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修羅場1

蕭正南隔着他明窗淨幾的辦公室, 今天不到六點就收到消息起床，七點趕到公司，是對他而言鮮有的工作時間。

隔着一扇大玻璃，還可以看到那個乘坐早班機趕過來給他攤牌的Peter。

他走到桌前, 對阿涼說道, “我本來想打你們四哥的手機, 但我想先打給你。”

說着話, 手上的動作一點沒有停，翻看着今天需要簽字的文件, 一份份開始簽。

“我有事情問你。——當初，中青為什麽會訂下許妍這個婚約，我讓人查了很久, 這個始終沒有查出來。你告訴我，我欠你一個人情。”

阿涼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蕭正南簽字的動作停下，臉上顯出不悅，怎麽可能不知道，不過是不想說。

公司用了很多資源捧阿涼，這些機會對于很多人是一輩子不可能擁有的, 他以為阿涼至少該懂得投桃報李。

他合上文件說，“那好吧。我已經讓人安排飛機了，馬上就飛過去。兩三個小時就到, 你保護好許妍。”

這個語氣, 顯然令阿涼感覺到一股危險。

阿涼立刻緊張地問道, “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會威脅到許妍？”

蕭正南說，“你們四哥的人，壓了許妍的家裏人, 全家都被扣着，只有送外賣的進，他們家的人都不可以出來。這是變相的軟禁，你覺得是有什麽事呢？”

阿涼那邊像失語了一般。

蕭正南等了一會，不耐煩道，“他一定會放棄許妍的。我會去接許妍。”

說完他幹脆挂了手機。

*****

挂上手機的阿涼開始心神不寧，他再次走到樓上。

子秋還坐在許妍門口的椅子上，背脊筆挺，好像他不會累一般。

阿涼走過去，沒有理他，直接按向門把手。

子秋說，“許小姐已經起來了，你應該敲門。”

阿涼立時心堵，擡手敲了敲門，裏面有人應了，他推門進去。

許妍已經起來正在化妝，阿涼更加擔心，難道許妍已經知道了什麽，不然她幹嘛這麽早起來。

“怎麽起來這麽早？”

“有事情。”許妍說。

他走過去，偷偷觀察許妍的表情。

她對着梳妝臺在描眉毛，氣色看上去特別好，明明應該都沒有怎麽睡覺。

“有什麽好事嗎？”他擡手捏了捏許妍頭上戴着的發圈，那發圈有兩只可愛的耳朵。

許妍放下眉筆，在一堆睫毛膏中間，挑出一只粉色外殼的，描畫着，語氣雀躍地說，“是不是覺得我很勤快？四哥一晚上沒有睡覺，我要早點起來，這樣萬一白天他需要我陪他的時候，我可以在他身邊。”

阿涼心上湧上奇怪難言的滋味，每次許妍提到她和四哥的事情，總帶着一種把所有人隔絕在外的氣場，似乎，她總和四哥在某個世界保持着心有靈犀，而這些是他們，永遠無法達到的領域。

他拉着椅子在許妍身邊坐下，不知道要不要說剛剛聽到的消息。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擔心嗎？”他試探着問道。

許妍說，“有什麽擔心的。”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徒然幸福得像要飛起來，她側頭看他，“我告訴你個秘密。”

阿涼的心裏生成天然的抗拒，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不想聽。

可是人還是靠了過去。

許妍靠近他，聲音壓低說，“我吻到四哥了。”

阿涼忍不出側頭看她，她才化了妝，那眼睛上塗得亮晶晶的，睫毛長而密根根分明，好看的好像洋娃娃。

這種隐秘的甜蜜，也被她說的天真又令人興奮。

他忍不住說，“看到你這麽開心，我真的希望時間就停在這裏。”

許妍用眼神對他表示了贊許，她對着鏡子繼續去塗口紅。

“你心裏在擔心我，對不對？”

阿涼揪扯在一起的心髒好像拉扯的更緊了。

許妍的這種見微知著，通常不用。

但她其實什麽都知道。

化妝品的香氣在周圍飄散，有種奪人心魄的令人喜歡。

就像她一樣。

不知道怎麽了，仿佛經過昨晚，他的某些東西正在蘇醒。

他說，“許妍，你的身份我們都知道，但不能對外面人解釋，如果你的身份，和四哥是像羅密歐和朱麗葉一樣，有天然的矛盾，你會怎麽樣？”

