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反常(三合一) (1)
連續下了幾天的雨之後, 今天清晨,灰蒙蒙的雲層終于散去,露出了天邊的光亮。
林蘊青正在廚房煮着粥, 他微微仰頭打了個哈欠, 他昨晚其實沒睡好,一整晚都在想溫灼那位去世的心上人的事情。
他實在是沒想到表面意氣風發的溫總,背地裏居然有這樣令人傷感的故事。溫灼深埋心中的感情還沒來得及宣之于口,那位寄托着他的深情的人卻已經不在。
人不在了, 但感情卻不能随人而消散。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能看出來溫灼在感情上并不随便,每天辛苦上班, 還經常加班, 很少出去玩,昨晚去喝了次酒,居然還喝出病來了。
怪不得要找他當替身,想必溫灼一定是很想他的白月光了。怪不得每天那麽勤勞地工作,肯定是在用繁忙的工作麻痹內心的感情,以便沒有空去思念他的白月光。
唉,林蘊青嘆了口氣,掀開鍋蓋, 用勺子攪了攪鍋裏的粥。
挺慘的, 他該對溫灼好一點。
“林蘊青!”一聲怒吼劃破了屋中的寧靜。
被呼喚的林蘊青回頭瞄了一眼, 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抓着頭發, 怒氣沖沖地快步往這邊走來。
“你趁我睡着時對我做了什麽?!”溫灼聲音的音量比平時大了許多,蘊着怒氣, 讓人聽着就害怕。
林蘊青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話, 也是第一次看到溫灼發怒。
“怎麽了?”難不成溫灼想起了他昨晚迷迷糊糊時跟他說的話, 要殺人滅口不成?
“我的頭發!”溫灼氣沖沖來到了廚房,“你做了什麽?!”
林蘊青擡眸看到了他那張怒氣沖沖地臉,但目光觸及那兩抹翹在耳邊的頭發時,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對不起。”林蘊青急忙捂着嘴低下了頭,但目光還是悄咪咪地往上瞥。溫灼額前的頭發被均勻地分到了兩邊,并在沒了發夾的束縛之後,張揚地往上翹着,像兩個小角,傻裏傻氣的。
“這就是你對待病人的态度?”溫灼把兩個發夾塞進他手裏,看着他還幸災樂禍的模樣,頓時就更氣了。
“我可以解釋的!”林蘊青收回了笑容,板起臉,試圖辯解,“我昨晚給你敷額頭的時候,為了不弄濕你的頭發,所以就拿夾子把頭發別了起來。”
“那你人走了,不會把夾子也帶走嗎?!”溫灼看着他翹起的嘴角,怎麽看都覺得這人是故意的。
“我忘記了,對不起。”林蘊青誠心誠意地道了歉,伸手摸了摸那縷翹起的頭發,指尖用着力試圖把它掰回去。
“你覺得這有用嗎?”溫灼冷冷地瞥着他,擡手拍掉了他的手,“我早就試過了。”
“哦。”林蘊青摸了摸被拍的手腕,感覺有點熱熱的,“你退燒了嗎?”
“退了也能被你氣回來!”
