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人形禍亂（二）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越野車四周浮現一圈黃色的符咒，符咒迅速燃燒，轟地爆響，将趴在車外敲打窗戶的布娃娃全部炸開。

車內，蕭萌豎起食指并中指，擺出一副帥氣的捏訣姿勢。

于肖肖默不作聲地打量了蕭萌兩眼，轉而觀察起車外的狀況。

被符咒爆炸波及的布娃娃已經全部倒在地上，它們軀幹焦黑，身上燃着橘紅色的火焰，似乎不會再站起來了。

司機趁此機會重新啓動車輛。

就在他準備踩油門的時候，發動機又突然熄火了。

“嘶，打不着了......”司機扭動鑰匙嘗試重啓，依然無法點着發動機。

車裏的天師們就像是司空見慣了一樣，他們紛紛望向蕭萌，只待蕭萌一點頭，便告知司機，“別試了，下車步行吧。”

衆人紛紛棄車，在車輛旁的空地彙合。

此次前來剿滅邪祟的天師統共有15人，15人以蕭萌為中心站好，很有默契地掏出羅盤、指南針、尋龍尺、鳥籠等一系列道具。

如此訓練有素，看起來就是一支十分專業的團隊。

于肖肖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就自覺地站在了圓圈的最外圍。

她覺得黑暗中似乎總有一道視線在盯着自己，環顧一圈後，只在頭頂的枯樹枝上看到了一只胖乎乎的褐色貓頭鷹。

“好！出發！”天師們經過短暫的會議後就列隊向樹林深處進發了，于肖肖跟在隊伍最末，輕嗅着空氣裏的腥臭氣味。

天師們需要用羅盤指引方位，需要用八卦測算風水，幹着一堆繁瑣的工作，其目的無外乎是為了找到洋館的地點。

而身為邪祟的于肖肖只是聞了聞氣味，就已經有了準确的定位。

“西南方。”于肖肖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但這些天師仍在龜速前進，實在忍不住了才提醒一句，“洋館在西南方位一公裏的位置。”

“咦？”蕭萌好奇地問于肖肖，“張三，你的結論有依據嗎？”

立刻就有天師附和蕭萌的觀點，甚至添油加醋，“我看你一直兩手空空，只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洋館的位置了？我們這次的使命講求的是萬無一失，你這種敷衍的态度要是出了岔子該怎麽辦？”

也有天師上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別吵了，張三在縣裏呆慣了，可能不适合我們的除妖模式吧。”

“羅盤的結果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們再等等。”

完全沒有信任可言，于肖肖放棄了與他們進行溝通。

這一路上，通過對這群天師的反應能力進行觀察，于肖肖覺得這群人至多只有3星的水準，蕭萌目前來看應該接近4星。但如果是蕭家人的話，那群老頭子舍得下血本，應該給她配備了不少的厲害法器，與5星說不定能有一戰之力。

但至于能否打贏就是個未知數了。

“說起來，警署那邊應該知道這裏的邪祟可能是個5星吧？”于肖肖問蕭萌，“為什麽就派了你們15個人過來？”

除蕭萌外的其他天師紛紛堅持維護自己的驕傲，“我們15個人就能對付！別小看我們！”

只有蕭萌說出了實話，“因為缺人手啊，警署那邊不敢派遣太多精英過來，就怕這是蕭雨調虎離山的計謀。”

于肖肖悟了。難怪一群糟老頭子聯手一晚上就能解決的事偏要派一群年輕人過來玩命，原來是和空氣鬥智鬥勇腦補了一出大戲啊？

怕自己以邪祟為誘餌吸引他們分散實力，再一舉攻入帝都？

計劃聽起來是挺不錯的，只可惜沒什麽興趣。有這個時間都夠自己多進好幾批貨了。

“五星，這确實是一個鍛煉的好機會。”蕭萌永遠都是一副元氣滿滿的樣子，提及五星也絲毫不露怯，“五星相較于四星，只是裏世界的同化時間短一些，力量強一些，可以讓領域內的3星及以下的邪祟【出巢】，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出巢，即離開裏世界自由游蕩，比如布娃娃在世界各地尋找貝莉這樣。

不過好在邪祟本尊仍無法離開。

至于這句“沒什麽大不了的吧”，于肖肖不予評價。

衆天師一邊測算推演一邊根據推演出的結果往西南方向走。

随着一路上血腥味的加重，人類的鼻子終于有所反應了。帶隊的天師擡起頭嗅了嗅，忽然臉都皺了起來，捂着鼻子道，“好臭。”

“應該快到終點了。”蕭萌鼓勵道。

衆人循着臭味和羅盤的指引穿過樹林，當撥開最後一叢灌木後，一座帶着院子的西式洋房就坐落在視野盡頭。

天際烏雲聚攏，掩蓋了月光。

衆人将羅盤等道具盡數替換成了木劍和符紙，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院子的大鐵門前。

