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人形禍亂（九）

窗外的藤蔓迅速生長，很快就将四樓的窗戶封鎖大半。

月光從藤蔓間的空隙投入屋內，将視野中的走廊染得紅黑交錯。

空氣中的殺意在月光的照拂下具象成了血紅的煙霧。

煙霧缭繞，被怪物婦人和劈成兩半的畸形男人吸入體內，又深深呼出。

它們的呼吸聲十分沉重，就像是兩頭龐大的野獸。

它們各自擋在走廊的一左一右，虎視眈眈地盯着身份不明的入侵者。

被兩只怪物前後包抄，于肖肖認清此刻處境，明白了原來這才是繃帶布娃娃帶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從這兩只怪物釋放的氣場來判斷，它們實力應該都在屋內其它人偶之上。

同時放出兩只這樣實力的怪物，這或許又是一次對自己實力的試探，又或者說，是想讓自己死在這裏。

“你……是誰？”被劈成兩半的畸形男人甕聲甕氣地說着話。

他說話時不僅臉上的兩張嘴會上下開合，就連切分/身體的縫隙都會一收一放，向外漏氣。

“親愛的，問這麽多幹嘛。”怪物婦人蠕動着八爪魚似的藤蔓下身，從房間裏優雅地走了出來，順便關上房門，隔絕了屋外人看見滿地情書的可能，“直接殺了她吧，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居然可以說話，看來最初的幻象已經不僅僅是幻象了。

于肖肖扭頭看了一眼壓在窗戶上的喜陰植物，推測面前的兩只怪物，應該是植物吸收了安娜的怨念以及父親和母親留在房中的殘念所産生的。

他們可以說是安娜的父親和母親，但也不全是。

既然可以溝通交流，那他們就還有利用的價值。

于肖肖徑直問他們，“你們知道安娜在哪裏嗎？”

“你找她幹嘛？”被劈成兩半的畸形男人已經擺出了即将進攻的姿勢，回答于肖肖的問題也只是為了降低她的戒備心。

怪物婦人幫襯着回複道，“那個死丫頭？肯定待在自己房間裏啊……”

說完，兩只怪物對視一眼，同時朝于肖肖甩出藤蔓。

藤蔓擊中于肖肖原本站立的位置，濺起一片煙塵。

就在兩只怪物得意之際，頭頂上方再次傳來于肖肖的聲音，“安娜的房間在哪？”

兩只怪物連忙擡頭，就見于肖肖正腳底貼着天花板，整個人無視重力地站在頭頂正上方。

怪物婦人借助身下的藤蔓迅速将自己擡高到半空，同時張開四個腦袋的嘴，向四面八方噴出濃郁的暗紅色煙霧。

煙霧迅速擴散，眨眼便填滿了整條走廊。

“嘻嘻嘻，只要吸進了我的毒霧，你就等着從裏面開始融化，變成屍藤的養料吧……”

怪物婦人還沒笑完，于肖肖的臉就倒吊着出現了她的面前。

二人離得很近，怪物婦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安娜長什麽樣子？”于肖肖一腳倒扣，腳背壓着怪物婦人的天靈蓋，将她以直線距離重新踢回地面。

婦人直接嵌在了地板被砸出的窟窿裏。

巨響過後，于肖肖回過頭瞥了一眼。

被劈成兩半的畸形男人已經趁着這陣煙霧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自己身後。

男人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連忙将身體向兩側分開。

連接兩半身體的紅線崩毀，縫隙張大，露出了體內比獠牙還要滲人的猩紅肋骨。

一大股紅色的絲線自肋骨下湧出，纏上了于肖肖的身體。

“只要碰到了這些菌絲，你就等着被寄生而死吧！”

男人自以為得手，想要趁勢而上直接将菌絲包裹下的于肖肖吞入體內。

他剛一湊近，菌絲裏就伸出一只蒼白的手，直接握住了他的臉。

原本覆蓋在于肖肖身上的菌絲漸漸剝落，掉在地板上，扭曲掙紮一陣後就自行融化了。

“為什麽這間洋館會變成這副模樣？”

于肖肖問完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四個問題，截至目前卻只得到一個答案。

她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于肖肖扯着男人的頭發，将他拖拽到了怪物婦人身邊，一腳踩上婦人的某一張臉，神情和語氣都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輕蔑，“回答我的問題，謝謝。”

被踩臉的婦人登時暴跳如雷，“你竟敢踩我的臉！！”

她一拍地板就準備掙紮着爬出來。

結果剛探出一寸身子，就覺得身體一輕。

緊接着，她就發現自己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上半身了。

婦人難以置信地尖叫起來，用尖銳的指甲去扒拉剛才卡住自己的那個窟窿。

但是那個窟窿裏黑洞洞的，已經什麽都找不到了。

她将手伸入洞中翻找，然後毫無懸念的，連手也留在了洞裏面。

婦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邊哀嚎一邊捶地，只有全程被于肖肖揪着頭發的男人從旁觀角度看清了一切。

是影子……

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窟窿裏的影子吞噬掉了婦人的下半身，并且成為了一圈不可觸碰的領域。

一旦觸碰，沒入影子裏的東西都會被強行吞噬。

男人恐懼地瞥了一眼身側面無表情的于肖肖。

這……難道是她做的？

恰好這時于肖肖也斜過眼睛來盯着他。

男人背脊覆上一層寒意，但是好在他足夠理智，不像婦人只會蠻幹。

他認清了此刻的形式，為了保住自身，立刻屈從服軟道，“我說，我告訴您安娜那個死丫頭現在在哪裏……”

……

遍地布娃娃殘骸的舞廳內，林雪鸮也同樣正在等待蕭萌回答自己的問題。

“你說……你是蕭家人？”

