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姜詠之在李家住了兩天就待不住了，出次門要經過幾道哨卡不說，早上跑個步感覺到處都是眼睛盯着。他好好的一合法公民，搞的好像有反人類反社會傾向一樣，偶爾暴躁的真想幹點什麽出來才不枉費這樣嚴密的盯梢。這種住在籠子裏的安全，跟監獄有什麽區別，得是神經多粗才住的慣？

總之姜詠之是享受不來，匆匆去跟李仰道別，李仰哀怨的看着他，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姜詠之想，李仰不愛回家來住，除了家裏沒人，也因為這個吧。可惜現在龍困淺灘，只有這裏能住。想着想着就心軟了：“要不，你搬去跟我住？”

說完，姜詠之就後悔了，可是混跡商場的李仰深谙機會稍縱即逝的道理，哪裏會給他反悔的餘地，立刻從衣帽間拖出早就準備好的旅行袋，帥氣的一甩頭發：“走吧。”

姜詠之立刻有種後背汗毛立了起來的危機感——他這是被算計了吧。

李仰前腳剛進他家，後腳夏喻的電話就來了。姜詠之瞪着不依不饒震個不停的電話，直覺還是不接的好。

“誰的電話，你這麽苦大仇深的樣子？”李仰将行李往沙發邊上一擲，擡手就想幫他接。

姜詠之哪裏敢讓他接，李仰一開口，夏喻恐怕就得奔上門來。于是又把手機揣回兜裏：“夏喻的，不想接。”

李仰笑的意味深長：“你不接他電話，就不怕他找上門來？”

姜詠之準備提行李的手一頓，心說還真有這種可能性，立刻頭疼起來。

“不如我幫你接？”

李仰沒骨頭似的貼在姜詠之背上蹭了蹭，可惜他個頭跟姜詠之差不多，半點沒有小動物的可愛感，倒蹭的姜詠之有點毛骨悚然。他再蠢也知道這電話怎麽也是不能讓李仰接的，側身一躲，差點把李仰讓到地上。

或許是現在李仰沒錢沒勢，還借住在他家屋檐下，又抱着遲早要跟李仰分手的念頭，沒以前那麽顧及這家夥了，姜詠之手一指，使喚起李仰來：“你把行李拎進去吧。”

李仰悻悻的撿起行李甩到肩膀上，擺出一副遭人嫌棄後低迷落拓的樣子，再抗着這麽個大包，頗有遠走天涯的滄桑感，可惜姜詠之還在愁怎麽跟夏喻說這事兒，沒那麽多閑功夫去留意他易碎的中二心。只在他要開主卧房門的時候開口道：“放客房去。”

“啊？”李仰不可思議的回過頭，手還留在門把手上，茫茫然的眼睛一下子把年紀減去了一大截。萌點奇奇怪怪的姜詠之心跳斷了一拍，咳嗽一聲，堅持道：“你住客房去吧，我家沒書房，免得工作互相打擾。”

寶貝兒，能不能想個別的借口？他的工作從來不帶回家，而姜詠之的工作……書房又不是今天才沒有的，看劇本什麽的不都是他抱着姜詠之一起看的？李仰正想說話，姜詠之剛剛安靜下來的手機又嗡嗡的震動起來，他突然想起夏喻，想起夏喻在機場邊的一番話，硬生生将已經冒到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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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住客房就住客房吧，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姜詠之！你不是去跟他分手的嗎？在他家住了幾天不說，還把他帶回自己家了！你是不是沒搞懂什麽叫分手？？”夏喻氣急敗壞。

姜詠之瞟了李仰一眼，帶着不自知的警告意味，捏着手機去了陽臺。

他将李仰的現狀一說，夏喻嘲諷的哼笑說：“他慘？他是挨了餓還是受了凍，這世上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多了，你要發慈悲不如捐點錢給孤兒院，李仰有爹有媽，輪得到你操心嗎？”

“……”夏喻說的沒錯，只是看慣了曾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李仰，如今落差大了點，細想起來好像真的不能說慘，他甚至都不像別人投資失敗，還要欠一屁股的債。姜詠之無言以對。

“你說話啊！”

“我都已經邀請別人來我家了，總不能才進門又把人趕出去吧？”

夏喻沉默了一會兒：“我之前住的那套公寓還空着，地段環境都不錯，你明天來我家拿鑰匙，讓他去那邊住！”

李仰不會去的……意識到自己這麽想的時候，姜詠之下意識的去想原因。如果李仰真的只是不想住爺爺家，他給的錢租房買房都夠了，讓他接受施舍一樣住到夏喻家裏，他是絕對不會樂意的。李仰之所以會住到他家來，不過是需要人陪而已。