林蘊青:……
看着還挺有精神的,估計問題不大了。
“我們可以用吹風筒吹一下,應該就能變回去了。”林蘊青轉身走出廚房,朝他說道。
溫灼冷哼了一聲,走到客廳,抱着雙手坐了下來。
看他這明顯不打算自己解決問題的樣子,林蘊青熄了竈臺上的火,回到房間把吹風筒拿了出來。
他走到溫灼跟前,一手捏着那縷頭發的發根,另一只手把吹風筒開到熱風,把吹風口對準頭發吹了起來。
吹了幾分鐘之後,他覺得差不多了,于是收起吹風筒,松開手,那縷堅強地往外翹的頭發終于垂了下去。
“可以的!”林蘊青雙眸微亮,晃了晃手中的吹風筒。
“最好是。”溫灼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往衛生間走去,來到鏡子前,看到右邊恢複原樣的頭發,心情終于好了一點。
“另一邊。”他沉着臉吩咐道。
“行。”林蘊青伸手去摸他左邊的頭發,但奈何兩人之間的身高差,他高高舉着手顯然不方便他發揮,“你蹲下來一點,或者我們回客廳,你坐着,我站着。”
“哼。”溫灼垂眸看着他,“矮子。”嘲諷之意非常明顯。
林蘊青:……
溫灼伸出雙手搭在他的腰上,在林蘊青的驚呼中,握住他的腰身,把人微微舉起,讓他坐到了後面的洗漱臺上。
林蘊青慶幸這間衛生間沒什麽人用,平時他和溫灼都用各自房間裏的衛生間,所以這個洗漱臺始終而幹燥而整潔的。
溫灼偏過頭,讓他繼續工作。
林蘊青看着擠在他身前的人,他的雙腿垂在溫灼的腰側,心裏有些複雜。
按理說,在別的劇情裏,這應該是一個讓人臉紅心跳的情節,畢竟大清早起來,兩個人在浴室,一個坐在洗手臺上,一個站在洗手臺前,面對面。
正常走向應該是怎麽樣的?林蘊青一邊幫他吹着頭發,一邊天馬行空地想着。
哦,應該是幫對方刮胡子什麽的。
“林蘊青。”溫灼不滿的聲音響起,“燙着我了。”
“哦哦,不好意思。”林蘊青急忙移開吹風口,捏了捏手中的頭發,溫灼的發質偏硬,定型後恢複不容易,“我感覺可以了。”
溫灼這才稍稍往後移了一步,偏頭看向鏡子,左邊的頭發也垂了下來。
“那我先走了啊。”林蘊青從洗漱臺上蹦了下來。
“快走吧。”溫總的語氣并沒有因為頭發恢複而變好。
沒了林蘊青擋在鏡子前,溫灼才轉過頭,看清鏡中的影像。
“林蘊青!”
随着一聲呼叫,才剛走到門口的林蘊青就發現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他轉過頭,看到溫灼似乎比之前更生氣了,如果眼睛能噴火的話,說不定他這會兒都已經葬身火海了。
只見溫灼右邊原來已經垂下去的頭發又堅強地翹了起來。
“噗嗤!”林蘊青再次沒忍住笑了出來。
“對不起。”他擡起手去摸了摸那縷桀骜不馴的頭發。
“你還好意思笑?”溫灼咬着牙,眉頭擰到了一起。
“要不去洗個頭吧。”林蘊青提出建議,反正溫灼的頭發短,洗得快,幹得也快。
“你對病人的關懷就是讓他大清早去洗頭嗎?”
“都是我的錯,我幫您洗,幫您吹,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幫溫灼恢複他往日帥氣的發型之後,已經是二十多分鐘後了。
經過早上這麽一折騰,林蘊青心裏那點為溫灼和白月光傷感的情緒也被折騰沒了。
在溫灼臨出門前,林蘊青跟着他到了玄關,給他側了一□□溫。
“37.7度。”他皺着眉看着額溫槍顯示屏上面的數字,皺了皺眉,“還有點燒。”
“都是你氣的。”溫灼一邊整理領帶,一邊說道。
“頭疼嗎?”
溫灼低眸瞥了他一眼:“你不氣我就不疼。”
林蘊青:……
“要不今天休息一天吧。”他有點擔心,溫灼持續加班很久了。
“林蘊青,我不去工作,誰給你發工資?”
林蘊青擡眸瞄了他一眼,當然是陸才和錢文昂,他們一天給他一萬,一個月三十萬,而溫灼一個月只給他兩萬,好窮哦。
“那我這個月不要工資,你能在家休息一天嗎?”林蘊青笑了笑。
“不行。”溫灼整理好領帶後,垂下雙手,看着他的笑容,擡手捏了捏他耳邊微微翹起來的一縷頭發。
“我又不光給你發工資,還有亞蘭近萬的員工。”
“哦。”林蘊青把公文包遞給他,撇了撇嘴,“你休息一天,就發不出工資,其他人也太菜了。”
“嗯?”
“我的意思是說溫總您太厲害了,是維持亞蘭運轉的引擎,是亞蘭的主心骨。”
溫灼輕哼一聲,轉身進了電梯。
把人送走後,林蘊青轉身回到屋內。
想起溫灼的兩個小角,他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不知道溫灼在白月光面前是不是也這麽幼稚。
應該不是,畢竟是個連表白都不敢的慫包。
林蘊青晃了晃腦袋,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思考。
——
亞蘭大廈。
溫灼從會議室走了出來,而門後的會議室內氣氛沉重,大家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才紛紛起身離開。
他回到辦公室,坐了下來,揉了揉額角,頭有點疼。
那群人氣人的本事比起林蘊青,有過之而無不及。
“溫總,李總約您今天中午出去用餐。”周特助推門進來,把文件放到桌上。
“不去。”溫灼的語氣有些冷硬,他把文件攤開,看了起來。
“需要為您訂餐嗎?”
