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 罷官 贓款（一更）

馮源的舉動古怪莫名, 看得阿童一臉郁悶。可他被塞了抹布，口不能言，只好掙紮着發出“嗚嗚”的聲響。

“說說吧，這家黃胖子養生鋪涉嫌抄襲我的産品, 該如何處理？”李治挑眉問馮源。

馮源此時也顧不得什麽表弟表哥了, 反正不是親的, 犯不着因為對方犯事把自己搭進去。

于是, 他歪頭想了一會兒，盡量收斂了擔心被牽連的緊張，沉聲道：“那自然是押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卿定罪……”

“這樣就完了？”李治蹙眉，對處理結果似乎有些不滿意。

馮源琢磨着是不是遺漏了什麽, 半天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一拍大腿說道：“臣……”

忽然想起不能暴露身份，立刻改了稱呼，道：“本官會在全長安範圍內搜尋有沒有其他山寨店鋪，一旦發現, 必會将其連根拔起，不給他們發展壯大的機會。”

阿童聽着，更覺蹊跷。

這哪裏像官大人對治下百姓說的話？分明是用着最正常的話，說着最恭敬的馬屁。

即便他再笨，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李治的背景應該不簡單。

但他有些不明白, 什麽樣的年輕官吏, 竟能淩駕于長安地方官之上？什麽關系能比兄弟關系更親近重要？

除非……

心裏剛閃過一個念頭，便聽門簾一動，一個裹着風塵的胖子邁步進來。

進門時，他嘴裏還正念叨着什麽：“阿童, 我去看過了，那貨……”

忽而一怔，沒看見被押在侍衛身下的阿童，卻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馮源，又驚又喜，脫口而出：“表弟，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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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馮源的臉色煞白如牆紙，難看得要命。

馮源掃視一圈現下的情況，這才發現屋內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氛圍。

他猶豫了半晌，決定搞清楚狀況，于是問道：“帶這麽多官兵，這是……要抓誰？”

馮源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李治，随後挺直了腰杆，緩緩對那人說道，道：“你。”

“表弟？你怎麽……”黃倦越聽越不解，指着李治就問起來，“這都是什麽人？”

馮源氣得恨不得把他拎出去：“什麽人？不是你該惹的人！別叫我表弟，幹出這種剽竊之事，我都嫌丢人！”

“剽竊？表弟……哦不，馮大人在說什麽，黃某實在是聽不大懂啊！”

黃倦琢磨了會兒，明白了 * 個大概，應該是那家東坊的養生坊老板找來，還生出事端報了官。

可這有什麽，馮源至于這麽畏畏縮縮的麽？真把自己當百姓父母官，要主持公道了？

想到這兒，黃倦倒有些瞧不起這位表哥了，竟漫不經心地負手走上前來，看了眼被侍衛塞了嘴巴的阿童，說道：

“馮大人，平時也沒見你這麽不偏不倚啊，這人不就東坊那李記養生坊的老板麽？窮得連個開張儀式都辦不起，也不知道多雇幾個夥計搞宣傳，為了省錢還搞出一個衆籌計劃來，免費叫大家來幫他賣貨……笑死我了，這麽摳門，真賺了錢，傻子才會分給別人呢，我看他們就是騙子！我這是為民除害你懂嗎？”

馮源恨不得塞住自己耳朵，把如此犯上的話過濾出去，甚至無數次想沖上前堵住黃倦的嘴，可李治卻板着臉擰着眉搖頭，示意他說完。

“為民除害？”李治氣笑了。

他偏過頭問馮源：“聽到了麽？你現在還不趕快為民除害。”

黃倦忙點頭，還伸出胳膊去搡馮源：“去啊，快把他抓起來，想什麽呢？”

馮源臉色一沉，看來今日只能大義滅親了。

他一個眼風過去，一左一右立時來了兩個侍衛，毫不客氣地扭了黃倦胳膊，将他按壓在矮櫃上。

黃倦臉被抵在櫃板上，所幸沒被塞住口，于是大喊大叫道：“馮源，你竟敢這麽對我，是不是收了黑錢了？他給你多少？我三倍給你還不成嗎？”

李治瞧着他狗急跳牆的模樣，在矮櫃上敲擊的手指一頓，忽然擡了眸，道：“贓款。”

馮源立刻明白了，他目視黃倦，道：“賬本在哪裏？”

黃倦本就面色烏青，現在聽了這話，臉部肌肉都繃緊了：“馮源，你特麽……”

手下的官兵眼疾手快，給他嘴裏喂了團抹布，才讓他閉了嘴。

馮源自行轉到櫃臺後，拉開抽屜翻找，又吩咐幾個手下一起，指明了幾處。

不一會兒，後院門簾一動，打頭的侍衛手裏拎着個老厚的賬本冊子，一言不發地放在馮源面前的桌子上。

馮源将賬本捧在手裏，默默走到李治身前，将賬本呈給他。

“李老板，您看看，這款項有沒有問題。”

