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夜訪
見沈無計不吭聲,陶然然緊緊抓住陸榆的衣服。
陸雨眠邁開步子走了兩步,沈無計恰好轉過身,手上掐着一撮綠色的葉子,再往下是一個像蘿蔔的東西,上面還裹着一層泥土以及兩支插進去的箭矢。在它身旁還躺着幾具屍體,身上的衣裳破碎不堪,頭顱空了一半。
陸雨眠與陸易春二人相視一眼,滿是震驚,這不是之前下山相助百姓的師弟們麽?
陸榆道:“帶回去,好生安葬。”
“是。”陸雨眠應道,取出乾坤袋将他們收入袋中。
沈無計将手上的東西扔在地上,笑道:“還以為是什麽厲害的妖物,原是棵蘿蔔。”
陶然然探過身子,用腳踢了踢這蘿蔔,誰知那蘿蔔忽然睜開兩只泛着綠光的眼睛,開口說話:“我可是人參。”
“哎喲我去!妖怪!”陶然然罵了一聲,又重新躲回去,借着陸榆的身子,将自己遮了個嚴實。
“是精靈。”陸雨眠道,萬物皆有靈,靠汲取天地精華來修煉。只不過這梨山被當地百姓當成墳山,山上的墳墓少說也有七八十座。這精靈吸食了死魂,體內多多少少積了些邪氣,是以那白鶴便會匆匆消散。
陸易春愣了一下,道:“難不成這些事都是這棵蘿蔔精做的?”
“不不不,不是我,還有,我不是蘿蔔,我是人參!我叫久微!”久微插着自己那稍顯粗壯的腰,說道。
“那是何物所為?”陸雨眠問道,對于他們修仙這人來說,這些東西都是常見之事,并不稀奇。
“不知道,我一直在地裏睡覺,夜間剛醒,就被這兩箭給射着了。”久微搖了搖自己腦袋,頭上的葉子随之搖擺,然後指了指身後直直插着的箭矢。
陸榆掃了眼久微,道:“說實話。”
久微心虛地退了幾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沈無計退在一旁默默看戲,結果陸榆轉頭看向他道:“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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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無計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問。
陸榆道:“不然?”
沈無計:“……”他是天河少主,竟然被他這樣當弟子使喚,不行,實在有辱顏面。
久微聞言,立即回道:“不可!既已離土,便再不能回去。”
不知何時陶然然已經走到久微身後,蹲着将那兩支幾乎要将它整個身子貫穿的箭矢給拔了出來。
忽然一股冰涼的水朝他臉上噴來。
陶然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擡袖擦去臉上的水珠,仔細聞了聞,帶着一絲清香。
久微猛地轉過身,看向陶然然,道:“你這小子,好生粗魯!”
陸榆面色一沉,擡腳就把久微給踹到一旁的樹幹上,只見一串水珠又射了出來,在夜光石的映照下,發出光芒。
陸雨眠:“……”
陸易春:“……”
沈無計:“……”
陸榆将陶然然給攙了起來,道:“可有損傷?”
陶然然搖頭,道:“沒事,那蘿蔔估計有事。”
衆人回過頭,只見久微趴在地上,身上的水還在噴,只是高度比之前低了很多。
“諸位大俠,小精有眼不識泰山,饒了我吧。”久微無力道,這水是它的血啊,再流下去,估計又要過個幾十年才能慢慢恢複。
陸榆不為所動。
沈無計站在一旁搖着扇子,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
陸雨眠與陸易春二人齊齊轉過身,眺望遠方。
久微擡頭看着陶然然,眼含期盼。
陶然然也沒多想,撿起一塊小石子堵住那噴水的地方,問道:“這樣可以嗎?”
久微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傷口,已經沒噴水了,這才松了口氣,道:“多謝這位公子,方才的話,多有得罪了,抱歉。”
陶然然一時錯愕,這樣都可以?
久微緩緩從地上爬起,頭頂的葉子也不似方才那般有生氣,總共四片葉子,就耷拉下兩片,帶着一絲狼狽。
久微看了眼陸榆,眼裏帶着一絲懼意,道:“我在這山間已有百年,食死魂修行,這些年來也還可以,只不過從今年正月份開始,山間便有不同。每每下葬的墓穴總會無故被撬,屍體被抛出,起初只當是野豬作祟,也沒留意。可是一日,看見一座新墳下面的泥土拱出好一大截,以為是盜墓賊,誰知突然一聲巨響,棺木從裏被掀開,只見一個似豬非豬的東西跳出來,跑向別處去了。”
陸易春聽後不解,道:“既然你知道,那剛才問話的時候為什麽撒謊?”
久微目光閃爍,道:“我這不是害怕嘛。”
“嗯?”陸榆語氣微微上揚。
久微身子一抖,只好如實招來,道:“因為此事,我食死魂也方便。”說白了,就是它也得利。
夜色漸深,陶然然呵欠連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伸手往胳膊上掐了幾下,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陸榆将他的動作收入眼底,道:“回去。”
“宗主?”陸雨眠道,不打算繼續查下去了?
沈無計也有點意外,剛有點眉目就走人,不像是他的作風。
陸榆牽起陶然然,道:“夜深,回去歇息。”說完,攬着陶然然朝山下飛去。
陸雨眠:“……”亥時都還沒到。
沈無計用扇子敲了敲陸雨眠肩頭,嘆道:“這成親的男子,果然是顧家啊,走吧,咱們也回去歇着。”
沈無計也走遠了,陸易春拽着久微頭頂的葉子将它給拎起,問:“這貨怎麽辦?”