“對……對啊……”蕭萌也不是頭一回在自報家門後被人特殊看待了，但是會表現得這麽直接明顯、毫不做作的，面前的男人還真是唯一一個。

“天師的那個蕭家？”林雪鸮再次确認。

蕭萌尴尬地點了點頭。

“那你……”林雪鸮真誠且期待地看着蕭萌，“知道蕭雨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蕭萌可以說是本能地繃緊了面色。

她嚴肅地說道，“當然知道，破壞封印逃出來的6星，最近幾個月全世界都在通緝她。”

這些早已公布信息的林雪鸮當然早就知道了，“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是站在你們蕭家的角度，有沒有什麽關于蕭雨的特殊情報？”

蕭萌嘗試着去理解林雪鸮的思路，自以為了悟道，“你難道是想從她的性格和行為習慣來推斷她的出沒規律？”

她忍不住給林雪鸮潑了一盆冷水，“沒用的，蕭家內部早就這麽做過了，根本推不出來。”

“她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現在還活着的蕭家人都沒有和她正面接觸過……”

“一點可透露的非公開情報都沒有？”

林雪鸮好不容易才遇見一個真正的蕭家天師，無論如何也不想輕易放棄，锲而不舍道，“比如他的照片？”

“照片的話，應該算是S級情報吧？S級情報是保密級別的。”

蕭萌表示無能為力，因為她對蕭雨這位百年前的族人也是知之甚少。

唯一知道的一些瑣碎信息還是從本家老一輩的交談中無意間聽到的。

考慮到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內容，而面前的林雪鸮又表現得十分期待，她就稍微透露了一些。

“她喜歡黑色的東西。”

“她的性格有些孤僻。”

“聽說她是個大美人，但我從沒見過她的正臉照片……”

“說這些也沒什麽用處對吧？其實家族裏也有聲音說這些信息不應該太過保密，公布出去的話反而能讓民衆更加了解蕭雨。”

像現在這樣，對于公衆來說蕭雨就是個謎，這樣不僅加深了他們的恐懼，對于調查的展開也礙手礙腳。

單就情報這一點來說，如果有居民在得知蕭雨的相貌後幫忙參與搜尋，與之有關的出沒線索會來得快得多。

但是家族中反對的那一派就覺得，這樣做的話會加快蕭雨的反撲。

一旦她選擇魚死網破，代價是現階段的人類世界承受不起的。

“等等……”林雪鸮已經宕機了好久，直到蕭萌準備繼續開口，他這才擡手示意讓蕭萌先別說話。

他需要稍微捋一下腦子裏的信息。

半晌，他終于試探着将心裏的疑問問了出口，“你剛才說，蕭雨是個大美人……”

“是指他是那種喜歡留長頭發、很優雅的男人嗎？”

蕭萌張嘴愣了一會，如實回答，“她……是女的……”

林雪鸮聽到腦海中有五雷轟頂，世界觀瀕臨破碎。

他艱難地向後退開幾步，面上神情是從未有過的震驚。

“喂，你還好嗎？”蕭萌伸手在林雪鸮面前晃了晃，但是對方顯然已經魂游天外了。

或許是這段時間說了太多話的緣故，蕭萌在放下手後，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

缺血的症狀再度湧起，蕭萌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回血藥劑，拔開蓋子緩緩喝了下去。

藥劑入喉，貓耳出現，頭暈眼花的病症緩緩減輕。

同時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這兩次飲用藥劑後，效果的持續時間沒有第一次長了。

是身體有了抗性嗎？

蕭萌覺得有些可惜。

不過換個角度想一想，就算會讓身體産生耐藥性，能夠發明出這種藥劑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它的原材料是什麽？

工藝複不複雜？

那家網店的後臺老板是誰？

他是怎麽做到發明出這種和游戲道具一樣的神奇物品的？

蕭萌的心裏充滿了好奇。

她覺得光是能夠大幅抵消失血症的負面效果這一點，這個藥劑就很值得在這個邪祟橫行的時代推崇了……

等到自己出去以後，如果報告族長他們這件事，讓他們通過官方渠道和那家店鋪的老板取得聯系，進行全球推廣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借此抑制住目前人偶們所造成的亂象呢？

想到這裏，蕭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還有空考慮以後？

自己現在、眼下、馬上還得去救人啊！

就算舞廳裏面的時間是靜止的，自己也不能一直坐在這裏發呆了。

其他天師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想到做到，她立刻起身，推開舞廳的大門。

……

四樓走廊，血月的照拂下，血霧比最初抵達時更濃重了。

“我告訴您那個死丫頭在哪，求求您別殺我……”被劈成兩半的畸形男人在于肖肖的威壓下選擇了自保，語氣誠懇地說道，“她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她的房間就在……”

“咔嚓——”

一條布滿血漬的繃帶從走廊深處橫掃而來，直接切斷了男人的頭顱，以及連接着他的窗外藤蔓。

男人的頭顱在地板上滾了幾圈，面部表情由一半苦笑一半獰笑統一定格成了錯愕。最終發黃枯萎，連帶着身上的菌絲一并開始腐敗。

失去下身和雙手的怪物婦人驚恐地用殘肢抱住臉，望着男人身後的方向。

她的瞳孔裏倒映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安娜！我是你媽媽！我沒有出賣你！不要殺……”

繃帶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女人的身體，切斷了她與藤蔓間的聯系。

女人身體也迅速幹枯，很快變成了一截腐朽的木頭。

風一吹便輕輕散成了粉末。

于肖肖平靜地目睹着眼前一幕，擡頭看向了那個正提刀站在血霧深處，被女人換作「安娜」的繃帶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