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哥心好累

在去往機場的路上, 許妍緊張地緊緊抓着自己的大衣。

蕭正南接過韓叔遞過來的暖寶，拆開了，塞進她手裏。

許妍說，“你能不能多說幾句, 他們到底怎麽了？”

蕭正南說, “說是龍九為了幫一個什麽人, 他們在一家賭場玩, 贏了很多錢。但是阿涼有什麽合同，不可以進行這種賭博。所以他們倆被帶回去, 執行中青那邊的規矩。”

許妍覺得心都被擰在了一處，她緊緊握着手裏的暖寶，滿心滿腦子都是那一天, 阿涼帶她去中青街，也是這樣，把暖寶塞到她手裏，給她的口袋裏也塞，生怕她凍到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暖寶。

就算她真的是要拿捏他們，但多數時候, 也是一心一意的。她沒有貪圖過他們的金錢，不過是，貪圖他們身上的溫暖而已。

蕭正南擡手壓在她手上, “我知道這樣不合适, 可是你的手抖的太厲害了。”

許妍連忙擡手, 用自己的右手捏着自己左手。

蕭正南拿着手機說，“我在國內派人去看看，他們比這邊快。”

他擡手看腕表, “不過這個時差，那邊也是半夜，他們應該沒事。”

蕭正南撥了手機，依舊安排了人過去。

挂上手機說，“可惜我沒辦法陪你去，等你到了國內，記得有事找我。我讓韓叔陪你回去。”

韓叔從副駕駛轉頭來，還沒說話。

蕭正南說，“我會給我爸打電話。”

韓叔說，“我是說，我跟着她太紮眼了，你想保護她，別變成麻煩，她帶着你的人回到中青，你想過她的處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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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南想了下，“我關心則亂了。”

他轉頭對許妍說，“我讓韓叔安排生面孔給你，或者，讓成謹洛的人來接你。你回去，他一定很高興。”

許妍冷得渾身發抖，胡亂點頭。

滿心滿腦子，都是阿涼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她看到阿公打人，他一把把她捂到懷裏。

四哥為了阻止她亂說話，阿涼又是一把把她捂到懷裏，她差點被他悶死。

他給她喂糖水。

把床讓給她，自己一米八幾的個子，像大孩子一樣的睡墊子。

他看着她說，“這麽巧，我的英文名就叫盧卡斯。”

她擡手捂着眼睛，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

中青拳館裏

供奉着關公像的神臺前，一大早就坐了好幾位“德高望重”的叔父。

阿公坐在正中，第一次，頭疼欲裂。

商少琛坐在旁邊，手裏端着茶杯，“這次要怎麽謝我，這兩個害群之馬。”

阿涼和龍九被綁着帶過來。

“雖然金門賭博合法化，但是你們倆，”商少琛指着龍九和阿涼，“要守中青的規矩，不能私下參與賭博。我有沒有冤枉你們？”

阿公的心髒都要爆炸了。

這倆人，要是今天在他手裏再執行家法，四哥回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上次低聲下氣去賠車賠禮，還不是因為顧忌成謹洛。

莊爺很少說話，此時的任務是拖延時間，他問道，“阿涼，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算要算賬，也得搞清楚什麽情況。”

阿涼低着頭不說話，白淨的臉上有幾道血印子。

“那龍九你說。”

龍九說，“我沒什麽好說的，阿涼的那份算我的，等你們打完我，打不死，等我養好傷，你們可以再執行阿涼的那份。”

語氣很硬氣。

阿公拿拐杖指着他，“你以為自己有什麽本事？還想一力承擔？”

阿公真的覺得自己能氣出來腦溢血，對莊爺說，“我今年這是倒了什麽黴，不順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莊爺咳嗽起來，對旁邊人說，“等你們四哥回來再說。不是說，昨晚已經在路上了。”

“我等着，我能等。”商少琛說，“我這是給你們幫大忙。”

他指着龍九，“你不說，我幫你說！你以為那個賭場不是許金城的，新開的，沒人認識你們，就跑去玩！”

龍九被壓着跪在地上，有種人生到頭了的感覺。

商少琛低頭喝了口茶，又說，“你別想說，你們自己沒有主動去賭博的意思，是人家送了卡給你，那個卡，的确是人家給你們送的，但就算是送錢給你賭，你們也不可以去！”

“特別是阿涼。”商少琛指着阿涼，“他，不能在任何賭場賭博，還是寫在合同裏的。這一下，不知道要給LD那邊賠多少錢。”

和LD的合作阿公他們也有份，他緊緊攥着拐杖，當自己已經死了。

這個麻煩，他是死活不敢沾惹。

外面傳來一陣散亂的腳步聲，他聽腳步認出是四哥的人。

門被推開，他的門生走在前面，“阿公，四哥到了。”

阿公心中高興，差點站起來迎接。他緊緊抓着拐杖，看到四哥黑着臉進來，旁邊跟着成諾，顯然已經報告過細節了。

阿公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四哥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來，來，這個位置給你。”阿公站起來，像扔燙手山芋一樣，把自己的座位要讓給四哥。