“先不訂,再說吧。”溫灼拿筆在文件上簽了字,随後蓋上,遞給了周特助。
“好的,那不打擾您了。”
助理出去後,溫灼才仰頭靠到椅背上,擡手松了松領帶,額頭傳來一陣陣抽疼,他合上了雙眼。雖然腹部傳來饑餓感,但是他卻沒什麽食欲,以前感冒有這麽不舒服嗎?
腦袋疼得越發厲害,他用力按了按,絲毫沒有緩解,林蘊青明明幫他洗頭時是這樣按的,涼涼的指尖會按得他很舒服。
他直起身,從桌面上摸來手機,撥了電話。
“林蘊青,今天中午做飯嗎?”電話接通後,他就直奔主題。
得到肯定的答複,溫灼覺得腦袋似乎又沒那麽疼了。
“給我送飯,現在過來。”
挂了電話之後,他才繼續工作。
過了一會兒,他瞥了一眼顯示屏上的時間,十分鐘了,林蘊青應該差不多到了。
他拿過桌面的文件,看了一會兒,簽字,擡眸看看時間,十五分鐘了,還沒到了。
溫灼哼了一聲,耐着性子繼續看下一份文件,然後簽字,看時間。
二十分鐘了,人影都沒一個。
他拿起手機,再次撥通了電話。
“林蘊青同學,請問你這次是選擇什麽交通工具過來的?二十分鐘,你走路都能到了。”
“快到了快到了,我順路去王醫生那兒取了點藥。”
“你去他那兒順哪門子的路?”溫灼揉了揉額頭。
“別急別急,急得話會燒得更厲害的。”
溫灼果斷挂斷通話,他是傻了才讓林蘊青過來,今天早上才剛被氣完,怎麽就不吸取教訓。
但林蘊青肯定是去幫他取藥的,哼,溫灼抖了抖腳,關心則亂,沒辦法,原諒他一次。
溫灼低頭看了會兒文件,發現密密麻麻的字看着看着就有些模糊,看不進去,幹脆把文件放到一旁。
又看了看緊閉的玻璃門,他撥通了助理辦公室的電話:“待會兒林蘊青過來給我送午餐,跟樓下前臺說一聲。”
過了漫長的十分鐘後,溫灼終于迎來了林蘊青和他那個粉粉嫩嫩的便當包。
他掃了一眼鼓鼓囊囊的便當包,突然覺着粉色也蠻順眼的。
林蘊青走了進來,就看到溫灼已經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有一瞬間他覺得溫灼像在乖乖等開飯的小朋友。
“怎麽樣了?”他把便當包放到了茶幾上,“還燒嗎?”
溫灼擡眸瞥了他一眼:“林蘊青,作為生活助理關心雇主的身體狀況是你的本職工作,你應該主動一點,不要什麽都問我。”
比如這時候應該主動探手過來摸他的額頭,親自測一下他到底還燒不燒。
“是我失職了。”林蘊青放下背包,從裏面掏出了一袋藥和一把額溫槍。
看到怼到眼前的額溫槍手柄,溫灼:……
真是一點生活情趣都沒有!
作為科技公司高層的溫總,此刻感受到了科技發明對人與人之間的溫情的負面影響。
“38度。”林蘊青難以置信地看着額溫槍上面的數字,“怎麽比今天早上還高了?你做了什麽?”
“被你氣的。”溫總面色不善地從便當包裏拿出了他的午餐。
林蘊青:……
他懷疑自己成為溫灼此次感冒的專用背鍋俠了。
午餐非常簡單清淡,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盤水煮青菜和水果,就沒了。
“你吃你自己的,不用跟着我吃這麽淡。”意識到林蘊青貼心地根據他的病情調整了飲食,溫灼也貼心地說了一句。
“我在家吃了排骨飯才過來,這些是特地為你做的。”
“是我低估你了,感謝你的良苦用心。”溫灼夾了一口青菜。
“等你病好了,我也可以給你做排骨飯。”
“哼。”溫灼本來就沒什麽食欲,吃得不多,用完餐後就半靠在了沙發上。
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溫灼微微直起身,目光卻瞥到了茶水間裏的身影,林蘊青正在洗飯盒,要不要在辦公室放個洗碗櫃?
