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裝盤（10）

車在雪夜中頂着風雪行駛,速度不快，像是有什麽心事。

陳千語一直都說不出話,車裏的暖氣很足但她還是忍不住顫抖。

雖然張靜欣看上去還是很鎮定，但她明白張靜欣的鎮定多少也有些強裝，只是為了冷靜場面讓陳千語不太害怕。

陳千語忍不住一直往後座看，總覺得有人，心裏毛毛的。

光影緩慢交疊交錯，後座上空空如也,但狹窄的黑暗角落裏偏偏生出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和陳千語對視。

“別看了,那個衛風應該被我撞傷,現在估計躲起來休息。就算恨我們想殺我們一時半會兒的也是有心無力。”張靜欣剛打完報警電話，把遇見衛風的時間和地點告訴給警方。

聽張靜欣輕松地說起“追殺”這個讓陳千語害怕的詞，捅破了窗戶紙反倒讓陳千語心中寬慰了一些。

“越獄那麽好越嗎？衛風這種智商和身手都能成功？”陳千語不解。

“這種事也要靠運氣和膽量,衛風算是在我們和Martha夾擊之下入獄的，這仇恨沖天,能做出什麽事我們也難預見。這些日子只好去麻煩高幼薇了,她家裏三層外三層的全都是人，跟個碉堡似的，衛風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進不來。等警方抓到衛風咱們再回家吧。”

“嗯，也好。”

高幼薇那邊也聽說衛風越獄的消息，馬上給陳千語她們打電話：“見了鬼啊監獄居然離鹿山小區那麽近！你們快來我這兒別回家，太危險。”

接到高幼薇的電話，陳千語還是蠻感動的：“高幼薇就是在感情上有點兒缺心眼，也太愛錢，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你早嫁她了是嗎？”

“哪會！你這小氣鬼！怎麽什麽事都能往那上面扯，誰還沒個過去啊！”

“嗯，知道陳老師人見人愛，幸好我下手快準狠才把你給撈着了。”

“少給我戴高帽子，我生活可沒你想得那麽多姿多彩。除了工作之外萬年宅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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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能釣到高幼薇這種肥魚？”

“我可沒釣過她啊！用釣這種詞實在……”自從陳千語掌握掐肉神技之後只要張靜欣開始吐槽她就手癢，想掐她個姹紫嫣紅。可畢竟是自己女朋友，掐的時候挺激動，掐完後看着那些個青紫後老悔了怎麽就能下得了這狠手。陳千語忍！

張靜欣也不繼續掰持，笑道：“現在好點兒了吧？還害怕嗎？”

原來她是為了緩和氣氛……還真是，被她這麽一鬧害怕的感覺少了幾分。

有張靜欣在，似乎遇到再危險的事情都有一絲底氣。她可以将所有的事引刃而解。

來到高幼薇家門口，高幼薇穿着一身和太空服一樣的睡衣迎着冷風站在外面等她們。

“擔心死我了，怎麽會出這種事！”高幼薇額前的頭發被吹得左右搖擺，一臉的擔憂。

“先進去再說。”

高幼薇她媽咪早年在最富有的時候被綁架過一次，九死一生回來後走到哪裏都必須有一群身強力壯的保镖跟着。獨女自己在國內生活，她不能陪伴身邊，更是把老管家留下，雇了一幫靠譜的保衛來保護女兒的安全。

從大門開始，走幾步就能遇上一個牽着惡犬的保镖，屋子周邊都裝了監控，還有個中央控制室專門監視房屋四周的情況。

這也是陳千語一直不太愛來高幼薇家的原因，除了她可怕的媽媽時常不打招呼殺回來之外，這偌大的房子就像個小型監獄，一走進來就覺得自己受到了監控渾身不舒服。

但今天，的确有種徹底放松的安全感。

“那個衛風越獄了？”