“你聽到什麽謠言了嗎？”許妍描着唇蜜，那唇明明已經十分完美，她還不知道在描什麽。

語氣輕描淡寫地說，“有天大的事情也不用擔心，四哥已經被我訂下了，他一定不會放棄我的。”

“你怎麽能這麽想。”阿涼莫名有點生氣了，“我不喜歡你現在這樣。”

許妍詫異地看向他，滿臉寫着不明白他這是發什麽病。

阿涼說，“你不覺得你和四哥在一起的姿态不對嗎？你明明該是被人捧在手心的，誰的臉色也不用看，活的像女王那樣的随心所欲，可是現在，他親你一下，你就興奮開心，還覺得你自己沾了光一般，你終于親到他了。甚至把自己的安危都放到他身上。你不覺得這樣太糟蹋自己的才華了嗎？”

許妍停了一會，把手上的唇蜜刷子塞回去。

她說，“你說的那些，只是你對我的期許，并不代表那些就是我。很早以前……”她想了想，“其實也沒有多早，我才來的時候，那時候我和四哥有過一次對話。一個人走的越高，每一個決定都是牽一發動全身的，根本就沒有随心所欲的空間。”

她放下唇膏，“現在這種單純快樂的日子多難得你根本就不明白。四哥這樣，有本事能護着我的人也根本不多。”

她站了起來，就像平時那個可愛單純的她睡醒了般，她走到窗前，拉開輕紗的窗簾，“我和四哥，都是犯過錯的人，不過你們看不懂而已。”

窗子打開，風吹着白紗的窗簾，她回頭來，看着阿涼說，“之前放我在國外，我因為思慮不周，一下就引來了蕭正南這個大麻煩，所以後來我就什麽都不做了，只是陪你們做餐館，而四哥也是知道他不該把我放在外面，所以現在能做的事情都幫我做了。”

白紗的窗簾被風吹得飄向她，她轉向窗外，看着外面說，“我沒有吻過別人，但不妨礙我知道，能親到自己喜歡的人是多麽不容易，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這種福氣的。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娶不到自己真的愛的那個人。我們……都要珍惜這些遇見的緣分。”

她望着窗外，一字一句說着上面的話。

“我只是可以看到自己的福氣而已。”她說。

阿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白紗一下下飄在她身上，好像随時都可以裹上她，可也只是一下下，從她肩頭飄過而已。

他轉開視線，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和這樣的許妍思想平等交流。

唯有，希望，四哥不要令她失望才好。

門上響起敲門聲。

阿涼被解圍，連忙去開了門，子秋站在門外說，“濤爺他們到了，大家都回了中青，等會四哥可能會叫許小姐一起去。”

許妍走過來，她身上穿着睡裙但已經化好妝。

“等我換一下衣服。”

阿涼出去順手關上門，他看着子秋，低聲說，“你扣了許妍的家人是不是？”

子秋冷淡地與他對視，“上面神仙打架，不是你能看懂的，奉勸一句，你不用自尋煩惱。”

阿涼壓低聲音道，“那也不是你的事情，你這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不是也是莫名其妙？”

“你知道原因！”子秋的嘴角挂上陌生的冷笑，那是毫不掩飾，看穿別人把戲時候不屑的那種笑意。

阿涼神經被扯緊，還沒說話，就聽子秋說，“你一晚上不睡覺，生活重心的就繞着這間屋子轉，我看也沒人提醒你，才好心提醒你。有些人不要做的太明顯了，四哥寵着許妍什麽都随着她，但不代表我們脾氣也很好。”

他上前一步，揪上阿涼的手臂。

阿涼和龍九也練過一段時間，可是這樣被子秋揪着覺得毫無還手之力。

他被扯離許妍的門口。

子秋坐了回去，像他來的時候一樣，好像這個位置就是天然屬于他的。

阿涼上前一步剛要找回場子，門開了，許妍穿着一身套裝站在門內。

那衣服顏色特別沉穩，是她平時不會穿的款式，腳上是半高跟沉穩的皮鞋。

許妍左右轉了轉，“怎麽樣？我的萬能裝備。”

子秋掃了一眼，說，“挺好，歐美女政客的标準裝扮，持重內斂。”

阿涼聽不懂。

許妍走過來挽着他下樓，邊走邊說，“不想被人诟病利用性別紅利的人，一般這樣穿。”

阿涼說，“但你化妝很漂亮，并沒有令人忽視到你的外表。”

