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姜詠之,救救我!”

姜詠之人在機場,馬上就将離開。他不想接這通陌生電話的,只是精神恍惚按錯了鍵。林紹約聲音尖利刺耳,不用拿到耳邊也聽的一清二楚。

“救你?”

林紹約哭的撕心裂肺。姜詠之惡毒的想,這聲音真是洪亮,跟之前爆出豔照的鄧凱的深情婉轉截然不同,加上清俊優雅的李青,李二少的後花園品種真齊。

“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他出車禍的,我去搶方向盤只是因為我太激動了,我沒想要傷害他,真的,你相信我,救救我吧,李仰會殺了我的!”

姜詠之心說,我巴不得你殺了他,這樣大家就都解脫了。嘴巴卻不受控制的說:“如果你從晉江大橋上跳下去,沒有死的話,我就幫你求情。”

整個劇組裏,姜詠之只跟導演編劇還有自己的替身譚亮有聯系,也只有這些人提前知道他要出演男主。而對于劇組其他人來說,姜詠之無疑是空降來的。

對于這個沒有演技,說他花瓶都分不清是唐宋元明清哪個朝代、空有其形、仿的不走心的姜詠之來說,大部分人都覺得他根本不配飾演這個角色。有意無意的,他遭到了整個劇組的抵制。

明明是男主,無論做什麽,都會被人怠慢,連吃個盒飯,都會挑最底下壓壞的那份給他。姜詠之不在意,孫蒙氣的仰倒,把那盒飯搶過來往垃圾桶裏一扔,自己跑出去買了一堆好飯好菜回來。于是姜詠之耍大牌,不滿劇組待遇什麽的傳言慢慢的就流了出去。

孫蒙發現自己欠考量給他闖了禍,買了個六寸的起司蛋糕去找姜詠之道歉。路過酒店前臺,被人給叫住了。

“下午好,能帶我去見之之嗎?”

姜詠之正在心煩,壓變形的盒飯也就算了,反正只是浸了點油出來,或者是分量上少幾口罷了——反正那盒飯的量也吃不飽,少不少那兩口真心區別不大。但是送洗的戲服拿回來,內裏多個腳印這就有點煩人了。

這異國他鄉,他身邊所有的大小事都由孫蒙一手包辦,每天忙上忙下,肚子上那圈肉的體積都縮水了,總不能以後還得讓孫蒙幫他兼管戲服吧?那樣恐怕顯得更大牌了。況且,戲服不能下手了還有道具,道具不行還有別的,除非這部戲就他們幾個人來拍,否則那些不滿他的人,總能找到途徑發洩自己的不滿。

姜詠之不在意、不追究的态度,也讓他們越來越放肆了。可他能追究能在意嗎?他只是一個自身毫無實力,被人包養的小明星罷了。

以前這樣的事情也發生過,但是遠沒有這麽多。大概是這次他上升跨度真的是太大了,考驗了很多人的心裏承受能力。而以前他不在意演的怎麽樣,沒有得失心,也就不會這麽敏感,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兒影響心情。如今心境陡然一變,這些本該習以為常的刁難使他靜不下心來演戲。搭戲的演員跟附近的工作人員都用懷疑的眼光看着他,明明知道該怎麽演,他卻無法将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傳遞出去,屢屢失誤。他一犯錯,那些目光便更理直氣壯了——“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成了惡性循環。

姜詠之撓撓頭,掏了掏口袋,又去抽屜裏找了一圈,他想找根煙,可是他早就在幾年前陪着李仰一起戒了,這個房間裏根本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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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清楚的很,他還是神經質的繼續在翻找,衣櫥,行李箱,甚至浴室。

孫蒙一打開房門,就見他頂着一頭亂發,慌張的像個小孩一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臉色不自然的潮紅。

跟在孫蒙身後的男人放下行李箱,快速的走過去抓住他胳膊:“之之,怎麽了?”

姜詠之愣了一下,目光才漸漸有了焦距,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眨眨眼睛:“阿喻,你怎麽來了?”

夏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笑了笑,說:“我還沒來過e國,正好最近有空,你又在這邊拍戲,就來玩玩。你不會趕我出去吧?”

“當然不會。”姜詠之挺開心的,夏喻的忽然來訪就像在他烏雲遮頂的天空上戳了個窟窿,不足以挽回陰郁的大局,但是透進來的一縷陽光足矣給他安慰。

“快去洗洗手,”前腳剛進門,後腳夏喻就像自己才是主人一樣對姜詠之招呼起來,“孫蒙買了你喜歡的蛋糕。”

等姜詠之進了洗手間,孫蒙湊到夏喻跟前小聲問:“你有沒有覺得姜哥最近狀态有點不對勁?”

夏喻眸光微閃:“有嗎?”

