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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了半個時辰長的第一堂課就是一刻鐘的休息時間,有些人起得晚,沒來的及用餐,這個時候就從自己的小包裏掏出還帶着些熱度的點心或者是幹糧來吃,在家裏比較受寵的來的遠的是在馬車上吃了的,帶了這冬日難得一見的新鮮水果,刻意留到現在,吃的啧啧作響,一副甚是美味的享受樣,招來羨慕嫉妒的眼神。

太傅坐在椅子上假寐,也不睜眼,縱容這群小家夥胡鬧。只要他們不把東西的碎屑弄得到處都是,在休息時間,他還是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當時自己只顧埋頭讀書,偶爾會上去問太傅些問題,對自己的小同窗們倒不大在意,如今看來畢竟是群屁大點孩子,雖然被家裏教的已經懂了世故圓滑,但少年純真的天性還在,只要肯用心,要獲得幾個知己好友并不難。

更何況,這群人裏頭又不都是家裏受寵的嫡子,只是因為夠聰穎刻苦,才被選中到皇宮裏來陪着皇子讀書,也算是為北國培養未來的棟梁。

慕白眯着眼,把周圍十幾個人掃視了一遍,中指輕輕敲着桌子,細細地回憶這裏頭的人将來在朝野上擔任了哪些職位,哪些從一開始就是□□,哪些又能與之交好,并讓對方的心漸漸地往他這邊偏。

感情是種非常玄妙的東西,他不像太子那樣,權勢擺在那裏,就只能通過打感情牌來增加這群人的好感。

人們崇拜強者,同情弱者。感情上得到的共鳴比那種單純的欽慕要牢靠得多。

“二皇子,你要不要吃點這個,這是我家廚子特地做的,味道很好的,我用爐子暖着,現在還是熱的呢。”大概是因為慕白之前的示好,小伴讀拉了拉他的背後的衣服,鼓起勇氣向慕白獻上自己的存貨。

他轉過頭,看了看那看起來還很是熱乎的餅,默默地接了過來,擱在了書桌裏頭。

對方沒見着他吃,不過心意被接受了還是很開心的樣子,眼睛彎成月牙,一邊啃着另一塊餅,一邊翻着書複習剛剛太傅講過的功課。小臉一鼓一鼓的,沒讓一塊碎屑掉出來。

慕白接過了東西就回了頭自然是沒有看到對方那種像某種齧齒動物的吃相。

他看了看自己左後方坐着的人一眼,右手的食指又重新不自覺地在桌子上敲打起來。

餘家的大兒子小兒子都在這裏讀書,大兒子餘杭是庶子,穩重刻苦可惜不受寵愛,憑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為人冷酷,不近人情,弱點是自己的母親。

小兒子餘集聰明驕縱,是嫡子,但是被慣過了頭。雖然功課做的好,可是為人處世卻及不上餘杭,不過靠着父輩,在朝堂上也謀了個肥差。

後來餘杭的母親朱氏因病離世,餘家被牽扯進貪污事件,若非餘杭大義滅親,這餘家血脈怕是不能留一個。

餘杭是個聰明人,又不是純粹的太子`黨,與這樣的人交好對他而言只有益而無害。但又因為餘杭把人情冷暖看得太透,這樣的人對刻意的讨好很是厭惡。

現在的餘杭還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冷面尚書,如今又是處在最為艱難的時期,如果現在選擇接近對方肯定是最好的。

慕白的手又伸進桌子裏,指尖碰到的是包着那軟餅的油紙。不動聲色地把那餅收到袖子裏,他又正襟危坐,翻閱起自己面前的書本來。

太子慕言是在上第二堂課前到的,向他問好的聲音齊刷刷的一片。慕白也跟着問了好,他沒有叫哥哥或者是兄長,而是很客氣地問了聲:“太子安好。”

慕言也沒說話,直接趴在自己桌子上就睡了。

慕白想了想,他現在應該是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自己的兄長。

半個月前,金河發生水患,災情很是嚴重,他雖未入朝堂,卻也從宮人和蘇嬷嬷口中聽說了這件事。景仁殿的宮女有家裏是金河沿岸的,整天做事心不在焉,甚至還失手打破了一個古董花瓶。

碎花瓶的錢自然是從那宮女的俸祿裏扣除,蘇嬷嬷諒她思鄉心切,也只是罰了一年的俸祿,用戒尺打了十下,便賞了瓶傷藥給人下去養傷。

但實際上,這一次的金河水患并沒有傳聞中的那麽嚴重,當地的官員是個能幹的,等慕言過去的時候,災民的情緒基本已經穩定下來。

太子過去一是為了帶赈災物資過去以示天恩浩蕩,而是在世人眼中露臉,建立太子在民間的好名聲和威信。

啓文帝是個好皇帝,自然要為自己心儀的繼承人鋪好路。所以就算慕白有那個能力,這種好事也不會落到他的頭上的。

看着年輕的太子在自己身邊伏案歇息,慕白盯着對方的臉一時間恍惚起來:

有個碎嘴的宮人曾經用這麽一句形容過慕言和慕白這兩兄弟的關系:“二位皇子不像是兄弟,倒像是天生的仇敵,注定是相生相克的。”

那是個進宮沒多久的宮女,還沒完全适應宮中的生活,不過是因為一句無心之語,就被以挑撥皇子兄弟感情,擾亂後宮的罪名拖至宮門外打死。

其實她說的完全是大實話,可惜上位者不愛聽,做奴才的碎了嘴自然要遭殃。有這麽一個血淋淋的教訓擺在前頭,宮裏頭的知情人也沒哪個敢多嚼舌根,這便是慕白和慕言關系并不好對外傳出的卻是兄友弟恭的好名聲的重要原因。

其實一開始,慕白并不讨厭自己這個兄長的。啓文帝和厲後這對夫妻從自己的次子有記憶起便教了慕白何為嫡長何為綱常,有這對夫妻的洗腦,他從未想過要和慕言去争那個位置,只想着将來努力做個賢王,輔佐自己能幹的兄長成就一番豐功偉業。

在他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他曾經拉着太子的衣袖,鼓起勇氣問對方:“哥哥是太子,那将來我就做個大将軍為哥哥守着這河山好不好?”

當時的慕言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把他的衣袖從自己手裏頭扯了出來,一句話也不說,轉頭就大步離開。

從慕白一出生入耳的便都是對這位皇太子的誇贊,慕言也确實長得好看,小孩子天生對能幹聰明的長輩就有一分孺慕之情,對容顏好的人更加會有幾分偏愛。

雖然一開始慕言對自己十分冷淡,慕白還是為擁有這麽一個出色的兄長而覺得開心。

可是每次他精心收集的小玩意總是會被當面粉碎掉,要不就是送給一旁站着的奴才。小孩子的心意被踐踏的次數多了,心裏難免會委屈不解。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是不受他崇拜喜愛的哥哥的待見的,太子甚至可以稱得上厭惡他。

可是問蘇嬷嬷,對方總是彎下腰一臉認真的要自己離後者遠遠的,因為他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喜愛他。

可是他們不是兄弟嗎?他會乖乖的不添亂,為什麽長得和仙人好看的哥哥還是不喜歡他。

随着他年紀大了,漸漸懂事了,對慕言的那份濡慕就漸漸變了味,沒誰願意一直用熱臉蛋去貼人家的冷屁股的。

他曾經這麽想過,既然父皇和母後就只有他們這麽兩個孩子,要是哥哥死了的話,是不是屬于慕言的東西都會屬于他呢?他是不是能夠得到更多的關心和注意呢?

慕白用自己不夠出色來解釋啓文帝對他的忽視,用啓文帝對他的不重視來解釋自己的母後對他的忽視,可是後來就算他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得出色了,啓文帝和厲後也沒給過他一星半點兒誇贊。

他曾無意間瞥見慕言教訓宮人,對方剛好提到了他的名字。慕白看得分明,在慕言眼裏的除了厭惡分明就是嫉妒。

他有什麽地方值得好嫉妒的?!慕白簡直覺得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他模樣不如慕白出色,讀書的天資也不如慕言。

當初習武的先生本誇贊自己是個好苗子,就是因為慕言在母後面前輕描淡寫提了一句,那個先生便永遠消失在了宮廷。

我究竟做錯了些什麽,教你這般恨我,非得致我于死地?!因為心緒起伏過大,慕白的眼裏頭帶了股濃烈的戾氣,手死死地摁着桌子,額間隐隐青筋鼓起。

大概是他的視線太過于強烈,慕言長長的睫微微動了一下,眼睛睜開看了慕白一眼,因為睡意,那雙眼還是霧蒙蒙的,可還是能讓人感覺他的視線并無半分善意。

慕白連忙轉過臉來深呼吸,他把筆撞到地上,俯下身來裝作撿東西,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髒,平複着自己的起伏過大的心虛。

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告訴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身邊的都活得好好的,他也沒有被毒茶葬送了性命。

他還活着,還有機會去改變自己的宿命,一切都要慢慢來,他不能急。

正午時分,餘家的馬車上,餘集享用着家裏給他準備好的點心,本準備像往常一樣取笑自己這讨厭的庶兄肚子發出的咕咕叫聲。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只看着對方捧着書看,偶爾往肚子裏灌水。

“水有什麽好的,還是餓着你。”沒看成笑話,餘集頓覺無趣,便把心思又放到自家母親給他謀來的新奇玩意上面。

餘杭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掀開馬車簾子透氣,被風吹得起了雞皮疙瘩的小少爺餘集立刻要求他放了下來。

馬車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只留下一張油紙,被風吹着打着旋,然後孤零零地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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