陳千語和張靜欣剛走進客廳就見桑青雅裹着睡袍從樓上走下來，裸腿穿一雙很有聖誕氣氛的鹿頭棉拖鞋，中分的黑發有些松散地垂在肩頭，仿佛已經睡了一覺。

張靜欣和自己老友在別人家相遇，這種感覺微妙不可言。

“打擾你們了，真不好意思。”張靜欣這話算是禮貌的場面話，但桑青雅太了解老友的話裏有話：

“看來還是沒在怕，不然也沒功夫調皮。”路過張靜欣身邊的時候在她下巴上點了一指，像個慵懶的貴婦一般坐到沙發上把電視打開，“剛才聽到廣播裏的新聞，但電視上好像還沒有……啊，有了。”

午夜新聞滾動播放衛風越獄的消息，還有幾個抓捕的畫面。

那個極其靈活如風一般的男子真的是衛風嗎？

高幼薇坐到她身邊，很自然地攬住她肩頭：“這也太吓人了啊，如果抓到他的話是不是得加刑了？”

張靜欣道：“肯定的，萬一再傷幾個警察估計他這輩子就別想出來了……”

桑青雅斜視高幼薇，似乎在提醒她什麽。高幼薇迎上她的目光，想起來了，“哦”地一聲抽回手，小鳥依人般依靠到桑青雅的懷裏。

張靜欣錯愕：“這什麽情況？”

桑青雅揚起嘴角：“她打賭輸給我，要當一個星期的嬌羞弱受。”說着摸摸她的腦袋，“很乖很可愛。”

高幼薇委委屈屈抽抽泣泣，張靜欣和陳千語都有點兒接不上話……

是來避難的麽……真應該多戴一副墨鏡來。

四個人圍成一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猜測衛風的行蹤，聊到午夜2點，高幼薇先困了，呵氣連天。

“我看大家還是去睡吧，估計今晚警察是抓不着他了。我讓人加強巡邏，在我家放心睡，肯定沒問題。”

桑青雅說：“我真有點睡不着，想到那個衛風指不定躲在哪裏等着報複……”說着搓了搓胳膊，“我整個人都發寒。”

陳千語贊同：“是啊，我也是，完全無法合上眼睛。背後涼飕飕地，總覺得有人盯着看。”

桑青雅：“那還是不睡了吧，等明天白天看看情況再睡，比較踏實。”

張靜欣摸摸下巴：“那大晚上的我們四個人做點兒什麽打發時間呢？”

衆人彼此相望一圈……

所以，真的不是來避難的吧。

“吃！哎，多謝了啊親愛的，胡了！”桑青雅一亮牌，其他三人一聲哀嘆。

張靜欣起身：“我去看看，紅豆湯圓應該好了。”

高幼薇聽到食物精神了：“走！我幫你端出來！”

陳千語看着眼前的一桌子麻将，恍若隔世。

居然打起麻将來了！還吃宵夜！這幾個人神經都比水管粗！

幾圈麻将打下來下來，肚子飽，也累了，天漸漸泛白将亮，黑暗重新将世界交給了光明。

陳千語伸了個懶腰，也是真的困了。新聞頻道裏還未有最新的動态，她随手拿來手機刷微博，突然看見最新的新聞，一下子臉全白了。

“衛風！”她驚叫一聲，所有人望過來。

張靜欣：“怎麽了？有衛風的消息了？”

陳千語有點說不出口，把手機遞給了張靜欣。桑青雅和高幼薇圍了過來，看到新聞的那一刻彼此對看一眼，難以置信！

衛風越獄，沒來找陳千語和張靜欣她們的麻煩，但他還是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他将Martha殺了。警方在圍捕他的過程中将他擊斃，微博上還有現場血淋淋的照片。

這時候早間新聞也報道了這件事，一時間四個人相對無言，心裏多少都有點兒不舒服。

衛風最恨的人的确不是陳千語和張靜欣，是一而再再而三欺騙他的Martha。

他一直都心懷僥幸，說不定Martha不是舉報他的人，說不定Martha還在癡癡地等着他出來。他一刻也無法在監獄裏待下去，他想念Martha，他要見她，當面問清楚。

于是他不顧一切，從監獄的糞池中游了出來，一身惡臭渾身是傷，卻也沒停下腳步。他來到Martha家，萬萬沒想到來開門的卻是……方坤？！

方坤裸身挂着一件浴袍，頭發濕漉漉地，脖子上還有個鮮紅的吻痕。

兩個人對視的三秒鐘內，衛風明白了。

原來Martha不止和江歡有染，連方坤也……

他早該想到，最早Martha為什麽能從方坤那邊接下整治陳千語的活兒從而得到豐厚的報酬？和江歡的相識就是方坤牽的線。Martha兩頭賺錢，還把衛風最後一筆錢卷走，“害”他入獄！