四哥走到旁邊坐下，沒有語氣地說，“我不是中青堂的人，那個位置不能坐。”

阿公氣得差點暈倒。

當然知道你不是，可是出個頭不行嗎？

還沒在心裏抱怨完。

就見四哥旁邊的人，給他擰開一瓶水，四哥接過一粒藥，吃了，然後喝着水說，“再等一會，還有人到。”

阿公被四哥這種當衆吃藥的行為震驚到！

這麽風華絕代的當家，他竟然當初示弱？

有那麽一刻，阿公還覺得老三要是起不來，以後這個家肯定是老四的。

但現在明顯不對勁呀！

他站起來，出去，偷偷問自己的人，“洛仔怎麽了？”

他的得力門生低聲說，“只知道，他去LD是接那個女人，但是人沒有跟他們回來。”

阿公就像被旱天雷劈中了。

“阿洛……對那個女人……”後面的話他不敢說呀。

不敢說也不敢猜。

好像連說出來，都讓他神魂俱碎。

門生說，“外面都在傳，之前那個女人去中青街吃飯，商家的老三過去，四哥20分鐘後就到了，親自把那個女人接走的。”

“哎呀，還用你說。”阿公氣惱地用拐杖戳地板，“我那天看了直播。我能不知道。”

門生點頭，“就是想說。四哥本來應該去分公司的，飛機航道都訂好了，那個女人在外頭不知道怎麽了，四哥扔下所有的事情趕過去。還有……”

“還有？”阿公都快被這天雷滾滾的消息壓倒了。

他的門生靠近說，“四哥把阿涼他們留在金門，聽說成諾他們三個不知道為什麽惹了四哥不高興。四哥還給那個女的在國外的銀行存了五千萬。”

阿公，“……”

他有點疲憊地擡手扶向窗戶臺。

那麽有前途的當家，下一代的希望。

他可不能……

江湖大忌諱——勾搭二嫂！

這個真的不能有。

窗戶被碰開，多了一些新鮮空氣。

他拉着自己的門生，“你去下禁口令，誰都不許提這個，你也忘了。不許說！”

木頭門“哐當——”一聲被撞開。

阿公差點被吓出來心髒病。

他指着那邊闖過來的門生，“要死啦！

那門生站在門口，一臉驚訝地說，“濤爺，濤爺回來了！”

阿公只覺得窗外的冷風帶着新鮮空氣，全都來了

他原地滿血複活。

怪不得那個位置成謹洛不坐。

他老爸回來了。

那個位置，誰還敢坐！

“這個老四和那個女人的事情。”阿公連忙拉住自己的門生，“現在情況有變。你們商量一下，怎麽透漏給濤爺，他回來的正好，打聽清楚他回來幾天，別回頭又上島去陪老三。還有老三那邊，到底是不是植物人了？”

他的門生說，“我馬上讓人跟進。”

阿公用手揉着自己心口，成謹洛吃藥，其實他覺得自己才需要吃點藥。

“哐當——“又一聲巨響。

阿公捂着心口，拿着拐杖就要砸過去，“要吓死我嗎？”

那個門生白着臉說，“要，要執行家法了。讓我們去拿床單。”

******

許妍下了飛機，蕭正南派的人在機場等她。

又是一位小四十歲的叔叔，人家姓童。

童叔比她早到，在路上給她補充資料，“我們的人進不去，他們中青有頭有臉的叔伯都來了。”

這人是體制內的角度，張口就是，“其實中青沒有涉及任何違法犯罪活動，只是還有以前的遺風陋俗，這些他們自己的規矩，是完全沒有辦法的事情，就像校規，公司規定一樣。”

許妍說，“怎麽能一樣，他們這個涉及傷人。”

童叔說，“我們這些年經手的事情裏面，那些公司早上要員工強制性思想品德教育，喊口號，有時候喊半天的，也可以定性為精神傷害，可是沒辦法管。”

許妍皺眉，蕭正南安排的這個是什麽人。

童叔說，“我就是說一下，想你做好思想準備，我不知道大少爺讓你回來想怎麽處理這件事情，所以也不知道如何提供支援。這個事情在我們看來，外人根本沒辦法插手。我們就是這個意思。”

許妍心煩意亂，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用錢，可以換回來龍九和阿涼嗎？”

童叔好像見怪不怪，問司機，“這麽多年，中青犯事的下面人，有沒有人交罰款給公司私了的？”

“不可能。”司機說，“他們的規矩是他們老太爺那時候定下的。他們不敢變。”

許妍拿出鏡子，照了照自己的樣子，對童叔說，”叔叔，你看我的樣子，這個妝容，像不像一個厲害的女人？”

童叔對着她好一會，為難地說，“你再厲害，也不可能厲害過中青的幾位阿叔阿公。”

許妍上下照自己的套裝，她穿着黑色的西裝，黑色的大衣，像四哥那樣立着領子，她拿出口紅，抹上說，“有沒有用都要試一試，只要他們還沒有動手，就一定可以談。這世上，只要利益足夠大，一定可以說服對方。”

