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 黃明利 郭府

李治忽而轉身問胡祿:“等等, 昨晚大理寺為找黃明利搜遍了全長安?”

胡祿:“是啊,所有地方都找了,黃木匠全無蹤影。”

李治已覺出了不對勁,他負手站在府外, 道:“這人如果真要置黃明利于死地, 何必煞費苦心将他擄走, 在黃府就能就地解決, 之後再逃不就成了?”

胡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黃明利和圖紙一起消失只有一個原因。”電光火石間,李治恍然,眸光一閃,說道。

“什麽原因?”胡祿好奇地問。

“你想,如果最終目的是圖紙, 可綁匪看不懂, 會怎麽辦?”

“會抓了黃木匠逼問!”胡祿一拍腦袋,直言自己太笨。

“所以黃木匠不會有事了?”他眸光陡然亮了幾分。

“審出結果前不會有事,可若知道了,他也就沒了用處。”李治蹙眉, “黃明利應該是個聰明的,如果咬死了不說,還能給自己争取些時間。”

“我有個猜測。”李治頓了一下,似乎也在推導可能的概率。

“外城第一時間封鎖,黃木匠還在長安。可為什麽大理寺的人遍查不到?”

胡祿眼珠一轉, 坦誠說道:“奴才不知。”

李治兀自梳理思路:“這地方要能藏得下一個大活人, 方便審問,也能規避突如其來的官兵追查。”

“是啊,這就奇怪了,挨家挨戶也都查了。”胡祿茫然道。

李治忽然擡手敲了下他後腦, 提示道:“你聽過燈下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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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是什麽……”

“很簡單,你想想,你面前這座府邸看似‘空無一人’,可有沒有被搜查過?”

“啊——”胡祿張大了嘴巴,被李治點醒,“武皇已經下令抄家封鎖,前幾日剛把這裏翻了個底朝天,沒人再會認為這裏還要再查。何況,查封府邸後,要等宮中擇日處理,通常會收歸回去,兩年後再做買賣,大理寺官兵也就不再有權限進入……如果把黃明利往這一扔,把嘴一塞,誰知道裏面還有個人啊?”

李治也已整理好思緒:如果擄走黃明利和指使郭其平的是一個人——事實證明,可能性非常大,畢竟都是沖着李 * 治本人來的。

那麽,郭其平能為那人所用,說明他應該對郭府并不陌生,即便府邸被封,也有辦法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情況下破除封禁進入郭府。

打定主意後,李治抱着一線希望,命侍衛将門撞開,一行人進入府中搜查。

李治站在偌大的空曠院落中,看着侍衛們挨個翻遍了所有房間,最終卻一無所獲……

難道自己想錯了?

李治頗有幾分尴尬,不過轉念一想,本就是猜測,也沒有任何證據,找不到才是正常的吧?

他臉色微變:“咳……時候不早了,帶大家去這地界最好的酒樓吃飯怎麽樣?”這是忽然轉移了話題,為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侍衛們也不容易,跟着自己走了一天,拎着一堆西市買的東西搜遍郭府,也确實應當犒勞一下。

誰料,侍衛們卻猶疑着不敢搭話,低眉垂目半晌,才集體看向胡祿。

和太上皇同座吃飯,可是以下犯上之舉,可看李治如此真誠,似乎又有點不好拒絕。

胡祿一看這架勢,卻急了眼,斥道:“看我幹什麽呀!太上皇問你們呢!”

領頭的侍衛于是單膝跪拜下去行了個大禮,肅然道:“奴才萬萬受不得,還請太上皇收回成命。”

李治無奈搖頭,道:“吃頓飯而已,走。”

言畢,便帶着衆人朝府外走去。

胡祿緊随其後,忽而回頭,對侍衛們擠眉弄眼一番,用唇語示意他們一會兒別那麽多繁瑣規矩,否則太上皇不樂意。

結果下一瞬,卻發現院中井裏竄出一個黑影。

“啊——”

一陣刺耳叫聲從胡祿口中嚎出,吓得衆人神魂俱是一震。

“鬼啊!”

