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形禍亂（十一）

“哥哥姐姐們，再陪安娜做最後一個游戲吧……”

哭泣的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說完這句話，放下抹淚的雙手，僅剩的一顆藍色眼珠似乎在黑暗中發着幽光。

“陪我玩……變成布娃娃的游戲……永遠地留在這裏吧……”

話音落下，貨架上的那些布娃娃便一個個蘇醒過來。

倒在手術床兩側，缺胳膊斷腿的巨型人偶們也回光返照地動了起來。

起初它們只是掙紮，後來便動用剩下的軀幹部分重新撿起手術用具，扶着地面一個個或坐起或站立。

林雪鸮饒有趣味地打量着這一幕，将手裏的手術刀抛起又接住。

當最後一次接住手術刀後，立起的刀面上映出了他的右半張臉。

他微微阖眸，白色的睫毛半掩着金色的瞳孔，瞳孔中落下一層陰霾。

但他的嘴角卻還是上揚着的。

紅鱗蛇知道這家夥八成又要開始發病了，沒有于肖肖在，自己鐵定是攔不住的，只能在他徹底瘋起來前開口提醒道，“蕭家的天師還在場，你注意一點，不要暴露身份。”

林雪鸮睨了一眼那些躺倒在各個手術床前要死不活的人類，以及埋頭給他們救治的蕭萌，有些嫌麻煩。

“暴露了也沒什麽關系吧？”他無所謂道。

“以後都會被天師盯上啊！”紅鱗蛇就知道他會是這個态度，連忙解釋。

林雪鸮，“盯上？來一個殺一個，殺光了就好了。”

紅鱗蛇又氣又急，下意識地用尾巴不停拍打林雪鸮的胳膊，“如果只是你惹上麻煩當然沒關系，但你現在是主人店裏的員工，物流鏈還需要你來運轉，而且萬一你的麻煩沒善後好，帶給主人怎麽辦？”

“唔……”林雪鸮雖然仍很覺得麻煩，但被紅鱗蛇這麽一說，他就想起了于肖肖用心經營店鋪的樣子。

如果自己再搞砸的話，她真的會很生氣吧？

林雪鸮沉默了一會兒，反思了一會兒，又糾結了一會兒，終于妥協了，“啊啊，知道了，不用術就不用術，老子徒手就能把它們給撕了。”

說完，真就連手術刀都一起收回了袖子裏。

“不要随便撕，有些有X記號的撕碎了可能會把天師間接害死。”紅鱗蛇再度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林雪鸮敷衍地回應着，迎着舉刀的巨型人偶徒手沖了上去。

……

五樓倉庫內，電視機下方的錄像帶播至盡頭，「咔」地停下，完成了自身存在的意義。

通過剛才那四則簡短的動畫，于肖肖大致了解了安娜死前的情況。

也就明白了這個小女孩為什麽能成為五星了。

“「好朋友」嗎……”于肖肖喃喃說着，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主人。”一條蟄伏許久的紅鱗蛇從堆積如山的紙箱縫隙裏鑽了出來。

先前于肖肖在和洋館裏的邪祟戰鬥時它一直沒有露頭，于肖肖在看動畫片時它也沒敢打擾，所以拖延到這個時間點才敢現身。

于肖肖見到紅鱗蛇，就知道對方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句紅鱗蛇便說道，“我們發現手術室在一樓廚房的地窖內，安娜的另一個身體也在那裏……”

于肖肖猜到了，安娜其實有兩個。

“還有……”紅鱗蛇繼續強調道，“林雪鸮已經和人偶們打了起來。”

于肖肖的眼角抽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必須抓緊時間下到地窖裏去。

否則要是林雪鸮一個沒控制住吞噬安娜的話，今晚的進貨就就白費力氣了。

該怎麽下去最快呢？

幹脆，抄近道吧。

“手術室在地下哪個方位你能确定嗎？”于肖肖問紅鱗蛇。

紅鱗蛇表示，“可以……”

“好……”說完這句話後，于肖肖瞥了一眼倉庫內的某個角落，突然就斂聲了。

十數秒後，躲藏在暗處的繃帶布娃娃注意到房間裏的說話聲停了，但是于肖肖好像并沒有離開。

她出于好奇，趴在紙箱上張望了一陣，發現于肖肖真的已經不在原地了。

但是她的氣息确實還在這間倉庫內……

難道……

繃帶布娃娃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回頭——

于肖肖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

“既然你是安娜的一部分，你的觀點也就代表了安娜的觀點吧？”