中帝城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

車在上次開幕商少琛來搗亂的那個地方停下，許妍下車。

童叔對她說，“中青街，就在這個後面一條街，這一片，都是以前中青的地方。”

許妍問，“那中青大廈，在哪一棟。”

“那個。”

童叔指着對面的一棟玻璃外觀的大樓。

“他們在後面。”

他帶着許妍繞過大樓旁邊的小巷子，來到一扇電影院後門的那種黑色大鐵門的位置。

對着門上敲了敲。

過了一會兒，門從裏面開了，

一個年輕人警惕地問，“找誰？”

許妍說，“找四哥。”

她心急火燎就要往裏面走。

那個年輕人擋住她。

童叔進來，三兩下把對方擒住，許妍直接快步進去。

她穿着很高跟的靴子，走在地上有種令人神經緊張的聲響。

一路上遇上不少人。

可是大概認出了她，竟然沒有人攔。

許妍一路暢通無阻，還有人給她暗示了方向。

她在裏面七拐八拐，看到一個寬走廊盡頭，雙扇門外，站了好多人。

其中有四哥的人，還有阿公的門生。

“許小姐。”有人認出她來。

讓她瞬間超級有牌面。

許妍走過去，板着臉，高跟的靴子是她特意穿的，這大概，是她來這裏這麽久，最重要的一場戲，她得好好演。

她的阿涼的命，可在她手裏。

她的手心都冒汗了，故作鎮定過去。

“四哥在裏面嗎？”在她心裏四哥最大。

那人手裏拿着對講機，是四哥的人。

立刻點頭。

許妍走過去要推門。

旁邊阿公的門生沒有攔她。

四哥的人沒有攔她。

有另外幾個不明所以的，也就沒有攔她。

她雙手用力一推，

雙扇門霸氣地直接被推開，砸在牆上，反彈回來！

差點砸她臉上。

被旁邊的門生眼疾手快地擋住。

吓得她的心一陣哆嗦。

她擡手，在那個師哥手臂上拍了拍，無聲地謝謝人家。

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愣了下。

以為穿越時空，到了三十年前的唐人街。

過時的裝修，供奉着神主臺，周圍擺着年年有餘，富貴長青等等不知名畫家的挂畫。還有各種毛筆字寫的什麽“兄弟同心”“子孫四海”

一堆穿唐裝的叔伯們坐了一圈。

她被這些東西驚呆了。

這麽多刻板印象的東西？

但是四哥在那邊坐着，就沒錯。

白襯衫黑西裝的四哥簡直帥翻了，坐在這個地方就像來錯片場，看着她的神情更像。

她也是有常識的，就算和四哥關系再近，這個時候也不能表現出來。

就沒有打招呼。

心跳地能蹦出來。

主位上，一個沒有見過的老頭一直在打量她。

她的視線到了地上的兩個人那裏，就挪不開了。

這屋裏現在有認識的叔伯有三個，除了阿公，阿叔，還有莊爺。

商少琛也是第一次見她。

他側頭，聽旁邊人報了許妍的來歷，表情就不怎麽好。

在他看來，許妍這個工具人不止活着，還活的這麽好很不科學。

主位上的老頭，很威嚴的樣子，“看夠了？”

他對着許妍說，“你是誰家的孩子，這麽沒有規矩跑過來。”

旁邊的阿公欲言又止。

莊爺又閉着眼裝糊塗。

阿叔置身事外。上次折騰進去他一家新開業的公司。

四哥半垂着目光，手裏拿着一個帶蓋子的茶杯，好像和許妍也沒什麽關系。

許妍依依不舍地看着地上的兩個人。

阿涼和龍九都背對着她，被人壓着跪在地上。

幾個人從外面進來，手裏都拿着白色的床單。

許妍看到那白色的床單，頭皮差點炸起來。

她看向阿公，有送車的交情在，這個仇人此時反而是最“親近”的關系。

這個荒謬的世界。

她親熱地說，“阿公，咱們談一談怎麽樣？”

阿公表面鎮定，心裏終于松了口氣，大模大樣地說，“今天，我做不了主。”

許妍問，“那請問誰做主？”

阿公看向主位的那位，濤爺，

照理說，這是許妍未來的公公。

但是許妍不認識，她看向對方，然後考慮了一下對方的年齡，很有禮貌地說：

“老爺爺，地上這個阿涼和龍九，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你們的幫規。有什麽父債子償，兄債弟償，我要替我兄弟還債，咱們談談多少錢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吧。”

這話一說完，不知道為什麽，周圍死一般的安靜了。

她敏感地意識到，什麽東西不對勁？

主位上的“老爺爺”看着她，沒什麽語氣地說，“地上的兩個是我的幹兒子，你這個爺爺的稱呼，我看我受不起。”

“幹兒子？”許妍驚訝極了。

那這人就是……

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下意識地去找主心骨，

四哥。

坐在旁邊的四哥，單手支在額頭上，明顯的心好累，用一種生無可戀的語氣說，“那是我爸爸！”

許妍詫異又委屈地看着他，用眼神說，怎麽你還有爸，我以為你爸早死了呢？！

四哥看清楚她的眼神，一瞬間，心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