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二十八
慕白一回府便進了自己的書房,大門一關便直奔了房裏的地下室。說是地下室,也只是藏了一些比較珍貴的卷宗和資料。從石梯下去到地下室的最裏頭,彎下腰從第三排木架上的最底層抽出了一個盒子。
為了防止這些卷宗被不慎燒毀,地下室裏頭沒有任何燈火,用于照亮整個石室的是鑲在四個角落裏的夜明珠,底下開了一塊石磚大小 缺口,避免人在石室裏待的太久窒息昏迷。
慕白打開那盒子,取出厚厚的一疊紙來,因為上一世的記憶不可能所有都記得分明,剛重生那會怕忘記,他畫了條時間軸把大事情都記了下來,按照時間的順序放好,有記得的事情又一點點補上,和記憶裏有出入的地方用朱筆标出來,如今也寫了有三四十頁。
慕言有沒有孩子他是絕對不可能記錯的,別說是這個時候,就是到他死之前他的侄兒還沒個影子,又怎麽可能會在這時候爆出太子側妃有孕的消息。
關于太子資料他細細的看了兩遍,又把餘氏二字用朱筆圈了個小圈,在慕言的子嗣有無旁做了個批注。把東西放好,盒子放回原處便從石室回了書房裏。
敲門的聲音在外頭響了起來:“王爺,蘇嬷嬷說她那邊有些事情找您,讓您跟我過去一下。”
“先進來替本王磨墨。”慕白開了口,跑得有些氣喘籲籲的吉祥便推了門進來,迅速地添水磨墨,一邊看着自家王爺在白紙上頭寫了幾句詩,一邊講蘇嬷嬷交代給他的話:“嬷嬷說過了,王爺什麽時候有空就什麽時候去她屋裏頭,她有些東西要給您看,因為不方便拿出來,所以請您跟我過去一趟。”
慕白沒說話,只是把寫好的東西折起來,對着隔壁喚了一聲:“清苑”
和蘇嬷嬷一樣妝容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的模樣很是普通,平日裏在安王府上毫無存在感:“奴婢在。”
“吉祥,本王記得你說過,太子的側妃王氏前幾日回了錦城省親。”
“嗯,就是五天前,我看着她的馬車從城門出去的。”吉祥接口道。
清苑想了想:“錦城離這裏至少也有三日路程,奴婢記得,那王氏和餘側妃向來不和。”
“東宮裏剛傳出了喜訊,王氏雖然身在外,心裏必定還是牽挂着夫婿的。你替太子把這消息告訴她,如果她沒反應,你就把這東西交給她。”
“是,奴婢這就去。”
“吉祥。”慕白轉過來打量着自己的小書童,對方進這安王府也有好幾年的時光了,當初豆丁似的小孩如今也長成了少年模樣。剛被人伢子送過來的那會,對方的臉瘦的脫了型,眼睛在臉上顯得尤其大,這幾年對方身上總算是有了些肉,個子也拔高了不少,憑着一張甜嘴和清秀可愛的臉蛋在這府裏也算是頗吃得開。
“王爺,吉祥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臉上還帶着些嬰兒肥的少年被瞧得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了自己的臉。
“吉祥長大了,也知道什麽叫喜歡了。不過有句話你得牢牢記住,要懂得守好自己這張嘴,不然蘇嬷嬷清人的時候,本王不會開口留你。”
這話一出小吉祥撲通就跪了下來表忠心:“吉祥絕對不會做什麽不利于王府的事情的,王爺您可千萬不要我。”
慕白往後站了站沒說話,少年猶豫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學着那些話本裏舉着右手對老天爺發誓:“要是,要是因為我說的話導致這王府裏頭出了什麽事,連累了王爺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如果老天爺不懲罰我,就讓王爺把我這張嘴縫起來以作懲戒。”
“縫住了嘴不就連飯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了。”慕白好笑地摸了摸少年甚是柔軟的頭發:“本王還沒說要丢了你,這麽害怕幹什麽真要是有那麽一天,你不會被縫嘴的。”看着對方感激的稚嫩面孔,他在心裏頭默默補了一句,只是毒啞了再交給別人而已。
他能夠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吉祥顯然不是其中之一,但好歹養了這麽多年,如果對方因為個小姑娘而壞了事,也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要養什麽樣的玩意,他都是養的起的,要是寵物因為沒吃掉肥肉咬了主人一口,那還不如不要。
感覺吉祥的身子在瑟瑟發抖,慕白把負面的情緒收了起來,收回擱在吉祥頭上的那只手,又重新成了府中人眼中溫和的好主子:“好了,你先下去吧,叫福伯備好馬車,本王要出門一趟。”
“那蘇嬷嬷那邊怎麽辦?”吉祥連忙問,不論是什麽時候,他對後者都是有着極大的畏懼感的。
“你待會告訴蘇嬷嬷,有什麽事,等本王回來再說。”
等吉祥出了門,慕白這才對着房梁處下命令:“十一,把餘氏的底子給本王摸個通透,務必在本王回府之前把東西都給我。”
這邊吉祥跑了去福伯那,又和蘇嬷嬷交代了慕白的話,後者泡着的茶已經涼了,看起來和幾年前毫無變化的面孔上神色極其複雜,聽了吉祥的話起身把茶水給倒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等王爺回府再過來叫我。”
