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四十四

慕白用靴子踢了踢那昏倒在門口的馬夫,對方還是毫無動靜。他又彎下腰來探了探對方的呼吸和脈搏,人還有氣,應該是吸入了大量的迷煙,也可能是被人下了重分量的迷藥,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摔昏了頭。

他返回那個和安王府一模一樣的屋子,取了幾樣防身的東西,又從箱子裏翻出來火折子攜帶在身上。把桌子上用于照明的夜明珠取了,便掩上門,往看起來烏漆麻黑的長廊深處走。

周圍都是石頭牆壁,由于足夠安靜,還能聽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還有牆壁外頭傳過來的嘀嗒的水聲。

只有一個人的情況下,時間總是過得極慢的,走了挺長的一段路,慕白覺着都過了大半個時辰,可實際上過了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之前的屋子裏頭沒有擺什麽可以吃的東西,就算有他也不敢去碰,這會兒腹中已有幾分饑餓,為了保存體力,慕白也只是安安靜靜地往前走,并沒有大聲呼喊尋求蘇嬷嬷和那些影衛的所在。

那樣做不僅容易耗盡體力還可能招來別的危險,走完了長廊就是往下的石梯,這裏是黑咕隆咚一片,慕白取了長廊上的一個火把,走了兩步,放在石梯上好一陣子,火把依舊燃得很旺。慕白這才放下心來,把火把息了,掏出夜明珠往下頭走。

除了正史野史,還有帝王謀之類的書籍,他還看了不少的游記雜書,碰上這種情況也能應付的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處,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還好好的貼身放着,只要不要遇上武力值太高的存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又轉了好幾個彎,上上下下了好幾回,慕白可以清楚地聽到靴子踩在石磚上的聲音。他手上托着照明用的夜明珠,一邊走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

牆壁仍舊是石頭,卻不像屋子那段路除了火把什麽都沒有。牆壁上雕刻着的是慕白從未見過的人物,有男子打獵的英姿,還有容貌秀美飛天狀的仙子。

浮雕栩栩如生,上頭還有斑駁的苔藓,石頭上還有風化的痕跡,看得出來年歲已久。

越走慕白越覺得心驚,一開始還好,到後面的路實在是和那個不慎清晰的回憶裏格外相像,更準确的說,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他重生以來,最清晰的就是死的那會的記憶和重生那時的近期記憶。有些被遺忘了的則會通過夢境一點點地還原,但是因為不夠鮮明,他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發生了的,還只是臆想出來的夢境。

那個夢境裏的小石屋,他一直認為那應該只是個夢裏的東西,他也不可能在那裏頭看見面色蒼白的慕言。可如今看來,那絕不只是一個夢而已,那個原本模糊的夢境變得越發清晰。

順着記憶裏的那條路,慕白走到了那小石屋的面前。門是木門,木匠給上了紅色的漆,像慕白記憶裏那樣是虛掩着的。裏頭也确确實實有個身形颀長的年輕男人,錦衣華服,透着一股貴氣,他的面孔看上去有幾分陰郁,是個俊美的男子,只是不是慕言,而是他許久未見的溫家公子——溫亦韶。

既然沒有病中的太子,自然也沒有夢境裏那些巡邏的守衛,慕白站在門口沒躲,在屋子裏的人也察覺到他的視線,把頭轉了過來,神色淡淡地說了兩句客套話:“安王醒了沒多久吧,倒是了不得這麽快就找到這個地方來。”

對待溫亦韶慕白同樣無需假以顏色:“馬車夫是你弄昏迷的?”

男子噗嗤了一聲:“安王倒是看得起我,不過是在回京的路上,您的馬車陷入流沙掉了下來,馬車被我扔進了水裏,而您被我搬到了房間的床上。”

擡頭望了望頭頂,溫亦韶接着道:“您的忠仆估計在上頭急得團團轉,不過現在他們可沒法子通過流沙落到這裏來。”

“你制造流沙究竟是為了什麽?如果想讓本王死,何必把我搬到房裏頭去。”

“王爺又怎麽知道我沒想要讓你死?!”男子還算得上溫和的嗓音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俊美的面孔也帶了幾分瘋狂扭曲,“我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怎麽想的,你明明只是個沒用的廢物,根本就沒有活着的必要,偏偏你還那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和殿下去争!”

