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給你扛出去

把人都送走,江困又想立刻鑽進屋子。

許恣站在客廳,冷不丁地笑了一下,調侃她怎麽還偷摸學習。

江困當時想都沒想就答:“我還能半夜一點在被窩裏學呢,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刺激。”

“這樣啊。”

許恣撫了撫額心,低頭掩住了嘴角的笑意,“下回可以在我被窩裏學,更刺激。”

江困:“……”

一時嘴快,江困沒想到接下來幾天,在家都看不到許恣的身影。

他只在微信上跟她發了幾條消息,內容都是“今晚不回”或是“有不會的就問”,之類的。

無關緊要。

直到周四那天晚上,他像突擊檢查一樣給江困打了個視頻電話。

當時江困正累得直打哈欠,一聽到鈴聲吓得筆都飛了。再看到來電話的人是誰,有點激動又下意識地不好意思,想回避。

最終她還是照着鏡子捋順了前面的幾绺頭發,找了個合适的角度上鏡。

電話被她接起。

随之而來,便是許恣一貫的懶散調子:“喂,江學妹。”

江困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張臉,覺得自己血熱了。

一想到這人是平時誰都見不着的,現在正框在手機裏叫着自己的名字,就讓她有種不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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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沖着鏡頭笑了笑,“哥。”

“嗯,”許恣長長的睫毛暴露出來,整齊而又利落,“複習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

“這麽自信?”

“嗯。”

最近江困發現,許恣老是喜歡順着她的脾氣說話。就像是用他的大手蹭了蹭她的頭發一樣。

江困很喜歡這種感覺,笑出來了一口小白牙,“還是老師教的好。”

“行,”許恣哼笑一聲,“那還用不用我教你,知恩圖報?”

“……”

這話的意思就是給許恣一點表示。

江困對這方面無師自通。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又很快被“撲哧”一身給打斷,“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明白你,有什麽話你直接說出來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許恣道:“那直接說。”

“非要繞來繞去……啊??”

“請你老師,”沒給她反應過來的時間,許恣直接彎了彎唇,“兼學長,兼室友——吃個飯。”

“……”

江困瞅着屏幕傻了兩秒鐘。

“之前說得我可都記得呢。”許恣向後一靠,半個身子都展現在了視頻中。

他似乎在另一個家,那邊看上去有點熱,只穿了一個單薄的白色襯衫。領口扣子還少系了兩個,露出一大片勁瘦的鎖骨。

“之前……什麽啊。”江困木讷地說。

“真忘了?”許恣支在了椅子的把手上,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你這,是不是不太好使?”

“……”

看出來江困是真的不太記得了,許恣喉結一動,失望不動聲色地閃過了一小下。

但他也能理解。

這小白瓷娃娃一天天就知道把自己悶在屋子學習,一個數學不夠還弄了個雙學位……忘性大也正常。

許恣理解地搖了搖頭,“給你三個提示,豆漿、領帶,還有糖。”

江困:“……”

選詞造句?

皺眉片刻,江困腦袋裏迅速地穿過了一條線,把這幾個詞彙連成了串。

“啊……”

許恣問:“想起來了?”

江困目光偏了偏:“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就行,”許恣嗓音低沉,“別想賴賬。”

“……哦。”

真不客氣。

江困撇了撇嘴,那天一句“你一個都別想省”就夠她喝一壺了。

她的确是忘了這事了,但其實也不算忘。

或者說一直都在無意識的做。

江困,攢了一個小金庫。

等到期末一考完試,她就要去給許恣買禮物。

這是她早就決定下來的事了,就算今天許恣沒提醒,過幾天閑下來之後她也一定會去實現。

她一個也不想剩。

也沒想賴賬。

江困巴不得把小金庫全部奉上,但那樣實在是太不真誠了。

她也想給許恣留下個,深刻而又銘心的記憶。

像他留給自己這樣。

再之後許恣就沒提起這事了。

他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在乎,江困不禁有點失落,剛才一瞬間的意料之外,就像用羽毛撓了她幾下。

兩人又随便唠了兩句。

許恣像個爹一樣問了幾遍關沒關好門,然後假裝,漫不經心,沒有意識地提了一嘴,“你這周六,忙麽?”