胡祿不管不顧地往前狂奔,整個人瘋魔一般,聲音都劈上了天。

走在前頭的李治腳下一頓,将他一把撈住,疑惑道:“搞什麽?”

胡祿這才想起,當着太上皇的面,無論如何不能失了儀态,于是打消了逃竄的念頭,打着哆嗦,緩緩回身禀道:“太上皇,有個……有個不幹淨的東西從那兒……”

他指着膳房外的那口井,嘶啞着嗓音說道:“就從那口井裏出來的。”

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高等學歷公民,李治自然不信什麽鬼神。

他吩咐侍衛們前往搜查,自己則擰着眉心,踱着步子過去。

見這架勢,胡祿自然不敢再膽小如鼠地綴在隊尾,一邊安慰自己,一邊乍着膽子走在太上皇身前,生怕有什麽妖孽驚了聖駕。

未走至近前,衆人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果然有東西!

侍衛們個個放下了手裏拎着的物件,拔出劍來,虎目圓瞪,弓腰馬步,做好了械鬥的準備。

李治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麽多武功高強的侍衛在場,李治自是不怕,只是聽胡祿誇張的形容,不知道那黑影究竟是什麽,心裏不免有些擔心。

是黃明利?還是刺客?亦或是綁架黃明利的歹人?

領頭的侍衛試探着邁步,近前一步 * ,藏匿于膳坊柴火堆後的人,簌簌抖動得更厲害了。

“誰?”李治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出聲問道。

對方沒有出聲。

李治沖侍衛使了個眼色,輕聲道:“抓。”

領頭侍衛會會意,布置好了隊形,一隊人馬便收攏成一個包圍圈,朝柴堆走去。

不多時,侍衛們已經輕手輕腳走至距離柴堆一米遠的地方,個個摩拳擦掌,準備活捉柴堆後的歹人。

誰料下一刻,那人竟心一橫,忽地閉了眸子,從柴堆後站起身來。

他頭發淩亂,破損的衣衫上盡是血污,嘴角還噙着一抹未幹透的猩紅血跡,将兩手舉得高高,帶着哭腔求饒:

“求各位放了我,我家中有價值千金的沉香木,是我畢生珍藏,當今太上皇所賜,各位若喜歡,我定回府取了雙手奉上!”

衆人一怔,領頭的侍衛認出他來,長籲一口氣,将劍緩緩入鞘。

“黃明利?”李治在天影下眯着眼睛斜觑,終于看清了站在膳房陰影裏的男人。

黃明利哪能聽不出李治的聲音?

現下他忽然得救,已是激動得雙手亂顫,薄霧迷了雙眼,從柴堆後踉跄着走上前來。

站定後,他顫抖着雙手撥開淩亂的長發,仔細打量着面前貴氣十足的男人,感慨老天待我不薄,正要去跪,卻被李治徑直扶起。

等李治松開自己,他幾乎雙腿站立不住,直往地上滑,一旁胡祿淺笑看他,還擠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太上皇,奴才怎麽敢當……”

黃明利猜測太上皇是為他而來,可這樣的殊榮他如何受得起?

眼下又是激動又是羞慚,尤其想到那把沒做完的工體力學椅,更覺有負聖恩。

李治卻比他更興奮,見到他那一刻,便已經開始暢想養生坊的至偉功業了。

于是,他再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回來就好,我正等着和你做上一番大事業。”

胡祿忽而想到剛才被他吓得半死的場面,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黃木匠,你怎麽從井裏跑了出來?”

黃明利平複了一下心情,緩緩說道:“他們問不出什麽來,就把我推下這井,叫我自生自滅,以為無人進來,不是淹死就是餓死。所幸,這井中雖有水,但水不深,可能因為郭太尉久不使用的緣故,成了廢井。”

胡祿點點頭,又道:“他們到底想知道什麽?”

“咳,我也納悶,他們非逼問我,這圖裏畫的是什麽兵器……我、我說是把椅子,他們壓根不信。”

李治聽了不由蹙眉,繼續問:“你認得出他們麽?”

黃明利搖了搖頭:“不認識,形貌都做了僞裝,我從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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