他話音剛落慕白的手就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對方的雙手反絞在身後,人被他摁在地上,膝蓋抵住對方的肚腹避免溫亦韶掙脫開。

眼見着對方的臉色從正常到變青再變紫,白眼都翻了起來,慕白才放開那只掐在人脖子上的手,一臉嫌棄地從溫亦韶身上起來。

“咳咳,王爺剛才為什麽不直接掐死我,那樣豈不是更加解氣,從此一了百了?”沒有求饒沒有畏懼,溫亦韶很是平靜地問出來,像是想要借助慕白之手就此解脫。

“若是你死了,本王又哪裏去找人帶路。”慕白冷哼了一聲,從這小石屋找了塊幹淨的布擦了擦手,神态平和得好似剛才掐住溫亦韶的人是另外一個。

“原來王爺打的是這個主意,我倒是疏忽了這一點。不需要我帶路,您按着這條路一直往裏走,不消一刻鐘,等到了盡頭把您頭上的蓋掀開,爬出去就到了這京都郊外。馬車掉下來的地方和京城離得并不遠。”

慕白的匕首抵到了這公子哥白嫩的脖子上頭,因為太鋒利,對方的脖頸處還滲出一絲鮮紅:“本王還是覺着,由你帶路來得放心。”

這一回溫亦韶确實沒有蒙他,兩個人走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底,順着臺階往上走,挪開頭頂上的蓋子,茭白色的月光就灑進黑黢黢的過道。慕白押着溫亦韶走了上去,等确定安全之後就放了響箭,等候着影衛和蘇嬷嬷趕過來。

他用來威脅溫亦韶的匕首也重新包好收了起來,對方送了口氣,卻又陰陽怪氣地出聲:“安王難道就不好奇,那裏頭怎麽會有間和你的安王府裏一模一樣的屋子?”

慕白眼神變得有幾分古怪:“若是本王說好奇,你會好心告訴我?”他可不願意花心思和時間來打聽這看起來并不重要的事。

然而溫亦韶是鐵了心要膈應一回慕白,一雙有些狹長的眸子眯了眯,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散發着最大的惡意:“那屋子可是為安王準備的,溫暖舒适,若是安王輸了就得住在那裏頭一輩子。”

慕白還沒來得及回應,蘇嬷嬷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響了起來:“主子沒事吧?剛剛車子突然就沒了,把嬷嬷吓壞了,還好沒走太遠,剛看到響箭就趕忙過來了。”

女子的年紀也不小了,跑得比那二八年華的小姑娘還快,只是到了慕白跟前也粗喘個不停。

“嬷嬷喘過氣來再講,不着急。”等慕白反過頭來,身後的溫亦韶不知何時消失了。

蘇嬷嬷平息了呼吸,遲疑地問:“剛剛在那站着的可是溫尚書家的公子溫亦韶?”

“嬷嬷瞧得沒錯,确實是他。”

“那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有剛剛主子為什麽要把匕首擱在他的脖子上?”蘇嬷嬷實在是不解,既然都直接亮了兵器,幹嘛不直接把人給處置了,反正那溫亦韶和自家主子作對不是什麽好東西,也不是什麽皇宮貴族,真要處置了後續也不會太難辦。放虎歸山留後患,難免夜長夢多的。

“只是碰巧遇見而已,嬷嬷方才眼花了。”慕白避開了對方的問題,又給人下了命令,“我們還是快些回去,馬車也壞了,等進了城再買一輛,嬷嬷有銀子帶在身上的吧。”

慕白不願意提的事情蘇嬷嬷也不會逼出來:“嬷嬷身上的銀子足夠咱們在這京都最好的客棧住五個晚上。”

“那待會挑馬就勞煩嬷嬷了,不過在看馬之前,先給我找個有幹淨水的地方。”說到這的時候,慕白攤開自己的手掌,“我的手還有匕首都剛剛碰到了髒東西,需要洗一洗。”

等換了一輛馬車,就換成了蘇嬷嬷在外頭充當馬夫,當然她換了身粗布衣服,帶了面具,做的是男兒打扮。

慕白如願地洗幹淨了手,用錦帛細細擦拭着那把閃亮的匕首,一邊想着溫亦韶的事。對方顯然是和上一世一樣全身心地投入了太子的陣營。其他人所在乎的主要是利益和野心,只有溫亦韶這個癡情種,傻乎乎地為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太子去賣命。

喜歡上太子慕言的人多可憐啊,愛慕之人是個冷血冷清地位又高的瘋子時最可憐了,這就是慕白對溫亦韶的評價。他不同情對方,只有高高在上的憐憫。

上一世的溫亦韶連死的時候都沒有得到回應吧,被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然後連死的時候都沒得到半分溫情。

不過很快就要見到那個讓溫亦韶死心塌地的男人了,慕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啓文帝發病的日子也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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