江困一頓:“周六?”

不是她要替考的日子嗎。

她沒明白許恣問這個幹什麽,更不知道那天自己回屋子找東西的時候,施楠楠跟許恣說了些什麽,含糊地回答:“下午有個事。”

“跟人出去玩?”許恣一點點引誘着。

“不啊。”江困莫名有點心慌,畢竟這件事是絕對不能告訴許恣的,哪怕是沾上一點邊邊角角都讓她緊張。

她解釋道:“我哪有時間跟出去啊,我回一趟學校。”

“哦。”

許恣又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腔調:“在學校跟別人玩啊。”

“……”

很想知道。

他們這群學神的邏輯結構。

是不是向中國結長得?

江困短暫地懷疑了一下這人的智商水準,“我自己玩……不是,我不玩,我辦正事,估計得一兩個小時吧。”

這還是保守估計。

江困真的是,只想做出來個正好60分。

多一分都不願意施舍給沈梓佳,白浪費筆油了。

許恣聽完後點了點頭。

也跟着放心下來。

那天施楠楠跟他說的話,一直吊着他思來想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什麽腦袋裏都會閃過當時施楠楠這麽一句。

“——她要找野男人去。”

“……”

中間那三個字。

真礙事。

他本身是不相信的,但抵不住自己天天暗示自己,終于在陪胡椒練習戰隊和忙于學業中,抽出來個空擋确認一下。

好在江困沒把他這個問題當回事。

她跟許恣簡單地聊了聊日常,就把電話挂了,接着複習。

轉眼到了星期五。

這天意外的明媚燦爛,天空一片蔚藍,不見殘雲。

江困捧着幾本書,從創業管理考場出來。

呼吸着有些許寒意卻清新的空氣,感覺渾身的神經都被疏通了。

然而一想到明天還有門“附加科目”,江困就又覺得渾身無力。

她早想明白。

這門考的不是實力,是她自己。

——能背叛自己到什麽程度。

嘆了口氣。

江困是提前出來的那波,就在考場外面等了會兒施楠楠。本來想翻出個漫畫分散一下注意力,下一刻,屏幕上方就彈出來的許恣的問候。

【寄生關系許某】:考得怎麽樣?

江困把對話框戳了出來,敲上了幾個字。

【江困】:挺好的。

【寄生關系許某】:挺好是多好?

【江困】:不能拿滿分。

【江困】:也能拿個滿績了。

屏幕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中……”條框閃了又閃,江困就一直盯着界面。還怕冷,把手指都包進了袖子裏。

隔了片刻,終于彈出來了消息。

【寄生關系許某】:學會大喘氣了。

【江困】:也是老師教的。

許恣給她發了個大拇指。

【寄生關系許某】:覺悟不錯,再接再厲。

江困盯着屏幕看了一會,突然笑了。

她發現了許恣存在的另一種功效:精神舒緩劑。

越想越覺得恰當。

江困動了動手指,又給許恣備注改了一通。

不一會兒。

施楠楠就跟邵起哲一邊嗆嗆一邊出來了。

兩人因為一道四選三的選擇題争得不上不下,見到江困就是各種拉攏。

江困哭笑不得,只好給了一個标準答案。

把兩人都給怼滅火了。

邵起哲仰天長嘆:“這道題讓我覺得人生沒意義。”

施楠楠捶胸頓足:“這道題讓我開始懷疑我自己。”

江困笑得直不起腰。

三人走到公交車站。

原本氣氛其樂融融,從畢業唠到找對象,又從找對象唠到未來,不知不覺,話題又落在了考試上。

邵起哲無意提起了明天的補考考試。

等到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和施楠楠的表情都有一瞬不太自然。

江困還以為邵起哲是擔心,安穩道:“沒事的,這把必過,不過我陪你再考一次。”

沒想到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兩人表情更臭了。

“幹什麽……楠楠怎麽你也……”

說話間,遠處的公交車鳴着笛靠了過來。

正好是江困那輛。

“先不說了,”江困只好跟兩人揮了揮手,“明天考試加油!”

