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很多年前, 沈在從照片裏看過盛聞言的照片。那時，她還是個幾歲的小丫頭。

但即便是沒長開的小丫頭，就已經能看出長相十分出衆。是個純粹的南方人, 但五官濃郁, 輪廓深邃，倒有點新疆女孩的意思, 漂亮得濃墨重彩。

長大了也沒長殘, 甚至, 那些優勢放得更大了。歪着腦袋對着人笑的樣子, 有些攝人。

沈在念及當年的李小盼, 想着要是她知道自己天天誇贊漂亮的女兒長大後更是奪目，墳墓裏都能偷笑。

但是……乖？這輩子他就沒聽過這樣的詞彙。

沒大沒小。

要是李小盼又知道這女兒被她父親教養得無法無天，估計又笑不出來了。

他收回了目光, 把巧克力捏在了手心：“盛聞言, 管好你自己。”

盛聞言無謂道：“管好了呀, 我吃過了。”

沈在又是睨了她一眼，接着把巧克力随手往口袋裏一放，也忘了說要把牛奶換成咖啡了，對着衆人便道：“開始吧。”

稀稀疏疏的紙張聲, 材聖那邊的項目經理打開了ppt，開始敘述項目進度和細節。

盛聞言打開錄音筆時, 瞅了眼他放巧克力的口袋……倒是吃啊。

但遺憾的是，會議從頭至尾，沈在就沒動過那塊巧克力。

會議結束後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按照今天的流程, IZ的人請材聖的團隊一起去南爵酒店就餐。

朱靈韻做為材聖那邊的負責人, 一路跟沈在并肩同行。

不得不說, 朱靈韻這個人不穿那些花裏胡哨的小裙子，正經起來還是有點女強人的樣子的，跟沈在站在一塊的時候，多少有點郎才女貌的錯覺。

盛聞言跟着陳超一塊站在後面些，她看着這畫面，眼睛都快翻到後腦勺了。

之前在溫泉山莊把朱靈韻從沈在身邊弄走，是因為她覺得要替老板辦事。

現在她想把朱靈韻從沈在身邊弄走，完全不是因為想為沈在做事，而是為她自己，她覺得這畫面讓她很不适。

強忍到包廂後，兩方人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盛聞言規矩地坐在沈在邊上，聽着朱靈韻說項目的事，偶爾再穿插一些她和沈在從前認識時的事。她很能跑題，項目說着說着說到私事，每次都是由沈在不動聲色地拉回來。

而這種局，喝酒也是必然，陳超敬了對面不少酒。對面敬過來的，沈在不免也要接着一些。

盛聞言知道他今天沒怎麽吃過東西，所以一直在跟對面看着最能喝的工作人員聊天，讓沈在有空檔可以吃一些。

“沈總，這杯我敬你。”對面的項目經理又起身了。

陳超會意，連忙端起酒杯：“林經理，我們家沈總最近身體不适，這樣，我代沈總喝一杯。”

在這種局上，這類話八成不是真的，但朱靈韻聽聞後還是露出了個擔心的表情：“真的啊，那沈在哥你可別喝了，身體要緊。林經理，你今天跟陳助和……盛助理熱鬧熱鬧就好～”

被點名的盛聞言擡眸望了過去。

朱靈韻好像又突然意識到什麽，說：“哎呀，盛助今天好像還滴酒不沾呢，怎麽了，你是不能喝酒的嗎。”

盛聞言自然是能喝酒的，只是跟沈在出來這些酒局，他從未讓她陪酒，也不允許她去陪。所以幾次下來，盛聞言自己就很自覺地不去喝了。

陳超：“沒事，我來，謝謝朱小姐。”

朱靈韻輕笑了聲，沒理會陳超：“盛助平日裏都幹什麽呀，也都不用幫着老板麽，這助理當得可真是空閑。”

盛聞言嘴角微微一抽，靠，拐着彎說她沒用是吧。

朱靈韻：“沈在哥，今天還是跟我們呢，那你平時應酬那麽多，出去就陳助擋酒可不行，哪頂得住。我覺得你還是需要招一些多方面都适合的人才，盛助這樣的嘛……”

“有能耐的自然都是留在後頭，我只是還不用出場呢朱小姐。”盛聞言微笑着打斷她。

朱靈韻眯了眯眼：“是嗎。”

盛聞言：“當然，不過朱小姐今天都這麽說了，我就陪朱小姐你喝吧，怎麽樣？”

沈在眉頭一壓：“盛聞言。”

這一晚上，盛聞言早受夠這個嗲精，早想跟她幹一趴了。于是她直接無視沈在的示意，拿起酒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朱小姐，祝你和我們，合作順利。”

你，我們，懂不懂朱嗲精！

朱靈韻看盛聞言橫豎也是不爽，被這麽一激，冷笑着拿起了酒杯：“好啊，合作順利，我先幹了。”

“怎麽能讓朱小姐一個人幹呢，我肯定陪同到底的～”

“呵。”

“呵呵。”

莫名的，男人的戰場突然變成了女人的戰場。

且，誰都不肯服輸。

盛聞言酒量其實還算可以，而這種紅酒比起酒吧裏高酒精的調酒，對她而言更能接受。不過一會，兩人一來一去就喝了好幾杯。

朱靈韻幾杯兇猛下肚已經有些暈眩，她沒想到盛聞言竟然面不改色，強笑道，“原來盛助酒量很好啊，看來剛才大家不找你喝是錯的了。”