“溫總,這裏有幾份文件需要您簽一下。”周特助拿着文件走了進來,打斷了正在物色洗碗櫃擺放位置的思考。
溫灼起身回到辦公區。
“對了,我剛剛去王醫生那兒取了藥,你吃了之後休息一下。”林蘊青一邊從茶水間走出來,一邊說道。
看到溫灼回到了辦公桌前繼續工作,他眉頭微皺:“你感冒還沒好,不休息一下嗎?”
“溫總身體不舒服嗎?是否需要聯系醫生過來?”周特助問道。
“不用,小問題。”他頭也沒擡地回答,簽好一份文件後,擡頭看向林蘊青,“藥放那兒,我待會兒吃。”
“為什麽待會兒?現在不能吃嗎?”林蘊青把藥從藥盒拿出來,并倒了一杯溫水。
“現在就吃。”他把水杯遞給溫灼。
接過藥和水杯,溫灼擡頭看了站在一旁的周特助一眼:“沒辦法,他就是愛瞎操心。”
周特助:……
在盯着溫灼吃藥的林蘊青覺得自己像在哄孩子,而且這個小朋友還十分任性。他有理由懷疑溫灼發燒燒傻了。
等溫總吃完藥,簽好文件後,周特助拿着文件離開,他總覺得溫總這感冒感得挺樂在其中的,這不,臉色比今天早上開會時好太多了。
“我覺得吃完藥休息一下,有利于病情好轉。”林蘊青拎着收拾好的便當包走到辦公桌前。
溫灼靠在椅子上,目光瞥到他這副收拾妥當的模樣,聲音悶悶地說了一句:“頭疼,睡不着。”
“怎麽還頭疼了?”林蘊青擰起了眉頭。
“你幫我按摩一下,林助理。”溫灼起身走向沙發,“給你發獎金。”
林蘊青才意識到他這個「林助理」指的是自己:“我不會按摩。”
“我也沒指望你會,我哪裏疼就幫我按一下就行。”溫灼已經半躺在了沙發上。
“哦。”林蘊青走了過去,“那你哪裏疼?”
溫灼用指尖指了指眉尾往上的位置。
林蘊青的動作輕而緩,當微涼的指腹按壓下去時,他覺得整個人都好了不少,頭中的鈍痛感頓時消散,眼皮也沉了許多。
而此時咚咚的敲門聲再次打擾了他的安逸。
“進來。”溫灼抿起了嘴角。
“溫總,打擾……”拿着文件進來的周特助看到這個畫面,溫總半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而身後安靜溫和的青年正垂着眸給他按着額頭兩側。
周特助很快收回目光,把文件放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溫總,這邊有幾份文件需要您看一下,文件不急,我先給您放到桌上。”
說完,他就快步走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到了門外的周特助回過神來,呼了一口氣,希望沒打擾到溫總。
溫總以前也不是沒感冒過,但作為鐵骨铮铮、傲骨嶙嶙的男子漢,以往感冒的溫總和平時沒什麽不同,甚至因為生病了情緒更加急躁,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幾乎能把感冒吓沒。
這次感冒的溫總就很不一般,要送飯,藥也要送到嘴邊,還要按摩,簡直有點恃寵而驕,哦不,是恃病而驕。
這模樣他熟悉得很,他家剛滿四歲的兒子就是這麽幹的。
“看來亞蘭真是缺你一會兒都不行。”林蘊青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額頭,“吃頓飯的時間,周助理進來了兩次。我看他才像老板,你就是個打工的。”
看着溫灼神情稍微放松的模樣,他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午休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溫灼的工作也沒停過,而且還發燒頭疼。
唉,他肯定是在用工作麻痹對白月光的思念。
“最近有個項目比較棘手。”溫灼拍了拍他的手背,“認真工作,別偷懶。”
“行行行。”
林蘊青給他按了一會兒後,看到時間也差不多了,于是催着溫灼去休息室睡午覺,他才拎起便當包離開。
不得不說他這個生活助理當得蠻稱職的。
溫灼睡醒後感覺好了不少,頭也不疼了。
他擡手摸了摸額頭,還能想起林蘊青溫涼的指腹停留在上面的感覺,嘴角微揚。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睡了半個小時,也看到了手機上方的消息提醒。