哪怕直到這一刻，于肖肖仍願意與它好好交談，前提是它願意成為自己的供貨商，“這樣的話你也應該知道我到這裏來找你的目的？”

“我并不是為了吞噬你，而是誠心誠意地想和你做生意。”

“做生意？”繃帶布娃娃的情緒很快恢複了正常，在見到于肖肖抛出的橄榄枝後仍不為所動，“只要你成為布娃娃永遠留下來陪我做游戲，我就答應你的要求，我很中意你的游戲天賦，到底要玩多少局你才會受傷才會死呢？”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既然無法交涉，于肖肖也就沒有必要再客氣了。

她抓起繃帶布娃娃，毫不客氣地回敬道，“畢竟當初史上最強的天師都沒辦法殺了我，只能封印我呢。”

“既然你本人确實是這種态度的話，也就沒必要繼續洽談了。”

“就用你來開路吧……”

她抓着繃帶布娃娃，面無表情地将她往地板上一擲。

與此同時，手術室裏，林雪鸮也恰好接近纏着繃帶的小女孩，準備将她擊飛。

藏在他袖中的紅鱗蛇連忙提醒他道，“往上打！西北方向36度！”

雖然不知道紅鱗蛇讓自己瞄準的理由，但林雪鸮還是憑借直覺，在捉住纏着繃帶的小女孩後将她往頭頂一擲。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層與樓層間響起了兩道撞擊聲。

某一時刻，兩道撞擊聲的源頭交彙在一起，洋館五層樓的地板與天花板全都被貫穿了。

直線下墜的布娃娃在半空中用繃帶攔住了即将往上的小女孩，二者的慣性相互抵消，在空中轉了幾圈後，又一起借助繃帶落回了地窖。

此時的地窖中，蕭萌已經用縛鬼術縛住了全部的巨型人偶和布娃娃，并且已将自己攜帶的藥物和回血藥劑分給了每一名還活着的天師。

但是回血藥劑的數量仍然不夠。

于肖肖早已預料到了會有這個情況，落地後走過蕭萌身邊時又往她手裏塞了幾瓶。

蕭萌朝于肖肖的背影鞠了一躬，随後抓緊時間将寶貴的藥劑分給天師們服用。

“今晚玩得很盡興呢，一起留下來吧。”盡管各在林雪鸮和于肖肖的手裏敗下陣，但是小女孩和繃帶布娃娃仍然不覺畏懼，手牽着手向衆人發出邀請。

于肖肖沒有回應，只是趁此期間稍微觀察了一下它二人的模樣。

繃帶布娃娃是人偶的布料外皮，但是布匹之下可以看到發黑的血肉。

小女孩則是人類的外皮，但是外皮之下只能看到填充的棉絮。

她們各有着安娜的一只眼睛，全身上下都纏着繃帶，皮肉互為一體，彼此共生。

看來只有它二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是真正的5星邪祟安娜。

要繼續打，打到它們認輸為止嗎？

于肖肖在斟酌。

但是這時，給天師們喂完最後一瓶藥的蕭萌卻站了出來，從于肖肖和林雪鸮之間穿過，走到了最前面。

“讓我來，我給你們争取時間……”

“等我把它們消耗得差不多了，你們兩個再上，争取直接在這裏把它們斬殺……”