陸雨眠皺眉,道:“先帶回去。”
陸易春點頭道:“也好,沒用的話再放了。”
久微:“……”都不用問問它願不願意?
回到客棧後,陸榆将陶然然放在榻上,道:“睡吧。”
“那你呢?”陶然然扯過被子往身上蓋。
陸榆順勢躺下,道:“一起。”
陶然然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閉上眼。
東方露出魚肚白,雞鳴聲次第響起,樓下傳來人們的說話聲,聲音愈發激烈。
陸榆皺了皺眉,推開窗戶,只見樓下的街道上圍着一堆人,中間幾人倒在地上,鼻青臉腫的,地上還殘留着幾道血跡。
“之前信誓旦旦地說鐵棺牢固,還不是一樣,我爹昨天剛埋下去,棺材也被挖了出來,與之前的狀況一樣,你這騙子,還錢!”一屠戶手舉砍刀,氣憤地說道。
被圍着的幾人正是鐵鋪的老板。
“人還有個三六九等,你也就才花了五十兩,自然好不到哪去!”鐵匠狡辯道。
屠戶本就在氣頭上,聽到這話,在也忍不住,揮舞着砍刀朝鐵匠砍去。
一旁圍觀的人立馬緊緊拉住屠戶,這若是鬧出了人命,那可不行。
由于雙方都被人拉住,只能這麽隔着人群對罵。
陸榆面無表情的關上窗。
“樓下是吵架嗎?”陶然然悠悠轉醒,問道。
陸榆回過頭,道:“再睡一下。”
陶然然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道:“不用了,睡不着。”
陸榆拿起屏風上的衣服披在陶然然肩頭。
陶然然一怔,別扭地轉過頭,道:“我自己有手。”
陸榆道:“我喜歡。”
陶然然撇撇嘴,當真是會撩啊。
梳洗一番後,二人相繼走下樓,原本空蕩蕩的一樓已經坐滿了人,不由得一陣驚訝。
徐思起身朝陸榆拱手道:“陸宗主。”
陸榆微微颔首,牽着陶然然走到陸雨眠那桌坐下。
“宗主,徐宗主是今早趕到,說是途徑此處,便特意前來相助。 ”陸雨眠将徐思一事緩緩道來。
陶然然轉過頭打量着徐思,水綠色的長衫,五官端正,手中拿着蕭,頭發用玉冠束起,眼角有一道紫紅色的長痕,不像傷疤,倒像是胎記。氣宇非凡,雖與陸榆相比差了一大截,好歹也是位玉樹臨風的少年郎。看這架勢,想來便是曜靈的人。
“好看麽?”耳畔響起冰冷的聲音。
陶然然收回目光,嘿嘿一笑,道:“好看是好看,不過沒你好看。”
這話很顯然起到作用,陸榆的眼中的冰冷逐漸消散。
陸易春在一旁捂嘴偷笑,陸雨眠眼角也染上幾分笑意,自從有了夫人,宗主也不再似從前那般清冷。
沈無計原本喝得好好的粥,被徐思一把拽到他身邊,塞了兩個紅饅頭。
“這些都是你愛吃的,雖比不上書院廚子做的,可也不算差。”徐思道,以前在書院,沈無計最喜便是這紅饅頭,甚至還曾偷偷跑去廚房偷拿,最後還被夫子給罰了。
沈無計看着自己兩只手上的饅頭,還有點燙,指尖的熱感傳入身體,整個人都暖了起來,輕咳一聲,道:“我已經吃飽了。”之前還不是因獨自在外求學,想家得厲害,卻又沒有寄托之物,恰好母親會做紅饅頭,于是這饅頭便成為了他對家裏的一種思念。
“你一人來此,怎連一名弟子都不帶?”徐思問道。
沈無計默默地将饅頭放回盤內,道:“河伯鎮也出現類似的事件,聽聞牛馬鎮也有,便先來查探,恰好遇見陸宗主。”
徐思恍然,道:“原來如此。”
這時,陸易春走過來,拱手道:“沈公子,我家宗主問您是繼續用膳還是随我們一同去梨山。”
陸榆的原話是:“帶上沈濁,去梨山。”
沈無計連連應道:“随你們一起!”
“徐兄慢用,沈某就先走一步。”沈無計道,并着陸易春一同走了出去。
看着逐漸遠去的背影,徐思垂眸,起身道:“走,去梨山。”身後弟子應聲,有序跟在身後。
梨山腳下,相比于夜間的幽深,白日裏倒是與一般的山林沒有二樣,樹木參天,群鳥争鳴。
有一條明顯的小道直通山間,這正是昨晚他們幾人走出來的。
“白日裏那東西也會出來?”陶然然問道。
陸榆道:“不知。”
“既然如此,那咱們大白天來幹啥?看風景嘛?”陶然然不解。
陸榆道:“嗯。”
陶然然:“……”
之前出門陸榆特意交代要帶上久微。
陸易春将久微松開,放在地上,道:“醒醒,別睡了。”
久微晃了晃自己暈眩的腦袋,迷糊道:“我哪有睡,是被你弄暈了。”
陶然然蹲下來,揉了揉它的葉子,道:“小蘿蔔,趕緊的,帶路進山。”
“你們昨晚不是來了嘛,就不認路了?”久微道。
陶然然笑道:“當然不是,就是怕前面萬一有什麽東西,你可以擋一下嘛。”
久微:“……”它就應該一直待在土裏,好端端的,碰上這群人,也是造孽。
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久微很識趣的在前面帶路,臉上洋溢着笑容,沒有一絲委屈與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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