蘇嬷嬷擺了擺手,繼續擺弄着自己的茶具,穿着藍色衫子的少年連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關好門就往自己的房裏頭跑。
進了自己的小房間,他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只繡着兩只鴛鴦的荷包來,摸着那看起來像兩只水鴨的鴛鴦半天,猶猶豫豫地起了身往了城東的綠水橋,橋對岸的亭子裏頭有兩個人,一個是雲家的小姐,另一個是她家的丫鬟鳴翠。
吉祥一進亭子鳴翠就識相地到了外頭守着,那雲家小姐模樣好,聲音也很是清脆,但并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一樣喜歡拿捏着強調講話:“你怎麽這麽晚才過來,之前不是說好了申時過來,你再不來我都要走了。”
吉祥抿着嘴不說話,半天才拿出背後的荷包還了回去。
那雲家小姐當即就變了臉色:“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東西是你之前丢的,我把它洗幹淨了還你。我們一個是主子,一個是仆人,注定了沒有好結果的。”
“喂,你跑什麽呀?”鳴翠無聊地揪着手裏頭的狗尾草,喊了一句,對方就跑得沒影了。
轉頭回了亭子才見着自家小姐手裏多了個可笑的舊荷包,當下就忿忿不平起來:“我說什麽吧,當初這小子怎麽說的啊,現在膽子去哪了了,簡直就是個窩囊廢,小姐你別為這種人傷心了。”
“我沒有傷心。”雲家小姐看着吉祥離開的方向,還是嘆了口氣:“你難道不好奇我出來見吉祥我爹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那是因為小姐你聰明,加上李嬸幫忙,老爺才不知道的。”
“李嬸是娘的心腹,但更聽爹的話,怎麽可能幫我瞞着這種事。”
“那是為什麽,我一直以為老爺知道這事會把我給打死的,還擔心了好多天,小姐你都不和我講,虧你還說把鳴翠當朋友看呢!”
“他的主子是安王,爹的主子是太子,就算爹不攔着,也遲早會有逼我的一天,既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斷的好。”
“那這荷包呢。”鳴翠把對方手裏頭荷包拿了過來,聲音還是有些陰陽怪氣,“他一個男的,把這荷包洗得倒是幹幹淨淨。”
“夠了,鳴翠,把它扔了便是。”那雲家小姐拿起了亭子裏的傘,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小姐你別走這麽快。”那丫鬟把荷包往亭子後頭的灌木叢一扔,邁着步子連忙追了上去。
等兩人都走遠了,灌木叢裏後頭走出一個人來,手裏頭拿着的正是那看起來頗為滑稽的水鴨荷包。
安王府
吉祥把頭悶在被子裏的時候,錦繡敲了門,得了應允就推門進來了。
人還在被子裏頭小聲地抽噎,女子高高地揚起手刀,停了半會,又重新放松了手上緊繃的肌肉,在被子上輕輕的拍了拍,柔聲細語道:“好了,不管是什麽時候,你都得記得,安王是你的主子,要是為了別人背叛了主子,你可就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了。東西我留下了,至少可以做個念想。”
等到女子出了門,眼睛有些紅紅的吉祥才從被子裏露出腦袋來,只見床邊留了一個看起來有些髒的荷包,上面還繡着兩只亂七八糟顏色的水鴨。
他并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了一劫,只是看了會,便把那荷包擱在懷裏頭嚎啕大哭起來。他也知道雲家小姐的爹爹是大官,而那雲大人是堅定不移的太子一派,也就是自家主子的敵人。
可少年情窦初開,如果不是慕白今兒個開口說可能會丢了他,他絕對會一頭栽下去做出些害了王爺的事情來。
細節決定成敗,有時候随意的一句話就能壞了大事,吉祥上回挨了頓打,也多多少少懂了,這回也只是心裏難受,決定一覺醒來就把那雲家小姐忘了。畢竟對他而言這世上沒什麽東西被主子丢棄更可怕了。
這裏吉祥正抽噎難過着,回了自己屋的錦繡則拿着帕子認真地擦拭着手裏頭的匕首,薄薄的刀刃在燭火下閃着耀眼的銀光,女子年輕美好的面龐因為這份專注顯得格外地動人。
頭發落到那匕首上頭,錦繡輕輕一吹便斷做兩截。不管是不是有意,這府裏只要有人礙了安王的路子,她都會直接送他們下地獄。這是她給吉祥最後的機會了,要是對方還不懂得管住那張破嘴,下次再犯,她的匕首定然見血了。
而這一頭,慕白已經到了敏貴妃的蓬萊殿,給這位許久未見的貴妃請了安,開口便是:“本王聽說,皇兄的東宮傳了喜訊,太子側妃餘氏已有了兩月的身孕。”
敏貴妃的臉色顯然很不好看:“幾個太醫都診斷了,那餘側妃确确實實的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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