鐵門後的院子裏野草已有半人多高，雖然看不清草下隐藏着什麽，但通過這鋪天蓋地彌漫開的臭味，也能大致猜到裏面掩埋了數量龐大的屍體。

周圍既沒有蝙蝠，也沒有黑貓和烏鴉一類的生物，連這些與不祥作伴的生物都不肯放過，足以見得這座院子裏的5星是大兇之物。

于肖肖給出定論的同時，一名天師随身佩戴的龜甲護身符也裂了。

她錯愕地審視着龜甲上的裂紋，下意識退後幾步，但是被同行的天師們給制止了。

“這個地址，确實是西南方向一公裏左右的位置。”負責羅盤導航的天師佩服地望向于肖肖，“你有點本事啊。”

“怎麽做到的？”

于肖肖随口敷衍，“家族天賦而已。”

衆天師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朝于肖肖投去的目光裏多出了幾分審視與打量。

“準備好，我要開門了。”蕭萌再次捏訣，一張符紙飛到了鐵門的門鎖處。

她熟稔地念着咒語，符紙下方憑空燃起一簇火苗。

在火苗的映照下，原本空無一物的鐵門上突然多出了好幾道半透明的靈魂。

他們保持着生前最後一刻的死相，無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将要踏入這片土地的外來者，嘴巴一直不停地開合在說着些什麽，“......快走......快走......”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啪——”某個時刻，門上的靈魂驟然消散。

“咯吱——”聲響起，鐵門自行向兩邊打開了。

一陣詭異的陰風從洋館方向湧來，透骨的陰寒拂過每個人的肌膚，天師們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當這陣陰寒快要拂上于肖肖的時候，于肖肖的視線忽然下移，就這樣盯上了它。

陰寒：發抖.jpg

“不要害怕，我們是有備而來的。”蕭萌努力地給大家加油打氣，沖淡場景給衆人造成的負面影響，“都檢查一下裝備是否齊全，三分鐘後我們進去。”

三分鐘後，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一隊15個人就以符紙開路，走進了草裏。

剛走出十來步，不遠處的草叢裏就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它們在嘗試接近隊伍，速度十分迅捷，但每次快要接近的時候，都會被隊伍四周浮空的符紙擊退。

“嘶......”前面一個天師猛抽一口涼氣。

于肖肖注意到了他的反應，順着他的視線往腳底下看，發現他踩到了一個斷手。

“你害怕？”于肖肖完全不給這個天師留面子。

天師立刻咳了一聲，解釋道，“我不怕，我見過的屍體比這個還恐怖還殘忍的都有。不過這座洋館實在有些奇怪，好像自從進入了這裏，我心裏就一直惶惶不安。”

于肖肖并不驚訝。這是四星以上邪祟的特殊威壓，能夠對能力低于自己的存在造成心理上的壓迫，極大降低他們的san值。

她平靜地“哦”了一聲，繞過了擋道的天師跟上隊伍繼續往前走。

不多時，他們停在了洋館的大門前。

沒有人去貿然開門，一位天師從背包裏掏出了一架貼滿符紙的無人機，無人機下綁着一個攝影裝置。

他們掏出筆記本電腦，操縱無人機起飛，圍着洋館兜了一圈。

通過筆記本電腦屏幕裏的影像，可以看出天師們重點觀察的部分是洋館的窗戶。——只要通過窗戶看清屋子裏的裝修風格，就可以大致判斷出房間的用途。

除于肖肖外的所有都在一邊看着屏幕監控，一邊在洋館布局圖上标注房間的功能。

十幾分鐘後，無人機歸來。

确認這一圈下來監控裏沒有看到奇怪的東西，蕭萌便給洋館正門貼上了符紙驅邪。

可是這一回，她連手勢都還沒來得及擺好，大門就自己開了。

蕭萌警惕地擺開迎戰的架勢，但是大門就真的只是簡簡單單地開了一條縫。

天師們試探性地讓符紙先進入探路，确認無恙後，這才三三兩兩地結對走了進去。

于肖肖是最後一批進入洋館的，臨進屋裏前，她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草叢，草叢裏也正有成百個布娃娃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于肖肖瞪眼。

布娃娃們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反應一致地四散跑開了。

進入洋館，一股密封多年的陳舊氣息混合着濃郁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屋子裏很黑，腳下的地毯上還殘留着拖曳的血跡。

天師們有的已經打開了手電筒，于肖肖只好也配合着他們将電筒打開。

大廳很大，但是電筒的光線十分有限，天師們只好将電筒掃來掃去，以此觀察大廳的全貌。

突然，電筒的光線全都交彙到了一處。

那裏......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布娃娃。

“剛才我掃過的時候分明還沒有的......”說話的天師分明是在喃喃自語，卻很好地吓到了同行的隊友。

“嘻嘻嘻......”

