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節

全無心向學的人，當他真的把全部的心思都放進書本裏，竟開始漸漸感受到看書的樂趣——與外面世界的諸多不确定比起來，書本裏的世界安定有序多了。

只不過當夜幕來臨，肖湛透過在黑夜中如鏡子般的落地大玻璃看見自己埋頭苦讀的身影時，還是會忍不住想，自己終究還是沉浸在了自己想要反抗的世界中。每當這時，他總是還會看見坐在他對面的王亦博。莊嚴的身影如同一尊神明，仿佛能驅散心中的妖魔鬼怪。肖湛有時會感謝有他，讓自己身陷的世界不再那麽難以忍耐。他依然看不到身處的這個世界有什麽價值，但他相信同樣在這個世界裏的王亦博。

整個國慶小長假，肖湛突然覺得校園裏一下子變得真空了，高瑜君、張痕、黃昊、楊正，當然還有室友陸平，全都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了，他所熟悉的校園裏似乎只剩下王亦博。就連以前三天兩頭就給他發號各種指令的蔣小涵大師姐自從王亦博回來後也消停了許多，真是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僅僅在大半個月之前，王亦博在他的世界裏還根本不存在。世界的流變，是這樣的迅速，又是這樣的徹底。

沒日沒夜與書為伴，這樣的日子要是再多一天，肖湛估計就要受不了了。所幸在肖湛尚未感到徹頭徹尾無聊前，小長假已經結束，他的文字稿部分也全部寫完。自從肖湛和王亦博那晚海邊談話之後，肖湛就打消了糊弄的心态，王亦博也放棄了盡善盡美的标準，收到肖湛的文稿稍加修改，與他自己的文稿合在一起，形成初版的定稿發給蔣小涵。

肖湛看着王亦博發送完郵件，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在王亦博身邊輕聲說：“希望這是我在畢業前的倒數第二次作業。”

“倒數第二次？”

“嗯，最後一次作業當然時畢業論文。”

“你才研一，這不好說。”王亦博誠懇地提醒他。

肖湛當作沒聽見，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滿臉掩飾不住的開心。他向前方看了看，毫無征兆地，大美女穿着一襲長裙、單肩挎着個包和谷绫一起從他眼前走過。他愣了一秒，趕緊搖了搖王亦博的肩膀，說：“快看，大美女。”

王亦博覺得肖湛無聊至極，并未擡頭看，不過很快想到肖湛說的“大美女”應該是指那個讓他一見鐘情的大美女，這才擡起了頭。不過大美女已經走進了書架間，王亦博看到的是跟在大美女身後的谷绫。

“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肖湛問。

“嗯，是挺漂亮。”只不過用“大美女”來形容誇張了一些，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王亦博笑笑，竟莫名其妙地想起高瑜君一本正經對他胡說八道的樣子。

肖湛眼睜睜地看着大美女從他眼前出現，又消失，卻始終都只能是看着。若在以前，他一定不會甘心，一定會去制造幾次“偶遇”。不過現在他覺得，也許就這樣看着就很好。

小長假結束的當晚，那些一夜間蒸發的人們又突然之間全都回來了。肖湛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陸平正在把行李箱裏的物品往外拿。他給肖湛帶了鮮花餅，肖湛往桌子前一坐，立即拆開一袋咬了一口，玫瑰的甜美香氣立即在嘴巴裏融化開來。

“好吃！”肖湛邊吃邊誇贊，“太好吃了！你們去雲南了？”

陸平慢慢将行李取出，疲憊地說：“自由行，人又多，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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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幹嘛小長假去，寒暑假出去玩難道不香嗎？”

“我也是這麽說的，可是瑩瑩堅持要去，她最近經常鬧脾氣，她說去我哪敢不去。”

“也是。”肖湛應和一聲，開始打開電腦。

陸平抱怨完，接着向肖湛介紹起雲南的各色美景。肖湛一邊吃着鮮花餅一邊玩游戲，耳朵裏滿是陸平的聲音，他這才覺得熟悉的世界又回來了。

第二天一早在教室裏見到高瑜君時，困意未消的肖湛被她濃重的黑眼圈瞬時吓得清醒了，再加上慘白的臉色，活像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

“君君，你這是盜墓去了剛回來嗎？”

高瑜君行屍走肉般地坐在肖湛旁邊，兩只手托着下巴才能将腦袋支撐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閉關七天七夜，寫了十萬字，比盜墓還要刺激。”