下一秒,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傳了過來。

“阿困。”

“江困。”

江困扶着門把手一怔。

兩個人壓着對方,誰也沒有謙讓的意思,又一起喊道。

“別特麽犯病!”

“別去做傻事!”

“……”

公交車揚長而去。

江困走到車座的最後一排,坐到了最裏面的位置。她撫着下巴思考了一小會兒,還是沒去多想這兩人是在唱哪出。

她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能讓替考的事情暴露,也不明白那兩個人的擔心。

這總歸是江困和沈梓佳的恩怨。

誰也不用幹涉,也幹涉不了。

咬咬牙,挺一挺就過去了。

委屈什麽啊。

……有什麽可委屈的。

當天晚上,沈梓佳又跟她核對了一下考試注意事項。

江困只有在這時候,希望微信能出一個“已閱”的扭,直接略過她所有不想看的東西。

臨睡前。

她坐在床上背了會法典,就起身把那本C類的微積分拿過來看了。

即使A類的她都能應付自如,考下來個績點4.0,但時間多多少少也過去了一年了。她怕知識點忘了,到時候看這些簡單的腦袋也發懵。

那可不就,給數院丢人了。

月落日升,一夜無夢。

第二天就迎來了“期待”已久的,替考。

沈梓佳倒是勤懇。

中午十一點的時候,她給江困打了個電話。美其名曰那是叫江江起床,實際上,就是想看看羊跑沒跑。

電話裏,沈梓佳聲音聽起來嬌豔地多:“江江,考完試我們一起慶祝吧。”

江困冷道:“你有點病?”

“啧啧啧,”沈梓佳一聽到江困生氣的語氣,就格外興奮,“慶祝,考試順利?”

“……”

沈梓佳用舌尖彈出輕佻一聲。

“順便——帶上許恣怎麽樣?”

“……”

電話被直接挂斷。

江困閉了閉眼。

她再也、再也、再也。

不想跟這個人有任何瓜葛。

一點都不想。

一點,都不想。

她也,別想再從江困身邊拿走任何東西。

徐小晴是,成績單是……

許恣也是。

一通電話把人折騰得疲憊不堪。

江困坐在桌前飯都沒吃進去兩口。最終還是不強迫自己的胃了,把桌子收拾好之後,就拎着包出了門。

結果門一打開。

許久沒見的許恣突然出現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一觸碰。

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

江困腳步向後一退,許恣看着她急忙的樣子眉心動了動。

空氣仿佛就在這裏凝固了。

片刻後,還是許恣先開的口,“你,要去學校了?”

江困反應遲鈍半晌,“啊對。”

許恣點了點頭。

他目光又落在了江困的臉上良久,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困不想在這跟許恣耗下去,便向旁邊指了指,示意自己趕時間。

許恣順着她的目光,向邊上側了個身子。

就在兩人交錯的時候,“啪”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從江困的包裏掉了出來。

兩人一起愣了愣。

低頭看着敞開的小本子,江困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沈梓佳的學生證。

她不管許恣看沒看見,飛快地把本子撿了起來,逃也似的跑了。

留着許恣一個人敞着門。

直到江困的背影在自己視野裏徹底消失,許恣才收回視線,臉上情緒不明。

等他聽到電梯“叮——”地響了。

确定人進了電梯。

已經下了樓。

他也不再着急進門,本來回來只是拿一下設備,一會有跟胡椒他們約好的比賽,然後,只是順便确認一下江困。

是不是真的要去……

但那副打扮很明顯就不像。

就是很正常的,上學該收拾的樣子。還別上了個小眼鏡,看上去既單純又正經的。

可,施楠楠又為什麽那麽強調?