“不然的話我們可能都出不去了……”GgDown8；

說完這番話，蕭萌摘下了頭繩。

她的頭繩其實是一卷卷起來的紅色符紙。

當她驅使至陽之焰将符紙點燃，燃燒後的灰燼緩緩飄落，飄落的過程中便變成了一頭三米多高紅色的巨狼。

貪狼……

于肖肖認出了這是蕭家的秘法。通過燃燒珍貴材料制成的血符紙，以此為媒介借用星辰與某些古獸的力量，将之具象化并暫借驅使。

召喚這個需要極高的天賦，還需得到古獸的認可，此間種種嚴苛篩選，足以看出蕭萌确實天賦不錯。

這應該就是蕭家留給她的殺手锏了。

不過除了以上這些條件外，驅使貪狼還要求驅使者的情緒極端憤怒，以及大量的精神力消耗，這對于當下的蕭萌來說無疑是對身體的透支。

但這又恰好能讓自己看一看這百年來，蕭家的秘術究竟進展到了哪一步。

于肖肖暫不準備出手，退至一旁觀望。

……

貪狼兼具體格巨大和速度敏捷兩個特點，尖牙和咬合力加持起來足以劈山碎石。

當它撲向安娜的時候，布娃娃與小女孩迅速分開，甩出繃帶縛住貪狼的四肢。

貪狼以蠻力将繃帶扯回，張口便要咬向女孩。

女孩便掏出巨型剪刀，抵住狼牙的突襲，同時配合布娃娃的繃帶接應，又飛快撤了回去。

雙方有來有往，打得倒也難舍難分。

但是二三十個回合下來後，就能明顯看出蕭萌的經驗缺乏是一道硬傷。

在看到貪狼再度錯失一個可以借機襲上去的機會，反而退避躲讓以後，于肖肖收回了視線。

她扭頭看了一眼身邊仍在專注操縱貪狼的蕭萌，鼻血正從她的鼻子裏簌簌流下。

這個後輩大概已經被貪狼的憤怒情緒反向掌控，打算拼命了吧。

于肖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淩晨四點整。

就在她低頭的這個空檔，繃帶布娃娃假意被貪狼甩飛，實則是借助這個力道和軌跡偷襲作為驅使者的蕭萌。

蕭萌沒來得及防備，被布娃娃直接接觸身體，臉上被打上了一個X型記號。

X記號一經形成，一直在用剪刀抵禦貪狼的小女孩忽然就放棄了抵抗。

貪狼一口咬碎了小女孩，傷害傳導過來，蕭萌當場嘔了一大口血，連帶着心口的最後一塊護身法器也碎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蕭萌兩眼一翻昏厥過去，貪狼就此消失。

于肖肖蹲下來探了探蕭萌的脈搏，雖然很微弱，但似乎勉強保住了一條命。

不遠處，小女孩被咬碎的碎片自行聚合，拼湊，重新恢複成原本的模樣。

這時的它就和剛蛻殼的螃蟹一樣，處于一個很虛弱的狀态，需要安全的環境進行調養。

但此時面前又有着于肖肖這個實力不明的存在，纏鬥下去确實風險很大。

見好就收，找機會躲起來似乎才是上策。

它擡頭看向于肖肖，讓繃帶布娃娃用繃帶護住自己。

“嘿，你在看哪裏？”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很輕、很低，但帶着極端殺意的男聲。

女孩和繃帶布娃娃還沒來得及反應，兩把手術刀就各自穿過了它們的身體。

林雪鸮就像舉着兩個聖代冰淇淋一樣将兩個女孩和繃帶布娃娃抓在手裏。

繃帶布娃娃連忙甩出繃帶抵抗，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分明這個白頭發的家夥沒有出手，但每次繃帶剛一舉起，就會立刻被某樣看不到的東西擊落。

它擡頭，一眼望到那雙金色的、屬于頂層獵食者的瞳孔，忽然就意識到了，這個應該就是他的力量。

六星……

不會錯的，這毫無還手餘地的差距，一定是六星！

如果這個白頭發的家夥是六星的話，那麽于肖肖呢？都是六星？

這個世界上真的同時存在兩只六星嗎？

林雪鸮根本不明白這兩只獵物的心裏活動，直接将它們交給了于肖肖。

于肖肖沒有伸手去接，但她注意到面前兩名安娜的表情似乎有些懵。

一旁的紅鱗蛇回想起自己在西山礦場被碾壓時的場景，苦笑兩聲，對它們的反應深有體會。

“我們三個都是邪祟，不會把你們怎麽樣的……”于肖肖自報家門。

卻換來了女孩和布娃娃更加震驚的反應。

居然有三只？為什麽邪祟也會抱團出現了？

于肖肖知道它們一時半會大概反應不過來，也不打算讓它們慢慢消化，直接在腦海中呼喚APP，準備啓動強制捕捉。

APP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指令接收，已接近5星邪祟，确認在可抓捕範圍以內。确認對方意志出現波動，預計幹擾成功率60%，是否開啓強制捕捉？”

不愧是5星，居然只有60%的成功率。

但就算只有60%，自己也得試上一試。

于肖肖答道，“确定。”

話音剛落，耀眼的光芒便以于肖肖為中心，向四周無限擴張。

一眨眼的功夫，意識便以光芒為媒介，進入到了安娜的意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