪着他，眸子裏布滿了血絲，看上去好幾天都沒能睡好了，聲音也是低啞：“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離開？”

陸宵灼看他面色不善，也不再客氣，冷笑了一聲：“譚四爺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離開嗎？”

譚并十分張狂，擡着下巴睨他：“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陸宵灼陰森森地盯着他看了幾眼，忽地笑了起來：“不知道你想要哪方面的證據呢？是你指使殺害那些無辜之人？還是你利欲熏心運輸買賣鴉片之事？”

譚并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陸署長，說話可要小心點啊。”

看他這副堅持不懈、死不承認的樣子，陸宵灼也知道，他仍是沒有打算想要說什麽，便也不再浪費時間，轉身就走了出去。

在他關上門的瞬間，譚并卻是煩躁地抹了一把臉，然後看向身邊看守他的小警員，語氣不怎麽好：“幫我買盒煙吧。”

小警員絲毫未動，回道：“咱們這裏規矩分明，今日抽煙時間已過，譚四爺明日再問我要吧。”

譚并氣的幾欲吐血，惡狠狠瞪着他。小警員卻是目不斜視，□□地站在門口，一身傲骨，反正兩人之間還隔着一道鐵栅欄呢，譚并又不能跑過來打他，怕什麽？

陸宵灼又去見了廖新文。

小六已經在等着了，一看到他，立刻站了起來：“署長。”

廖新文也擡起頭看了過來，忽地一笑，也跟着泰然自若地打了聲招呼：“陸署長。”

陸宵灼點了點頭：“廖先生，久仰。”

不等小六開口，廖新文就主動說了起來：“我那天問顏四小姐的上課時間，只是出于禮貌，并沒有別的意思……”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宵灼打斷了：“我知道，多謝你的示警。——我想問的是，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為譚并烘烤鴉片的？在你之前或者之後，還有別的藥劑師嗎？”

廖新文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幽冷，很快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宵灼也沒催促他，耐心等着他的回複。

良久，廖新文才慢慢擡起頭來，唇角帶了一絲奇怪的笑意：“我終于，還是等到這一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喵爺的初吻沒了，傷心……

顏寧：你不說我不說，沒人，哦，沒喵會知道的，你還是冰清玉潔的小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