「溫先生,請問這個月29號要過來嗎?」
看到這條消息,溫灼原本輕松的心情猶如裹上了沉重的鐵塊,緩緩地沉入漫無邊際的灰暗的海底。
他垂下眼簾,雙唇抿緊,眸色深沉。
「是。」
——
通過此次患難與共,雖然是溫灼單方面的難,林蘊青覺得自己與溫灼的關系應該是還不錯了。
溫灼的感冒雖然已經好了,但林蘊青不能理解的是溫灼留下了一個後遺症,每天都要他幫忙吹幹頭發。
不過這正好佐證了他倆逐漸變好的關系,畢竟剛開始時,溫霸總可是生怕他們之間有超過社交距離的接觸。
但是某天,林蘊青再次感受到了職業生涯的危機。
晚上,他主動前去敲響了溫灼的房門:“在嗎?我進來了。”
林蘊青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沒得到回複,可能是溫灼還在洗澡,他今天回得比較晚,而且也不在家吃晚餐,應該是又加班了。
每天大部分工作時間都在摸魚的林同學同情了溫總一秒鐘。
他推開門走進去,猝不及防地發現自己闖入了一片黑暗。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将窗外的月光擋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亮。
空調溫度調得很低,門剛開,寒氣迎面撲來,像落入了冰窖。
有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開的是哆啦A夢的任意門,門裏面是極夜的極地。
“溫灼?”他輕聲喚了一句。
仍然沒有回複。
等眼睛适應屋內的黑暗後,他才看到趴在床上的人。
溫灼整個人陷入了柔軟的被子中,臉貼着枕頭,緊緊閉着雙眼,渾身散發生人勿近、請勿打擾、別理我的氣息。
這行為太過反常,林蘊青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應對。難道又生病了?
“今天要吹頭發嗎?”他放低聲音問道。
溫灼悶聲回了一句:“不用,你出去。”
是醒着的。林蘊青探究地看了他一眼,站了一會兒,發現他真不打算搭理自己,才關上了門。
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林蘊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回到房間繼續複習。
希望明天就恢複正常了,霸總可以任性一下下,沒關系。
臨睡前,他躺在床上翻了幾次身,最終還是從床頭拿過手機,打開V信,戳開了陸財神的頭像。
「陸先生,溫總今天出去喝酒了嗎?」
陸才恢複很迅速「不知道啊,咋了?」
林蘊青不知道怎麽回答,難不成說他覺得溫灼很奇怪?
正當他思考的時,陸才那邊自顧自說了起來。
「我看下時間,四月底了,是不是溫大哥做什麽了?」
「他是不是很消沉,不跟你說話了?」
林蘊青:……果然問對人了。
「他自從車禍好了之後,每年,哦不,也就去年,去年四月底他也這樣。醫生說是他自己消解負面情緒的表現,不用打擾他,反正打擾他他也不理你。」
林蘊青「為什麽是四月底,這個時間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我也不确定啊,我們之前也推測過,比如舒清當年去M國的時間,舒清第一次獲得國際大獎的時間,再比如舒清的生日是八月,溫灼的生日是十二月,八加四不就等于十二嘛。」
林蘊青:……他應該問錯人了,畢竟這群人都認為溫灼的白月光是舒清。這消息還沒他的靠譜。
放下手機,他看向窗邊,澄瑩的月光灑了進來,淡淡的,安靜的。
陸才的思路有可能是對的,能夠牽動溫灼的情緒,尤其是讓他落入負面情緒,應該就只有白月光了。
所以四月底和白月光有什麽關系?
帶着疑問,林蘊青睡着了。
第二天,周日,按照往常,他會睡一會兒懶覺才起來,因為這天的溫灼會早早起來吃了早餐,然後鑽進那個神秘房間,一般到午餐時間才會出來。
由于溫灼起得早,所以這天一般是他做早餐。
想到昨晚反常的溫灼,林蘊青起早了許多,他走到客廳後,發現客廳的落地窗還緊閉着,燈也沒開,窗簾仍然垂在窗前,只留了一條縫,少許陽光從縫隙透了進來,讓整個空間不至于陷入一片灰暗中。
溫灼還沒起來嗎?