光線下，布娃娃詭異地笑了幾聲，沿着樓梯往樓上跑了。

同一時間，衆人身後的大門“轟——”一聲關上，再也無法打開。

“咚——咚——咚——”

老式大擺鐘的報時聲在空蕩蕩的大廳裏不停回響，告訴着衆人，現在時間是午夜0點。

“這座洋館裏住着一個悲傷的靈魂，每到夜晚她就會和她的娃娃朋友們開啓狂歡，破爛的洋房會大變樣，她會盛情邀請進入其中的迷途者參加她們的宴會，迷途者會愛上和她們做游戲。但是如果第二天黎明雞叫前還沒有離開的話，就會再也找不到離開的路，被她做成娃娃，成為他們中的正式一員。”

于肖肖将這段話複述給在場的天師們聽，複述完後又自行補充了一句，“現在宴會應該已經開始了。”

“接下來，是游戲時間......”于肖肖的聲音和另一道詭異的娃娃聲交疊在一起。

話音剛落，在場所有的手電筒都暗了下去。

大廳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打鬥聲與叫喊聲此起彼伏。

蕭萌察覺到有一股十分危險的氣息接近了自己，但是在碰到自己後又被彈了回去。

她急中生智點燃符紙，火光将周圍半米照亮。

随後她驚恐地發現，和自己一起來到這裏的其他天師都不見了，只在原地留下一堆桃木劍、燒過的符紙、裝着道具的背包和卡在地板縫裏的染血菜刀。

一只手突然搭上蕭萌的肩膀。

她吓得一退數步，手指夾起黃符準備進攻。

旋即她就發現搭自己肩膀的并不是恐怖的東西，而是于肖肖。

于肖肖看着面前猶如驚弓之鳥的蕭萌，有些懷疑這個後輩是否真的能應對五星邪祟。

就像剛剛邪祟操控手電筒暗下去後的那段時間，她分明是能立刻點燃符紙驅散黑暗的，但她沒有想到，而是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一個兩米多高的巨型帶刀人偶走過來想要将她抓走，觸發了她身上的某些護身法器，她這才反應過來。

看樣子雖然裝備很好，有點道術，但是對付高星級的實戰經驗不足。

“太好了。”蕭萌看到還有個熟人在場，頓時欣慰不少，可還沒欣慰半分鐘，她又警惕起來，謹慎地打量起于肖肖，“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其他人都不見了，就你還在這裏？”

于肖肖，“我也想知道......”

黑暗中，數個巨型帶刀人偶分別強行帶走了其他的天師，但是偏偏繞過了自己。

他們不帶走蕭萌是因為蕭萌身上的法器太多，不帶走自己......

是為了觀察自己真正的實力嗎......

“或許是讓我和你一組一起做游戲的意思吧。”蕭萌給了自己一個過意得去的答案，“總之先要把其他人都找回來，不然只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沒有辦法鏟除這裏的邪祟。”

于肖肖不回答。

對于營救天師這件事，她本身是沒有任何主觀意願的。

她對天師的感情複雜且糾結，所以在剛才巨型人偶襲來的時候她也只是選擇了觀望。

“好，那就走這邊！”蕭萌指着樓梯，看樣子是準備一開始就上樓找人。

這樣其實倒還貼合了于肖肖的想法，因為一般洋館裏比較重要的房間都在樓上，在重要的房間裏往往能得到通往真相的線索。

她抱着自己的目的，答應與蕭萌一起上樓。

剛走到一半，蕭萌就注意到樓梯口位置站着一名穿道袍的身影。

這是一名同行過的天師。

他似乎被某樣隐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壓制着，動也不能動，也沒辦法開口說話。

在他的臉上不知為何多出了一個奇怪的X印記。

蕭萌準備沖上去救他。

就在這時，樓梯下方又出現了一只巨型的帶刀人偶。

“嘻嘻嘻......”人偶舉起大刀，朝着蕭萌沖了過來。

蕭萌果斷從腰包裏掏出一沓符紙，當空碼開，一齊點燃，捏訣催使符紙朝人偶沖去。

人偶直接無視于肖肖朝樓梯上跑。

就在人偶經過的瞬間，于肖肖注意到人偶身上的相同位置也标記着一個一模一樣的X。

于肖肖忽然察覺到了什麽。

但是來不及了。

符紙一齊撞向了巨型人偶。

人偶“唰——”地燃燒起來。

同一時間，樓梯上方的天師也被一團不知從何而來的火焰給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