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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鴻羽踏進正殿,他三哥在茶幾旁坐着,手中書冊方放下,不過是朝他這邊看了一眼,他明白了他三哥此時應當心情不愉。
“我方才着急,沒讓人通報,三哥別生氣,”聶鴻羽掃視殿內,“人不在你這裏?”
“我聽人說他每日過來找你練字,這個時辰應該過來了。”
正殿的茶幾上面鋪了毯子,從外邊看不出來有異。葉挽卿躲在茶幾下面,他的面具在過來的時候就摘掉了,現在若是碰上,聶鴻羽肯定能認出來是他。
茶幾下面位置很窄,葉挽卿幾乎是貼着曉君闌,男人身側的指尖略微向前,便能觸碰到他。
離得近,他能夠清晰地聞見曉君闌身上染上的蘭香,空谷幽幽,男人衣袍上銀線織成的百靈鳥熠熠生輝。
“人原先是在我這裏,”曉君闌話音微頓,他心裏提起來,生怕這捉摸不透心思的男人半路反悔,他對上曉君闌眼底,眼神熱切。
千萬不要被發現。
“方才走了。”曉君闌說。
葉挽卿稍稍放下心,剛放心沒多久,聽到動靜在耳邊,聶鴻羽在茶幾對面坐下來了。
“三哥知不知道他去哪了,昨日的事你想必也聽說了,那小貓當真是膽大包天。”
聶鴻羽眼底陰沉,很快又遮掩了去,“我看他那張臉生的不錯,他喜歡出頭就讓他出……正好我也想換新玩具了。”
新玩具葉挽卿聽到這混蛋話非常生氣,恨不得現在出去把外面的少年再揍一頓解氣。
相比于聶鴻羽,曉君闌要平靜的多,“此事我有所耳聞,你昨日可有受傷?”
“傷勢不嚴重,”主要是氣一定要出,聶鴻羽目光落在曉君闌手裏的書卷上,那些晦澀典籍他看一遍都覺得頭疼。
“三哥最近沒有出任務,還在找醫治……之法?”
曉君闌沒有回答後一個問題,只回答了前面的,“近來鬼界平靜,我另有任務。”
“平靜也是多虧了三哥,三哥毀了他們的幾處祭臺,那些小鬼做不得亂。”
聶鴻羽沒找到人,現下心思也不在這裏,起了身打算離開。
“三哥若是有那小賊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到時我必有重謝。”
臨走的時候朝茶幾下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
葉挽卿被迫聽了兩人的談話,聽到“祭臺”和“小鬼”,不禁回想起陰林伥鬼洞穴,想起來那個男人。
他确定人走了才鑽出來,坐在平日練字的地方,方才他着急,字帖都沒有收。聶鴻羽若不是傻的,肯定知道是曉君闌幫了他。
這麽快一月,他和曉君闌一直不溫不火,在同一屋檐下也沒有太多交集,現在人家幫了他,他自然是要道謝的。
“多謝十一師兄,”葉挽卿發覺男人的目光落在他唇角邊的淤青上,他把事情按照自己的理解慢慢地說了。
“我昨日去望月峰找朋友,撞見聶世子正在欺負人,沒忍住……便動了手。”
葉挽卿已經思考了利弊,他如今算是得罪了聶鴻羽,方才聶鴻羽那一番話可是說的明明白白,不會輕易放過他。
唯一能幫他擺平的,只有面前的人。
曉君闌點點頭,神情和往日并無不同,嗓音溫和,“動手是應當的。”
這話聽起來莫名帶了些別的意思,葉挽卿唇角繃緊,他這些日子跟曉君闌相處,也觀察出來了曉君闌的一些性格和癖好。
比如情緒從不外洩,這個人仿佛時刻都戴着一張完美面具,他在這時都有不少弟子登門找人,曉君闌有些忙會順手幫,有些則是會婉拒。
反正最後無論是哪一種,都是這人會落得好名聲,他未曾見過有人诋毀曉君闌。
這人喜潔,潔癖有些嚴重,上次他沾着墨水的手腕不小心蹭到了地毯,那毯子當天便被扔了。
還是當着他的面扔的,曉君闌的意思非常明顯,是讓他記住,以後寫字不能把墨水滴在地毯上。
還有喜歡吃甜食,他觀察的很細致,雖說曉君闌用膳時每道菜都夾的非常均勻,他還是能從其中窺得一二。
葉挽卿把茶幾上的一盤蓮子糕推過去一些,上面裹了一層冰糖,他看着都覺得甜的牙要掉了。
“十一師兄說的是,我當時不應該動手,現在招惹了麻煩,還要勞煩師兄幫忙。”葉挽卿順着杆子往上爬,睜着眼睛說瞎話。
他的外表素來具有欺騙性,眼角一下垂,會給人楚楚可憐的錯覺,眼尾的朱砂痣成了點綴,以前他沒少用這一招騙他師父。
只是現在對象換了個心思城府都極深的,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搭理他。
話音落了,曉君闌的目光在他眼尾停留一瞬,仿佛是錯覺,男人靜靜的沒有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葉挽卿垂着眼,“不知十一師兄願不願意幫我。”
手腕側面沾的還有墨汁,他聽見了曉君闌冷淡的嗓音,男人翻了一頁書。
“每日過來找我的弟子很多,他們都有東西能換……十九能拿什麽給我?”