他有些疑惑,往窗邊走去,路過沙發時,才猛地發現坐在沙發上的人。
溫灼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目光有些怔然地望向窗邊,整個人似乎與室內的灰暗融為一體。
“早上好。”林蘊青輕輕地打了一聲招呼。
溫灼緩緩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随後又把頭轉了過去,沒說話。
看來還沒恢複正常。
“吃早餐了嗎?”林蘊青走到廚房,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餐桌。
看來還沒吃。
“我今天出去。”溫灼低冷的聲音從客廳輕飄飄地傳來。
“出差嗎?”林蘊青口裏叼着牛奶盒的習慣,走到他面前。
溫灼偏過頭,不看他:“不是。”
林蘊青看着他移開的目光,吸了口牛奶,從昨晚到現在,溫灼是不是一直沒有看他的臉?
這說明什麽?說明和白月光有關啊,因為他和白月光長得像啊。
林蘊青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是個替身。
随後他看到了溫灼從沙發上起身,往門外走去。
林蘊青急忙跟了上去:“我明天要請假,回一趟學校。”
“知道了。”回答的聲音仍然不帶着情緒,近乎冷漠,跟他的表情一樣。
“你今天回來嗎?”林蘊青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不回。”溫灼走到電梯前,自顧自地按了電梯按鈕。
“你明天有空嗎?我……”林蘊青張了張嘴,但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被打斷了。
“沒空。”溫灼轉身進了電梯。
林蘊青看着緩緩合上的電梯門,樓層顯示器上的數字逐漸變小。
他口中低喃:“我明天拍畢業照,你要不要來……”
前幾天都還好好的人,今天态度就變得這麽冷漠了,雖然可能是因為白月光,但林蘊青還是感到有些委屈。
幫他吹了那麽多天的頭發,都白費了,再也不幫他吹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一直到了晚上,他都不知道答案,因為溫灼真的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林蘊青看了一眼溫灼緊閉的房門,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簾,小口地吃着面包。莫名其妙就遭到冷遇,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說到底,他心裏還是生氣的。但林蘊青沒空去消解自己的負面情緒,因為他還要趕往學校。
在以前的世界經歷過一次大學畢業的他,知道拍畢業照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早上八點,太陽已經有點曬,從地鐵站到學校大門的路上,沿途人群密集,賣花賣氣球的商販和學生的親朋好友們全都擠在了路邊,吵吵鬧鬧的,他心裏不禁煩躁起來。
他是穿了正裝出來的,領帶規規整整地系着,領口束着脖子,天氣很熱,襯衫貼在身上,有點不舒服。
林蘊青穿過人群,急匆匆趕到了宿舍。
他還沒進門,就知道裏面有多亂了。
門口堆滿了東西,幾位家長和男生站在門口。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宿舍裏果然亂作一團,小小的空間擠滿了人。幾個陌生的臉孔跟他打着招呼:“這位是蘊青同學對吧,怎麽這麽遲才過來?”
“一個人過來的嗎?你爸媽呢?”
“外邊很熱吧,喝口水。”
“你這身衣服不錯,精神!”
“聽我家阿員說,你家也在夏城,你爸是李富剛吧?之前我還跟他喝過一次酒,今天怎麽沒過來?”