李仰收拾好房間，說晚上會回來吃飯，借了姜詠之的車鑰匙出門。

其後幾天李仰都是早六七點出門，晚上不到十二點進不了家門，姜詠之每天起床的時候，只剩下溫在廚房的早餐，等他晚上失眠在卧室裏發呆的時候，隐約能聽到一些李仰回來找東西吃的動靜，基本上幾天碰不上一面。

姜詠之無形中松了口氣，偶爾會覺得有點開心，這套房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陪他住在一起，哪怕見不着人。偶爾又因為見不着而有一些憂郁。他将這些情緒都歸咎在愛情電影的後遺症，習慣了深情男主的視角，總想找個目标放些感情進去，其實都是閑出來的毛病。

他跟李仰的關系，知道的人不多，又因為李仰本身情人就多，他淹沒在其中，絲毫不引人注意。李仰倒臺比起李青這樣貼上李仰真愛标簽的人來說，姜詠之受的影響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同樣也因為他本身就沒有什麽資源人脈口碑演技，李仰失勢，他一下子失去了主要的工作來源，最近都賦閑在家。

南姐美其名曰：調整狀态。

這一調整就是半個月，調整到姜詠之感覺都快忘記自己是幹嘛的了，這才跑公司去搶了個劇本。那是一個綜藝節目的劇本，以姜詠之在外人眼中的水平，去了也就是站在主角背後，偶爾露下臉，給節目提升下顏值。在将近一個小時的節目裏，臺詞不到十句。

這樣的節目南姐是不想讓他上的，剛剛拍完的電影據說姜詠之狀态神勇，不說新人女主，連演技不俗的餘江熙都不能跟他争奪鋒芒。雖然電影上映還有好一陣子，姜詠之的進步暫時沒人知道，但是現在她就要開始考慮姜詠之形象轉變的問題。

這樣的花瓶工作，還是少接的好。

但是因為電影拍攝拖延了時間，之前定好的通告都推了，一時半會兒哪裏去找各方面都滿意的？姜詠之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顧南姐勸解，執意将劇本帶回了家。

這晚上李仰回來的格外晚，姜詠之用平板看了這檔綜藝節目往期的幾集，拿着劇本在臺燈下記。聽到動靜時，聲音已經近在卧室門外。他連忙關了臺燈，往被子裏一縮，閉上眼睛裝睡。

幾息功夫，剛剛關掉的臺燈又亮了起來，床邊陷下去一角，李仰連人帶被子将他抱了個滿懷，頭埋在他胸口的位置。姜詠之只感覺李仰緊貼着他的胸口，隔着被子傳來頻率淩亂的震動，正疑惑不解，忽然聽到從被子中洩出沉悶的笑聲。

笑的姜詠之直發虛，拿不準這人到底在笑什麽。是發現他裝睡了在笑他，還是沒有發現，在笑別的事情？

“別裝了，臺燈那麽燙，你肯定沒睡着。”

被人點破以後，姜詠之倒鎮定了，張開眼睛，看不出絲毫情緒。

李仰将他從被子裏扒出來，拿了件大衣往他身上套：“餓不餓？我買了宵夜回來，沙河邊上買的烤鵝，你以前喜歡的那家，我揣懷裏帶回來，還是熱的，起來吃點？”

“我自己穿。”

“啰嗦。”

李仰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姜詠之這幾年養出來的逆來順受讓他立刻就老實了。任由李仰給他穿好大衣，抱到客廳沙發上，進廚房拿了碗筷出來，撕了一大塊鴨皮喂給他。

“快嘗嘗看，好些年沒吃了，不知道老板手藝有沒有跟他體型一起走樣。”

“行了，你把皮剝了那等下肉誰吃啊。”

李仰快速在他沾着油光的嘴唇上舔了一口，滿足的說：“你給我調個蘸水，我吃。”

姜詠之嚼着肥美的鴨皮，恍惚記起李仰大學創業那會兒，也有這麽忙碌的時候。那時候宿舍有門禁，李仰買了根粗麻繩，隔一段距離打一個結，每天晚上給姜詠之打電話，讓他把麻繩放下去，他好沿着繩子爬上來。一開始他還怕被老師發現，或者摔下去，勸李仰太晚了不如就去學校招待所住一晚上，或者幹脆回家去住。但是李仰從來不聽他的，還是每晚爬回宿舍。等李仰爬上來，偶爾會從懷中掏出一些美味給他做宵夜。

就像眼前的這一幕。

“你發什麽愣，不好吃嗎？”

李仰扒了塊白肉，面色不虞的塞進嘴巴。

“大晚上的，忙完就早點回來。我最近閑，想吃烤鴨，我白天去給你買。”

李仰笑的像只偷到腥的老鼠。

他就知道他家小寶貝心最軟了，分手這種事情，他随便做點什麽，就能勾的人對他狠不下心。夏喻根本不了解他，更不足為慮。反倒是另一件事讓他有些擔心。不過既然夏喻說是因他而起，解鈴還須系鈴人，他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