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莫達罕看出李晏骜的不悅,想起言蘇早上的話,還以為李晏骜是因為寵愛徐澄羽所以不想割愛。
這讓他更為言蘇抱不平,心裏想着這大燕的年輕皇帝也太讓人失望了。
當下,他便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幫言蘇一把,便換了強硬一些的口氣對李晏骜說:“皇上,君無戲言,莫達罕就只想要那位徐公子。”
李晏骜微微眯起了眼睛,冷笑道:“王子這話是什麽意思?朕若執意不給呢?”
莫達罕也不跟李晏骜動氣,只豪爽地笑笑,答話道:“若皇上當真可以言而無信,那莫達罕也無話可說。”
一句話便讓李晏骜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君無戲言,這句話着實戳到了他的死穴。而只要一想到莫達罕會這麽說多半是受了言蘇的提醒,李晏骜就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沉默良久,李晏骜終究向莫達罕妥協了,“朕明白了,王子這就先回行宮吧,回頭朕會派人把徐公子送到行宮。”
“如此,多謝皇上了,皇上請放心,莫達罕一定會好好待徐公子的。”
李晏骜聞言冷冷勾了勾嘴角,并不答話,他其實無所謂莫達罕對徐澄羽好不好,但是他的計劃就這樣被人改變,卻實在叫他火大。
雖然徐澄羽被帶走那人的計劃也将受阻,可這樣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李晏骜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沉思了片刻,李晏骜看着莫達罕又問:“王子,朕讓你得償所願,那你也回答朕一個問題如何?”
“當然可以,皇上請問。”
“關于大燕的那些話,王子都是聽何人所說?”
莫達罕愣了一瞬,眨巴着眼睛反問道:“皇上指的是什麽話?”
知道他性子直爽單純,李晏骜耐着性子繼續說:“朕想知道,在王子出使大燕之前,是誰提醒王子到大燕來可以找到美人。”
聽了這樣的解釋,莫達罕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瞞皇上,是我一個屬下說的,那屬下前幾次都有參加使團,所以對大燕甚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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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那王子的那位屬下,應該有不少大燕的朋友。”
“可不是,他說大燕的臣民都很友好,他幾次出使大燕都受到了熱情的接待,所以對大燕的印象非常之好。”
聽聞此言,李晏骜面上閃過沉思,随即同莫達罕又寒暄了幾句,便讓他先回行宮去了。
莫達罕離開後,墨從禦書房的後側走了進來,看到李晏骜鐵青的臉色,跪下請罪道:“皇上,屬下該死,今早得知言蘇要去找莫達罕,卻沒有及時阻止。”
李晏骜轉過頭,陰沉的面色上似有烏雲和閃電在流竄,“誰都沒想到他會這樣做的,言蘇真不虧是言蘇。”
“要不要找個人頂替徐澄羽?”
“既然言蘇向莫達罕進了言,恐怕莫達罕已經知道徐澄羽的容貌,想要蒙混是不可能的。”
李晏骜太了解言蘇了,那人行事向來滴水不漏,他又怎麽可能光拿一兩句話就去和莫達罕說?八成是帶了徐澄羽的畫像吧!
“那,您就這樣放徐澄羽走了?”
“朕既然答應了莫達罕就不能反悔,墨,你替朕去辦一件事。”
“皇上請吩咐。”
“你替朕走一趟宗正司,讓許彥把記錄皇家事宜的卷宗整理出來給朕過目。”
“是。”
墨走後,李晏骜去了雍華殿,徐澄羽正在宮人的服侍下用午膳,一看到他,立刻眉開眼笑地撲了過來。
“皇上,您終于來看澄羽了,幾日見不到您,澄羽可想死您了。”
一句撒嬌的話讓周圍的宮人都垂下了頭,李晏骜卻不為所動,只對周圍的人說:“你們都退下吧。”
“是,皇上。”
徐澄羽見李晏骜屏退宮人,還以為是要尋歡,當即嬌笑地說:“皇上,澄羽午膳還沒吃完呢,您今日怎麽如此心急?”
李晏骜一把抓住了他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冷冷揚起了嘴角:“澄羽,烏回王子莫達罕向朕要你,朕已經允了他的要求了。”
一句話如一道驚雷,徐澄羽猛地瞪大了眼睛,臉色在霎那間變得慘白。
李晏骜卻仿佛根本未看到他臉色的變化般,繼續說道:“莫達罕向朕保證會善待你,想必你去了烏回也不會受苦。”
徐澄羽大睜着眼睛,死命扒着李晏骜的胳膊,眼淚已經掉了下來,“不要!皇上,您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李晏骜面無表情地拂開了他的手,答話道:“莫達罕是下一任的烏回王,朕自然不可能為了你同他交惡。”
徐澄羽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晏骜,淚水從他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眼中不停地落下,那一臉絕望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惹人憐愛,可卻絲毫也打不動眼前這鐵石心腸的男人。
“皇上,您忘了您曾經說過的話了嗎?”
“朕從未忘過。”
“您無法違背大燕律例,澄羽不怨您,可皇上您怎麽可以……”
徐澄羽的話被李晏骜冷笑着打斷了:“朕确實不曾忘過過去說的話,但是澄羽,你卻不是朕當年說話的對象。”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徐澄羽沒有說完的話立時梗在了喉間,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剛才聽到了什麽?難道李晏骜早就識破了他?那他為什麽還要把自己留在身邊?難道這些天來的寵溺全都是假的?