各種聲音一起湧入他的耳中,吵得他頭昏腦脹。
兩位本地舍友都回來了,連帶着他們的親朋好友一起,而他們此時正擠在陽臺的鏡子前噴着發膠。
發膠刺鼻的香氛味和宿舍裏的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鼻子疼。
林蘊青揚起嘴角,神情溫和,但笑容卻不達眼底,他擠到他的書桌前,眼神在書櫃上搜尋。
他的桌上被堆滿了東西,各種裝着東西的塑料袋和衣服,都不是他的。
最後,他從桌底下找到了裝着學士服的袋子。
“不好意思,我先過去廣場那邊了。”他抓起袋子,匆匆走了出去。
耳邊還能聽到舍友吳賢尖銳而刻薄的聲音:“人家今時不同往日,哪裏會搭理你們,他連他爸都看不上了。”
林蘊青來到了教學樓的衛生間,拿出學士服對着鏡子穿好。
他剛走出衛生間,就被幾個人圍住了。
他擡眸掃了一圈,除了那天在會所見過的劉淳,都是陌生面孔,除了劉淳,其他人都沒穿學士服。
“哎喲,這不是蘊青嗎?”劉淳笑眯眯地勾住了他的肩膀,語調抑揚頓挫,“你家老板今天怎麽沒陪你過來,這麽重要的日子。”
林蘊青推開的手,冷着臉往前走。
“別走啊,難得見一次,我們敘敘舊啊。”幾人圍着跟了過去。
“劉淳,人家能給你碰嗎?人家身心都是屬于大老板的。”話落,幾人哄笑起來。
周圍的目光也紛紛落在了林蘊青身上。
“是我不對。”劉淳舉起了雙手,“我可不敢跟大老板搶人,畢竟我沒錢,養不起。”
“你一個月工資都買不起人家身上那件襯衫哈哈哈哈。”
“有錢可真好,你看我們蘊青現在多看好,要是再遲點畢業,校草的位置非他莫屬。”
“啊,我也好想被大老板包養,我不想努力了。”
“別騷了,要抱也是抱富婆大腿,抱個男的,你惡不惡心。”
“哈哈哈哈,可能富婆給得不夠多。”
聽到後面越來越大的笑聲,以及察覺周圍逐漸彙聚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林蘊青緊緊抓住了手中的袋子。
灼熱的目光和小聲的議論,像是要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好能看出點什麽東西來。
林蘊青咬着唇,獨自走在人群裏,這次他倒不用擠了,因為廣場上看到他的人都會自動地向兩邊散去,為他讓出一條路來,但探究的目光卻如影随形。
他來到了一個偏僻的亭子裏,坐了下來,拿出手機。他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卻不知道問誰。
進了學校論壇,他才知道事情的經過。
「就業新方向,不限專業不限學歷,年薪百萬,不用996,這位同學的就業去向你羨慕了嗎?」
這個熱帖從昨晚開始就挂在論壇的首頁,被跟了幾千層。
貼子開頭先是說了一下如今畢業生就業難的情況,尤其是他們這種學校的學生,在校招時都是當分母當炮灰的,接着話鋒一轉,直接放出了一張頭部打了馬賽克的照片。
林蘊青抿緊嘴角,這是他的照片。
樓主開始從頭到腳分析這張照片,先是衣服的價格,接着是人旁邊豪車的價格,最後是普通人進不去的會所。
「這位走向人生巅峰的朋友是我們的校友喔,今年的畢業生呢,前幾個月還在便利店打工。」
樓主的這一番話頓時激起了人們的吃瓜熱情。
最後樓主甩出了一張兩個人在豪車前抱在一起的照片。
林蘊青仔細看了一下,是他扶喝醉的溫灼進車的畫面,其實只是輕輕扶了一下,但因為拍攝角度特別,看起來就像抱在了一起。
後面不斷有同學開始跟貼,逐漸扒出這是歷史學院的林蘊青。接着還有人放了他出入高檔商場和餐廳的照片。
甚至有同小區的校友跟着爆料。
「李富剛一家這個月出去旅游了,林蘊青因為畢業的事情要留在家裏,但是他這個月根本就沒回過小區,還從他繼母那裏騙走了兩萬塊,說是生活費。至于他在哪裏住,那就見仁見智了。」
「這個後媽是真的慘,一個月兩萬生活費,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笑死,人家現在可看不上兩萬塊,他身上那套衣服都不止兩萬了。」
「艹!富婆在嗎?餓餓飯飯。」
「那個會所,兼職工資也很高,之前我一位朋友就在那兒工作,某天晚上看到林同學,高興地去跟他打了聲招呼,結果林同學轉頭跟金主說我朋友打他,我朋友當場就被解雇了:)」
「拳頭硬了,這也太踏馬賤了吧。」
「不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怕別人說出去他抱金主大腿呗,敢做不敢認:)」
「更新一下,剛剛在廣場看到他了,回來拍畢業照了呢,但沒人陪他,沒有大老板,他爸媽也不在。」
「我看到他還是去衛生間換的衣服,笑死,這是怕別人看到什麽嗎?」
「人家要為金主守身如玉呢~」
林蘊青面無表情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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