情不知所起（七）

肖湛知道高瑜君在寫網文，可是一直不知道究竟寫的是什麽。剛開始的時候還問過幾次，不過她不說，後來也就不再問了，漸漸地這成了他與高瑜君之間的小默契。

上課鈴響後，吳萬裏拿着書本走進了教室，還是一如既往的潇灑自信。肖湛遠遠地看着他，不斷說服自己，吳萬裏和大美女之間最多只是非常好的朋友，就像自己和高瑜君一樣。如果真要是有些什麽的話，絕不會一起出現在學校隔壁的石榴咖啡館裏，更何況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親密舉止。到目前為止，他與大美女之間的關系完全只停留在他的想象中，這麽輕易就給他亂扣上一頂帽子，不是明智之舉。不過即便理智上這麽認為，當吳萬裏站在他眼前時，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與以前不一樣了。不懂得避嫌，總是有不妥之處。

高瑜君側眼瞥了瞥肖湛，問：“怎麽了？”

肖湛搖搖頭，“沒事兒，吳老師很帥。”

“沒你帥。”

肖湛拍了拍高瑜君後腦勺，表示感謝。

吳萬裏開始上課，歷史來到春秋戰國，今天講楚的興起。吳萬裏侃侃而談：“長江奔湧向東，在四川、湖北之間被一道長峽束住，出峽，流向東南，形成水域遼闊的洞庭湖。然後折向東北，在武昌與漢水彙合。至此，長江與漢水界劃出一大片豐沃的平原，這就是荊楚民族的根據地……”

高瑜君的困意已經超出了雙手可以支撐的程度，終于頭埋在胳膊裏趴在桌上補起了覺。肖湛在早上本來就容易困，可能來自高瑜君的瞌睡蟲也傳給了他，他單手撐住臉頰，也打起了盹。

吳萬裏是學生們票選出的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之所以受歡迎主要來自于他的課堂魅力。在他的課堂上睡覺的學生很少，一連兩個都在睡覺的情形更是少見。現在高瑜君和肖湛，一個趴着、一個撐着，雖然坐在教室的後排角落，但站在講臺上的吳萬裏還是一眼就能看見。他自然不會像高中老師般走到他們身邊提醒他們上課要認真聽講，只是繼續講課，不過多看了肖湛兩眼。

肖湛雖然閉着眼睛，但他并沒有完全睡着，吳萬裏充滿磁性又有穿透力的講課的聲音一字不拉地落入他的耳朵裏。他聽着，又懷疑着。在他虛構的幻想裏，他竟然體會了“道德”的力量——對一個人從敬仰到看不起，往往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吳萬裏的課快結束時，肖湛才從半睡半醒間睜開眼。坐在他旁邊的高瑜君還在昏睡，看樣子她是真的睡着了，說她七天七夜都沒合過眼他也信。他又想起黃昊，不禁往教室前幾排看了看，居然沒有找到黃昊的身影，卻與吳萬裏的目光對上了。

吳萬裏自然是認得肖湛的，即便隔着十幾排同學，肖湛還是能感受到吳萬裏投過來的目光是在看他。放在以前，肖湛也許會在意他目光裏包含的內容。不過現在，他毫不在意。

下課後，肖湛叫醒高瑜君。高瑜君醒來後，眼睛中布滿紅血絲，看上去比之前還要猙獰。

肖湛滿心憐惜，問：“餓了嗎？”

高瑜君頓覺天翻地覆地餓，不可思議地對肖湛說：“湛湛，我怎麽覺得這麽餓？”

肖湛哭笑不得，騎着單車載着她去校外的小飯館飽餐一頓。肖湛看着高瑜君大口吃肉的樣子，說她七天七夜沒吃過東西他也信。

一桌子菜，肖湛只撿肉裏的蔬菜葉子吃，吃完後便也覺得飽了，接下來，他一邊喝茶一邊看着高瑜君，居然覺得能有這樣一個瘋狂的朋友讓自己操心也是一間挺幸福的事。

“湛湛，還是你對我最好。”高瑜君滿臉幸福的傻笑。

“我說大美人，你要是再這麽不懂得愛惜自己，會老起來很快的。”

“嗯，随便。”高瑜君毫不在乎，“我不怕變老。”

飽餐一頓後，高瑜君看上去元氣恢複了不少，說話的聲音都響亮了幾分。肖湛稍微放心，打趣道，“你以後吃飯能不能淑女一點，換做別的男生看到誰還敢追你？”

“不稀罕。”

“王亦博也不稀罕？”

高瑜君緩緩想起王亦博，“他例外。”高瑜君笑着回答，“不過這位大帥哥他是不會去追別人的，所以無論我吃成什麽樣，他只會覺得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