“對啊對啊，能喝酒早說嘛。盛助，我跟你喝一杯。”對面經理立刻說。

盛聞言欣然接過，但喝完這一杯後，她又馬不停蹄找上了朱靈韻。

朱靈韻這會都有點想吐了，看到她劍鋒又對準了自己，殺人的心都有了。

可盛聞言暗搓搓的挑釁她哪能不接，只好硬着頭皮繼續上。

又兩杯下去後，朱靈韻顯然有些不行了。

盛聞言勾了勾唇，滿意地坐下了。

“夠了。”她剛歇一口氣，就聽沈在聲色沉沉地說道。

盛聞言側過頭靠近他，小聲說：“我還好得很，肯定把他們都喝趴下，你放心。”

“是你先趴下還是他們先趴下。”沈在看着她，眼神陰沉。

盛聞言毫無察覺：“肯定是他們啊，你看朱靈韻已經醉了。沈總，今晚你休息，我幫你。”

說着，又起身接過了對面想敬沈在酒的人的茬。

……

飯局最後，以朱靈韻喝醉在飯桌上結束。

離場時，對方的經理不住跟沈在誇盛聞言，說他有豪傑助理。盛聞言喝倒朱靈韻開心得很，裝模作樣跟那經理客氣了一頓，這才跟着沈在出去。

車已經在酒店門口等着了，沈在坐入後排後，盛聞言自然也跟着坐了進去。

她今晚喝得半醉，還能保持正常，只是，心裏有些亢奮。車子發動後，見沈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便開口道：“沈總，明天的安排我先跟你說一下吧～”

沈在沒看她，淡淡嗯了聲。

盛聞言說：“明天比較空，十點綜合三組會議，到時候安排司機去家裏接您就行。然後便是明晚和華澤影視那邊的約，對方安排的位置，公司楊總跟我們一塊去。”

沈在：“明晚你不用去。”

盛聞言愣了一下，以為聽錯了：“嗯？”

沈在重複了一遍：“你不用去。”

這一段時間下來，沒有一個他的應酬她是缺席的。

盛聞言奇怪道：“為什麽？”

沈在轉頭看她，神色平靜：“以後也都不用跟。”

盛聞言原本心裏還喜滋滋地想着，他估計擔心自己今天喝多了，給她放假一天。卻沒想到他說的是，以後都不用跟。

她頓時有些懵了：“……為什麽啊。”

沈在：“我之前說過，這種場合你不用喝，你今晚在做什麽。”

“我……那是因為朱靈韻她瞧不起我，她說你留我一點用沒有，所以我就想讓她看看到底有沒有用。”

車子平穩前進，沈在坐在那裏，眼神在忽明忽暗中容納着平靜、冷漠、不近人情這類讓人不适的情緒。

盛聞言看得有些緊張起來。

“如果你随時可以被對方激怒，情緒随時能讓別人牽着走，也不必跟着我。”

盛聞言一噎，急急辯解：“這不一樣，那是朱靈韻，她——”

“哪裏不一樣，他們也是其他公司的人，興致上來，也會玩命地灌你，你以為哪裏不一樣？”

他連一個怒色都沒有，但她完全能感知到，他是在訓她。

盛聞言頓時有些委屈，因為今晚除了她自己本身看不爽朱靈韻之外，她也有私心。某種程度上她覺得朱靈韻說得是對的，既然她是作為下屬出來參加飯局，自然得保護自己的老板。

而且她也知道他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所以才費盡心思地把其他人敬他的酒給攔下。

可他竟然一點都不領情……

“那我也沒給他們灌醉，你看到了，醉倒的是朱靈韻！”

沈在的眼神愈發冷漠：“那你認為，每次醉倒的都會是別人嗎。”

盛聞言答不上來，氣呼呼道：“……反正這次是。”

沈在似是冷笑了聲：“我不需要你的自以為是，也不需要不受控制的助理。”

“可我是在幫你。”

“我說需要了嗎。”

沈在看着她，冷靜得仿佛沒有丁點兒人情味的機器。

盛聞言平時在一圈朋友那都是被捧着哄着的，也就是在沈在這裏才裝巧賣乖。現在被這麽訓了一通，又酒勁上頭，脾氣壓根就控制不住了。

“停車。”

前頭司機頓了下，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座。

盛聞言拍了下椅背：“我說停車！”

盛助理的人設被踢得遠遠的，盛大小姐的架勢完全出來了。

陳超也吓了一跳，畢竟在他眼裏，盛聞言一直乖得不行。

司機師傅則是錯愕，沒料到一助理敢這麽剛。他不停瞄後視鏡，等待沈在的指示。

沈在冷淡道：“停車吧，讓她下去。”

司機點了下頭，很快在路邊把車子停了下來。

盛聞言嘴上說着停車，但心裏并沒有真的想下去，只是鬧了脾氣。可現在沈在這架勢，她不走都不行了。

她緊抿着唇，氣呼呼地開了車門：“不需要我是吧，那我走還不行嗎。”

車門砰得一聲又被關上了。

穿着黑色小裙子的女生歪歪扭扭地走在路上，背影好像籠罩着陰郁兩個字。

陳超看着路上的盛聞言，有些擔心：“沈總……這小姑娘是喝多了，您別生氣。她年紀小沒經驗，今天飯局大概也是記挂着你沒吃東西，所以才一直攔敬你的酒。”

沈在指尖微頓，他想起他的口袋裏，還放着今天會上她遞過來的黑巧。

“難得看你給別人說好話。”他淡淡道。

陳超低了頭，雖說他平日裏對盛聞言一板一眼很嚴肅，但其實這麽久相處下來，他個人還是覺得她挺不錯的。

陳超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再多給盛聞言講兩句好話。但還沒開口，就聽沈在說：“她的性子需要磨，不然未來不論是在盛氏還是在其他地方，都還有的吃虧。”

陳超意外擡眸看向沈在，發現後者的目光原來一直落在車外那人身上。

“你下車吧，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