孫蒙忙不疊的點頭:“忽然一下子上進去學演技也就算了,以前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怎麽看他的,我跟着姜哥這麽多年,第一次發現他有壓力。”

“這是好事啊,有壓力才有動力嘛。”

孫蒙搖搖頭,不敢茍同的樣子,可到底說不出哪裏不對。

孫蒙女朋友為了督促他減肥,放了狠話,說孫蒙不把肚子瘦下去就不結婚。所以蛋糕只有姜詠之跟夏喻兩個人吃。吃完以後夏喻突然來了興致,泡了壺茶,拉着姜詠之坐在封閉的陽臺上一邊看雪景,一邊說一些陳年舊事。好多從別處聽來的臊事,也被他修修改改套在自己身上,講給姜詠之聽。姜詠之繃緊的神經緩和下來,忍不住向夏喻說起最近的不如意。

夏喻說:“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破解,”對上姜詠之忽然亮起來的眼睛,又補充道:“只是很難。”

“你先說說。”

“他們可以影響你,你也可以反過來影響他們,帶他們入戲,讓他們忘了現實裏的你。”

夏喻看着沉默的姜詠之,對方眼中一劃而過的哀傷就像在說“我能行嗎”。

夏喻想起來之前單獨去拜訪郭少志,郭少志口中那個大學校園裏的姜詠之。那時候的姜詠之表情匮乏,但是遠沒有到面癱的程度,他開朗樂觀,無論誰看了都覺得他好像是在笑。而且雖然話不多,可是人緣很好,自信強大,偶爾這種自信強大會讓他顯得有點聖母,因為覺得沒有什麽事情是自己辦不到的,于是對于別人用在自己身上的卑劣手段半點不放在心上。輕微臉盲也有,不過只要他接觸兩回,也就能記住了,反正大學裏他從來沒有因為臉盲引起別人的注意。剛剛上來的路上,他也問過孫蒙,據說當初姜詠之第二次見孫蒙,就已經能清楚把人分辨出來了。

可是看看現在他眼前的姜詠之。之前一直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好不容易找到目标,嘗試去努力,卻輕易就失去了信心。自己的話不多,也同樣不相信別人的話。也不愛跟別人接觸,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裏,無所事事的時候可以發一整天的呆。臉盲的厲害,與其說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态度,不如說他把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了。就像這個房間和房間外的大雪。

在空屋子裏待太久了,會生病的。

夏喻溫柔的握住姜詠之的手:“劇本在哪裏?我給你配戲,咱們試試?”

“好。”

夏喻不是科班出身,又專注于音樂,經驗也少,演技還不如姜詠之。念臺詞的時候幹巴巴的照着劇本念,不念臺詞的時候就專注的盯着姜詠之看。

姜詠之忍無可忍,推開他腦袋抱怨:“你別總盯着我看……”

“我盯着你看你都受不了了,那別人盯着你怎麽辦?”

“……”

姜詠之只好忍着紮人的目光,硬着頭皮上,很快也就放開了。

酣暢淋漓的表演了一下午,姜詠之忘記了夏喻,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渾然忘我的沉浸在角色中,最後停下來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夏喻搖頭失笑:“你只是自己這樣可不行,咱們說過要讓你的表演去帶動別人的。我可還沒有被你帶入戲。”

姜詠之累的夠嗆,叉開腿坐在地板上發出爽朗的笑聲。

一直在角落裏假裝自己是立體壁紙的孫蒙露出見鬼的表情。

“走,我請你吃完飯,難得來一次,咱們去嘗嘗土生土長的e國菜的滋味。”

“好啊。”夏喻伸手把姜詠之拉起來。

兩人慢步在白雪皚皚的e國街頭,對兩旁的餐館品頭論足的時候。數千公裏外的華國境內,一個外國人則為姜詠之愁白了頭發。

他是L&Lc的禦用攝影師,佛洛爾。

跟姜詠之解約之後,他很快相中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相當不錯的混血模特,花了一下午完成了所有拍攝。他帶着這份合約和硬照剛剛回國,立刻被叫到了BOSS跟前。

“你真的對這些照片滿意嗎?”BOSS說。

“當然。”

“那你為什麽愁眉不展?”

“或許我是累了,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假期讓我有時間去爬爬山或者潛潛水,我馬上就笑給你看,還可以給你一個擁抱。”

BOSS震驚的看着他,佛洛爾這才發現自己說多了,尴尬的咳嗽兩聲,別開頭看向窗外的風景,佯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BOSS哄然大笑:“老夥計,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麽活潑。之前有人告訴我,你在華國工作期間對一個小演員喋喋不休了一下午,我幾乎沒有猶豫就給他推薦了心理醫生,不過現在看來,或許華國人真的對你施了魔法?”

佛洛爾不接話,BOSS接着說道:“可是你卻對神奇的魔法師先生不滿意。”

佛洛爾讨厭談論姜詠之,每當想起這個人,他就覺得擲鐵餅者把鐵餅忘在了他胸口上。如果BOSS非要提起他的話,他只能生氣的回應:“他并不是什麽魔法師,只是一個僵硬到連眼神都凍住的蠢貨!”

“老夥計,這一點都不像你。你忘了你引以為傲的眼睛了嗎?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麽糟糕,恐怕你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把他請出去,而不是兩個蠢貨湊在一起消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佛洛爾愣住了。

“你總是說他不足,是因為你對他的期望很高,對嗎?”

無從反駁,佛洛爾不得不承認,BOSS了解他,有時候勝過他自己。

“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還留着那些照片。”BOSS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勇于面對自己的錯誤,能讓未來的我們不再犯一樣的錯誤。”

于是佛洛爾剛剛回國,又帶着另外一份合約飛回了華國。真是諷刺,之前他們才付給對方違約金,現在又眼巴巴送來另外一份更大的合約。而關鍵是,向來寡言少語的佛洛爾先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在酒店住了幾天,每天都對着鏡子練習,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準備卻被星娛告知,姜詠之出國拍電影去了。

哦,天吶,佛洛爾最讨厭冰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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