李治接過賬本，粗略翻了一翻，就發現了許多問題。

“這兩筆錢對不上，分明是同一種産品，單價卻不一致，也沒有标明是否有折扣……還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支出，沒有寫具體用途，金額又十分巨大，需要好好調查。”

“是。”馮源聽着李治的質疑，冷汗都要淌下來了。

“馮源。”李治見他一臉緊張樣，吓得魂不附體，已經猜到幾分，便道，“你和黃倦是表兄弟關系，平時沒少受他照顧吧？”

“嗯……是、是啊……”馮源支吾着道，那一瞬，他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行。”李治拍拍胡祿，道，“既然受他照顧，想必是收了不少好處。先扒了馮 * 源這層官服，叫他在家等着，讓大理寺的人來處理吧。”

胡祿忙不疊應了，李治一行帶的幾個侍衛邁步上前，一腳将馮源踹歪在地上，把他的外衣連撕帶拽地扒下來，然後對馮源帶來的一臉懵逼的官兵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罷官？”

好歹都是府衙的人，罷官是見過，可沒見過被一個養生坊老板罷免的。

看到這兒，連阿童都意識到了不對勁，這人哪裏是什麽窮店主，絕對有着不小的來路。

可來頭究竟有多大，誰也說不清。

“去，把你家主子……把馮源押回府，還有黃老板、阿童，捆嚴實了送大理寺。我本來想，這等小糾紛，地方官處理就行了，誰知道這京兆尹還跟老板沾親帶故，可該避避嫌。回去叫大理寺卿好好查查，這賬本裏問題不小，說不定能牽出別的東西來。”李治沉聲吩咐道。

對方帶的官兵一愣，接着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來的時候自家主子還是馮大人，現在怎麽就成了罪犯，還要自己押回去……

可手下人這一頓，馮源卻有些着急了，直接帶着哭腔開了口：“別站着不動了，沒聽見李老板的吩咐？”

“馮大人，這……”

領頭的從官剛一開口，就被馮源截斷了話頭：“我已經不是馮大人了，鎖了我帶回去吧，再耽擱下去，恐怕我連腦袋都要不保了。”

胡祿見這一幹人等實在啰嗦，便走上前去，附耳在領頭的耳朵旁低語一句。

對方吓得一個哆嗦，腿都軟了，目光掃向李治，卻一觸即收。

胡祿又從自己帶的人數不多的侍衛裏撥了兩個過去，交待說：“完事抓緊回宮。”

一行人被帶走後，李治在屋內坐了會兒，這才命人封了這間店鋪。後又在童林道轉了一遭，李治選了兩個位置，給了定金盤下來。

十月初三，李治辦了件大事——麻衣街、童林道四家店鋪開張，和重新大操大辦開張的東坊李記養生坊一起，成了全長安最引人注目的事件。

原本東坊很多店主并不知道從前的茶店易了主，現在不僅知道了，還紛紛猜測起新店主的來歷。

一開就是這麽多店鋪，可真是大手筆。金字招牌寫得大，尤其換了新的招子，懸在店鋪兩側，格外顯眼。

這一操辦，來攀關系的人自然不少，不少店主為了抱緊大腿，都提了自家店裏的招牌貨趕過來，在一片鞭炮聲中，匆匆進店道賀。

“祝老板生意興隆”之類的客套話不絕，這一天，養生坊收到的點心、茶餅、紙硯、挂飾不勝枚數。

李治都遣人放在一旁，自己則從付申手裏接過新上的茯苓膏，用勺背輕敲，彈性十足，可見火候掌握得不錯。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挖了一勺送進嘴裏，細細品咂。

入口微涼，清苦中帶了甜，叫人回味無窮。

可見到李治微微蹙眉，付申心中一緊，連忙問道：“怎麽？爺 * ，不好吃麽？”

“味道倒還好，只是品種有些單一，其實可以放些不同的料，制成秋梨茯苓膏、山楂茯苓糕、蜂蜜茯苓膏……”李治擡眸觑了眼付申，說道。

“好嘞，爺。”付申轉頭要進後院繼續加工，卻被李治忽然叫住。

“你認領一家店吧。”

“爺……”付申一愣，沒大明白他的意思。

“五家店都開業了，今後我實在沒精力管，東坊這家總店我還要坐陣，其他店鋪日後要各選一個店長，我空閑了會去看看。”李治笑道，“你這麽多天盡心盡力，雖然多賞了你些俸祿，但還不夠，你親自經營一家店，也算替我分憂了。”

付申手裏端着的碟子一歪，碟中的茯苓膏差點掉落在地。

他萬萬沒想到，這等好事竟會落在自己頭上，一時間神情僵住，半晌才想起道謝。

“別謝，我還有無數藥食新品要你幫着做，去到新的店鋪，要負擔的責任只會更重。”李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