這個肮髒的賤女人！他把她當作唯一的希望，為了她背叛女友，把所有的錢給了她，她卻從來就只把他當傻-逼！

衛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拿出刀就往方坤身上刺！方坤胳膊被割了一刀，匆匆逃走，衛風潛入房內将Martha亂刀捅死。

聞訊而來的警察把發瘋的衛風擊斃。

衛風死的時候還緊緊握着沾滿血的尖刀。

“這都是何必呢……”陳千語不能理解，是怎樣的心胸才能走上極端，她也曾被欺騙也曾極度憤怒，可從未想過以這麽兇殘的方式報複。

她和張靜欣回了家，窩在床上，緊緊地抱着張靜欣。

一夜未合眼，雙眼酸澀紅腫，但她心緒難平依舊無法入睡。

張靜欣撫摸她的腦袋幫她緩和心情，壓低的聲音帶着沙啞的質感，有種将褶皺撫平的力量：“如果這世界所有侵害他人權益的罪犯都能在動手之前問一句何必，哪還會有什麽犯罪、戰争呢？人的心總是貪得無厭、窮兇極惡，我們就是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裏行走呢。”

陳千語将連埋入張靜欣的懷抱，手臂繞過她的後背扣住肩膀，像個孩子投入媽媽的保護之中：“可是，就算有那麽多惡意，也依舊有愛……還有你。”

張靜欣舒展開笑容，在陳千語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是啊，有我在，我不會讓那些惡意再靠近你。”

“我也要保護你。”不知道被什麽觸動，陳千語的眼睛裏有些淚光，“我們都要好好活着，長命百歲，一起看盡這個世界的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到白發蒼蒼的時候再攜手離開。”

張靜欣覺得她實在是多愁善感，但又可愛到很想咬一口。

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讓心愛的寶貝早些入睡。

衛風的事情沸沸揚揚地被議論了兩天，很快就沒人再提，那些或氣憤，或惋惜，或悲傷的人轉身就投入到自己現實的生活中去了。

兩條人命對于這個幾十億人口的世界而言，什麽都不是。他們被迅速遺忘。

但總有人無法忘懷。

Martha的媽媽來到B城，找到陳千語想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陳千語曾經見過她媽媽一次，早年和丈夫離婚，一個人将Martha養大，至今沒有再婚。陳千語只記得那次短暫的見面，Martha被她媽媽催婚了三四次。

“我當然擔心你啦，我希望你能早點結婚，生個孩子，這樣你下半輩子我也不操心了。”

再次見到她，感覺她老了十歲。

“請你告訴我……我女兒到底是怎麽死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求求你了……”

這個滿臉皺紋的女人坐在陳千語面前哭得泣不成聲，只想至親之人是如何離開這個世界的。

“老來喪子”這四個字在陳千語的腦海中不斷盤旋。

父母是無辜的，他們不該因為子女的過錯承擔太多的痛苦。

“嗯……所以，最後你是怎麽說的？”

陳千語來到平京私宴，她和張靜欣坐在後院的木椅上。

這個冬天的雪似乎終于要下透了，天空一片湛藍，未化的雪安靜地待在樹上、花草上，仿佛也在等待陳千語的回複。

“我說……那個衛風越獄出來，想向Martha借錢逃命，但Martha沒給，争執之下就被殺了……”

“會信嗎她媽媽？”張靜欣說，“新聞報道那麽多，基本上算是還原了事情真相，她媽媽只是來你這邊尋求個安慰吧？”

“嗯。那我就給她安慰。”陳千語說。

後來的日子裏陳千語胃口極差，體重撈不住地往下掉，之前的十五斤都白漲了，可愁壞了張靜欣。

張靜欣變着法子給她做她愛吃的食物，她每次都吃兩口就放下筷子。有時候會因為張靜欣下廚辛苦而硬将飯菜都吃完，但張靜欣明白，陳千語心裏有結化不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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