這話顯然無形間取悅了許妍，她側頭看着他笑，用手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有眼光！我畢竟戀愛了嘛，當然是為悅己者容放在第一位。”

“這裙子。”她拎着自己的衣服角，“這是為了四哥的面子，他等會要和人吵架的。”

“長得漂亮不是我的錯，但穿衣服不得體，是會被人诟病的。”她回頭對着子秋說，“子秋，化妝上技巧你們男的一般分辨不出吧，是不是覺得我原本就是這麽好看？”

子秋沉默了一會，說，“我會以為你去整容過。”

許妍在最後一階樓梯絆了一下。

外面有車聲，許妍撿起皮鞋跳着腳三兩下穿上，跑出去看。

幾個人從車上下來，都帶着他們手下那種熟悉的感覺，可是面生。

子秋過去。

那幾個人對院子裏的保安隊長說，“濤爺讓我們來接人，去中青堂。”

子秋說，“等我先和四哥确認過。”

他打了四哥的手機，電話未通，就看到外面又過來幾輛車，門又堵了。

成諾從後面的車上下來，快步過來，對許妍說，“走，坐我們的車過去，四哥讓我們來接你。”

阿涼轉身拿過來許妍的風衣搭在她身上，許妍把手袋塞進阿涼的手裏說，“你等我一下。”

她轉身向樓上跑去。

過了會，拿着一個牛皮紙袋下來交到子秋的手上。

子秋說，“你剛剛起來那麽早去書房，就是忙這些？”

許妍說，“我不交給阿涼是不想阿涼左右為難，你可得拿穩了。”

她拉着阿涼去上車。

子秋看着他們倆旁若無人拉着的手，冷淡着眼神跟了上去。

******

這是許妍第二次來中青堂的總部。

大鐵門高大神秘，在這個鬧市區裏顯得格格不入。

許妍下了車，上一次她是被蕭正南那邊的童叔送來的，她問阿涼，“這麽多車，你們一般怎麽停車？”

阿涼指着街前方，“那邊就是一大塊停車場，都是咱們的。”

許妍看了看這個地方的占地，鋼筋水泥，周圍高樓林立，這地方，也确實算得上暴遣天物了。

大鐵門緩慢地打開，她夾着手袋以一種成熟的姿态跟着子秋走進去。

今天這裏的氣氛顯然和之前不同，隐隐還有哭聲。

許妍心裏一個激靈，低聲問道，“阿公是不是不在了？”

最前面帶路的門生回頭來看了她一眼，眼神帶着責怪。

許妍擡手搭在自己心口拍了拍，“沒事是吧？那怎麽有人哭，吓我一跳。”

子秋忍不住回頭提醒，用嘴型說，“別亂說話。”

許妍瞪了他一眼，大驚小怪。

長走廊盡頭，上次那扇反彈差點撞到她的雙扇門被推開，許妍夾着手袋穩重地走進去。

她的心已經先一步開始雀躍，就要見到四哥了。

明明昨晚才見過，一會兒沒有見，怎麽就這麽想念。

屋子裏人很多，她飛快敷衍地掃了一圈，迅速找到四哥，四哥旁邊坐着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她快速過去，四哥對旁邊的龍九示意，大概想讓龍九給她安排座位。

她臉上的笑意收不住，四哥好帥呀，又穿着黑色的西裝白襯衫，他身上的西裝版型特別好，肩膀位置有點上挑，十分符合四哥隐藏的不可一世。

大概她笑的太過了，旁邊的男人被引發了興趣，直直盯着她的臉看。

她想拉住四哥的手，最少親密接觸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喜愛，旁邊的視線存在感太強了。

幹嘛這樣看她。

她攢着勁，猛然看過去，瞪了對方一眼。

那男人被她兇狠眼神這個技能定住，看着她不會動！

龍九指揮着兩個人搬着一把椅子過來，那椅子沉甸甸的，一看他們就費勁。

許妍看他們擺在四哥身後，立刻不滿，敢歧視她。

她手指着四哥旁邊，“挪到這裏，這裏。”

明明可以坐在四哥旁邊，為什麽要坐在他身後，等會吵架她也是可以表現戰力的。

她彎腰，裝着打量那椅子，偷偷和四哥說，“我要坐在你旁邊，等會吵架我也可以的。”

四哥微微側頭，神情為難，語氣更加為難，低聲說，“……旁邊被你狠瞪了一眼的那個，是三哥。你要坐在我和他中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