葉挽卿回憶起來,實際上那些弟子什麽都沒拿,曉君闌完全是看心情,他是這般覺得的,怎麽到他這裏還要用東西來換。
他心想估計曉君闌不怎麽喜歡他,他全身的家當只有一把破劍,銀兩什麽的……就算曉君闌要錢,他是個窮鬼,也拿不出來多少錢。
葉挽卿不敢做對方想要什麽他都能給的承諾,那是在給自己埋禍患,他眼神飄忽。
“我院子裏還有二十兩銀子,是我全部家當……我能幫師兄打掃偏殿,師兄若是出任務,下次我也可以跟師兄一起。”
說着,葉挽卿眼皮抽一下,他這實在是沒什麽誠意,但是讓他說什麽都願意做的話,他又說不出來,有些事情違背底線他是不會做的。
葉挽卿都在思考自己另想辦法了,他聽見了一聲動靜,曉君闌把書放下來了。
似乎是略作思考,最後曉君闌答應了,葉挽卿成功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曉君闌不但要了他的二十兩銀子,還要他每兩日過來打掃偏殿,除此之外,下次出任務他也要跟着一起。
葉挽卿覺得自己被耍了,仿佛又是錯覺,回自己院子把二十兩銀子拿出來,他有些舍不得,跟曉君闌讨價還價。
“十一師兄,我朋友身上傷還沒好,你能不能……”葉挽卿唇角微抿,“能不能先支給我十兩,我下個月賺了銀子再還你。”
曉君闌同意了,他現在倒欠曉君闌錢。
他們如今沒有入仙門,接的任務都是按照銀子計算,除非修為很好,能入望月峰的程度,才能接到領靈石的任務。
靈石可比銀子值錢多了。
曉君闌說到做到,第二日就沒有聶鴻羽找人的消息,聽說聶鴻羽前一天便有事不在劍南山莊,估計過段時間才會回來。
他着實松了口氣,拿着銀子去買了傷藥,自己這幾天估計要餓肚子了,他買了好多馍馍,現在他們的辟谷修行尚淺,做不到完全不食五谷。
尤其是練完劍之後會很餓,葉挽卿抱着自己的馍馍和傷藥去了孟義的住處。
孟義那邊向長老請了兩天假,他去的時候孟義在院子裏和自己同院的弟子博弈,看上去氣色不錯。
“小葉?”孟義見了他,正好棋也走完了,和對面的弟子說完,拉着他進了院子裏。
“你沒事吧?”孟義上下打量他,确定他沒事,又看向他懷裏的傷藥和馍馍。
“我沒事,聶世子已經離開劍南山莊,短時間裏應當不會回來,”葉挽卿把傷藥給了孟義,“你這段時間放心修煉,不必擔心,他再回來也應該把這件事忘了。”
孟義:“我給你添麻煩了,小葉……”
發現孟義欲言又止,葉挽卿把懷裏的馍馍給他看,“确實,我接下來半個月都吃這個,等你賺了銀子,我們一起去下館子。”
聞言孟義輕松些許,面上帶了笑,“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你看我不是一點事沒有,我如果有事,肯定會跟你說。”
葉挽卿和孟義聊了一會,又囑咐孟義好好養傷,然後才去陵鶴峰。
他路上把馍馍啃完了,接下來啃了半個月的馍馍,他每天照常練劍,他資質好,也挺喜歡練劍,一練劍便有些沉迷。
就是回去的時候腦袋有些暈,他摸摸自己的額頭,倒是沒有發燒,可能是餓的了,他又啃了兩個馍馍,自己喝了一杯茶水,去了陵鶴峰。
這一日曉君闌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前一天紙張上有批注,曉君闌的字很好看,像是字帖上臨出來的一樣。
葉挽卿翻翻自己寫完的紙張,每一張都有批注,甚至哪個字寫的不好,哪一部分急躁,哪幾個是錯字,曉君闌都給他标注出來了。
他按照曉君闌标注的要求臨了一會字,原本頭腦還清醒,後面腦袋越來越暈,燭光在亮着,他卻看字都有了重影。
葉挽卿指尖握筆略有些吃力,他眨眨眼,身旁小厮似乎在叫他,他反應有些遲鈍,預想之中自己轉身并沒有做到,整個人趴在案幾上暈了過去。
“小公子??”
小厮叫懷晉,懷晉大膽上前摸了下葉挽卿的額頭,被燙地收回手,這一會,臉都已經燒紅了。
他正準備叫同伴去通知主子,外面傳來一句低聲“三公子”,人已經回來了。
人趴在案幾上不省人事,手裏還捏着筆,臉頰側面是淺淺的墨水印子。
曉君闌看了眼自己被弄髒的茶幾和地毯,吩咐了人去請大夫,茶幾和地毯一并命人清理了。
他将人抱在偏殿的軟塌,葉挽卿個子很高,身量卻非常輕,這幾日又瘦了些許,把人放在軟塌上,曉君闌便收回了手。
葉挽卿手上糊的都是墨水,很髒。
有些人睡着了并不老實,比如葉挽卿這樣的,葉挽卿小時候被人關過,若不是他師父給他帶走了,可能他要被關着當一輩子奴隸。
當奴隸了生病沒有飯也沒有水,他害怕一個人待着,罕見地會洩露幾分脆弱出來,臉色變得蒼白,夢裏都是年少時候的噩夢。
曉君闌的袖子被床榻上的人拽住,少年細白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角,雪白的袖子頃刻之間沾上了灰手印。
他抽開手,這回少年直接拽住了他,軟軟的指尖碰着他的掌心,軟塌上的人天天練劍,力氣不小,此時又格外的固執。
曉君闌指尖略微動了動,沒有再掙紮,少年抱着他的手,沒一會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
對方用臉頰輕輕蹭了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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