之後幾天,施楠楠還在敲他,讓他周六的時候留意一下江困。

許恣有疑心,但一直沒被證實。

直到剛才,他眯着眼看清了地上那張學生證。

擰了擰眉。

許恣一只手支撐着門,邁了進去,又從兜裏掏出手機,在微信的好友列表裏面翻到了一個人。

沒打招呼就撥過去了個語音電話。

“喂。”

“你在學校教務系統那?”

“幫我找個人。”

下午的考試兩點開始,江困到考場的時候已經一點半出頭。

一進屋,就看見一教室的陌生面孔,還有沒見過的老師。

江困有點犯社恐。

幸虧今天帶了個口罩,能給她不少的安全感。她看着黑板上排的座位表,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落了坐之後。

她還能察覺到周圍一些目光。

這種事幹起來難免緊張和心虛。

江困手腳都跟着冒汗,有種全世界都在懷疑她的錯覺。但她又安慰自己,這事兒天知地知,我知沈梓佳知。

就夠了。

考完就擡屁股走人,不耽誤事。

就當過來,做個口算題卡了。

江困有些不安地掃了一遍考場。

講臺上的老師還偏偏長了個兇相,正拿着考規,一板一眼地念着,嚴苛又帶着訓誡。

在一條一條中,江困盡力地收好了自己的情緒。

可讀到“禁止替考,一經發現給予記大過或開除處分”時,她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考試鈴聲還有一分鐘響起,老師已經開始按排按列地發卷子。

江困垂頭,面前就是一張空白而又陌生的題卡,腦子放空了一會兒。

她安慰自己大概做上題就好了。

一套順下來。

考完就提前交卷。

早點撤退,速戰速絕,就好了!

小江加油。

小江你可以的。

鑒于經管學院補考的人數比較多,考場就選在了教學樓的一個階梯教室裏,後一排總比前一排要高些。為了防止抄襲,老師特意把座位錯開。

所以每個人都有監考官單獨的視野,教室裏一派緊張氣氛彌漫。

在監考馬上把卷子灑在第一排,讓學生自己往後傳的時候。

考場門口突然傳來說話聲響。

下一刻。

“嘭——”

大門被人猛地推開,重重地落在了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擡頭想看看是哪個挑事的,結果一擡頭一個比一個臉上的表情愣。

只見,來的人身穿一身黑色風衣,裏面的高領毛衣把脖頸緊緊圍住。他眼睑微微聳拉着,神情淡淡地,似乎夾雜着濃濃不爽。

在座的都是女生,剛還被吓一跳,現在就有許多人小聲讨論着。

江困便在讨論聲中緩緩擡起頭。

當場腦子一白。

接下來,男人的聲音低低地混響在整個考場中。

他問監考官:“考試還沒開始呢吧。”

沒等回應,他就徑直地走了過來,“我帶走個人。”

屋子裏嘈雜聲更重了些。

江困則呼吸都一窒。

她的瞳孔光線聚了焦又分。

好容易穩定在一個固定的位置,就釘在了許恣身上。

階梯教室的臺階上。

一節、一節。

越走越近。

江困腦子裏好像有一個什麽東西斷了。

她只是麻木的,看着許恣踱步到她的身旁,緩緩蹲下。

用幾乎溫柔而又寬容的語氣。

“江困,我現在給你三秒鐘時間選擇。”

教室裏所有人,包括監考官的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兩個人身上。

許恣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要麽,現在收拾東西跟我走,要麽——”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似是壓制着火氣,“我當着一屋子的人的面給你扛出去。”

江困這回思緒是真的沒跟上了。

只聽考試鈴聲響起。

還有許恣最後一句。

“你沒機會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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