“澄羽,是誰派你到朕身邊來的?”伸手擡起徐澄羽的下巴,李晏骜微眯着眼睛,看着他問。
那語氣再沒有半點柔和,而是只透着殘忍和冷酷。
徐澄羽的眼中再沒有淚水滑落,他直直看着李晏骜,目光深處漸漸湧起的是一絲無法掩飾的恨意。
雍華殿中的空氣全在這一刻凝結成了冰,對視的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李晏骜知道,徐澄羽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他冷笑着放了手,沒有再多和徐澄羽說什麽,轉身走了,反正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會從徐澄羽這裏得到答案。
就在他要跨出雍華殿的大門時,徐澄羽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李晏骜停下了腳步,腦中浮現起當年他和那孩子初次見面時的樣子,随後他半側過頭,淡淡開口:“當年朕出現在他面前時的樣子,只能用狼狽不堪來形容。”
這句話中似乎帶着嘆息,緩緩飄蕩在雍華殿的上方,餘音缭繞在徐澄羽的耳際,他看着李晏骜逐漸走遠的背影,原本幹涸的眼中又落下一行清淚。
言蘇這日下午去集市買了點東西,回府的路上,天空中飄起了小雪,他擡頭望了眼鉛灰色的天空,微微皺起了眉。
這場雪下的真不是時候,如果能再晚幾天下就好了。
回到府門口,遠遠的就看到李晏骜的侍衛隊排成了一列,還有他府中的下人,全都站在外頭,張離神色焦急,一看到他,立刻皺緊了眉。
“言大人,皇上在裏面等您,有一會了。”鄭公公低着頭迎了上來,輕聲說了一句。
言蘇面無表情地答了話:“料到了,讓我府上的下人散了吧,下雪了,別都杵這兒了。”
“是。”
推開府門,言蘇走了進去,下人們都散了,只有張離還堅持着守在門口,一臉緊張地看着他。
言蘇回頭朝他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那眼神也是淡漠的,張離似乎想說什麽,張了幾次口,都沒能說出話來。
言蘇便看着他說:“張離,你也走吧,去一品居吃點東西,帳算我的。”
“少爺……”
“去吧,我不想你呆在這兒。”
張離咬着唇,掙紮了片刻,最後只能一跺腳,扭頭走了。
言蘇盯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會,直到鄭公公提醒他,才轉身進了府門。
鄭公公在後頭幫他把府門關上了,天地間似乎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只有細小的雪花不斷在空中旋轉飄散,滿目的白色,紛紛揚揚的。
李晏骜不在前廳裏,言蘇輕嘆了口氣,把買回來的東西先放在了前廳的桌子上,這才擡步往他住的院子走去。
腦中卻不禁想起以前有一次,李晏骜犯了錯,被先帝懲罰跪在東宮的院子裏,那一次下着大雪,天冷得很。
言蘇和李翼飛本來都陪着他,後來柳妃來了,硬是把李翼飛拉走了。
言蘇卻沒有走,一直一直陪在李晏骜的身邊,本來是想陪他一起跪,但是李晏骜不許他跪。
後來到了晚上,兩個人都幾乎變成了雪人,先帝才派了人來,說是讓李晏骜起來,不用繼續罰了。
當時李晏骜幾乎爬不起身,還是言蘇架着他,把他拖回了屋裏。
進了屋,兩人圍着火盆烤火,言蘇冷得直搓手,李晏骜便把他的兩只手都握進掌心裏,心疼地看着他說:“傻蘇兒,叫你進屋你不聽,看你凍的。”
當時身體确實是冷的,可心卻是熱的,言蘇還笑着說:“沒我陪着你,皇上說不定讓你跪上一夜呢。”
“是是是,父皇是舍不得你。”
“那是當然啦,皇上老說,真可惜我不是他兒子呢。”言蘇這話說的很得意,不過倒也不是假的,先帝當年确實是特別喜歡他。
李晏骜卻沒有立刻答話,幽深的眸光就這麽直直看着他,火盆裏的火光映在兩人的臉上,将他的目光也染得火熱了。
“蘇兒,我可不要你當我的弟弟,絕對不要。”許久後,李晏骜笑着這麽說了一句,然後低頭認真地幫言蘇搓起手來。
原本凍的沒了知覺的手在李晏骜的掌心裏很快熱了起來,言蘇望着他認真的樣子直笑,心裏美滋滋的。
這樣的回憶似乎在記憶裏到處都充斥着,言蘇有時候回憶起那些,就覺得自己真的是有受虐傾向。
因為李晏骜這三年裏做的事似乎足以抹煞他以前做的一切,可為什麽,那些充滿了殘忍和暴虐的過往他一件都記不住,記住的,全是李晏骜的好呢?
踏入了院子,發現雪似乎變大了不少,屋頂上已經結了一層淡淡的白霜,院子裏快要凋謝的秋海棠上也覆了一層白。
透過窗戶,他看到李晏骜在他的書房裏,屋內的光線有點暗,他看不清李晏骜的表情,但是大抵是可以想象的。
他剛才雖然是去集市買東西,可其實是去城門口看烏回使者團離開,不出他所料,他在使者團中看到了徐澄羽。
如今徐澄羽被莫達罕帶走,李晏骜怕是氣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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