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回京
齊珩這三天可謂度日如年,一半是為了“賭氣出走”的江晚照,另一半卻是為了送回京中的折子。他雖位高權重,終歸是武将一派,一年中倒有一多半的時間不在京中,有些消息便不如朝中重臣那般靈通。
好容易挨到第三天,齊珩一早便命人備了車馬,打算親自去接江晚照回營。誰知他剛走出營帳,那朱雀校尉陸耘便急匆匆趕來,半跪在地上禀報道:“少帥,福建總兵許時元來了。”
齊珩頓住腳,眉頭微皺:“他來幹什麽?”
陸耘:“許總兵不僅來了,還帶了三千重甲兵,說是要接手江南大營。”
這一回,齊珩沒開口,聽見風聲的楊桢從帥帳中摔簾而出,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劈手将陸耘從地上薅起:“你方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陸耘被楊将軍蒲扇大的巴掌卡住脖頸,頓時覺呼吸困難,雙腳踢踏地蹬着地面,愣是發不出聲音。齊珩看不過眼,擡手搭住楊桢脈門,看似不甚用力,然而十指收緊的瞬間,楊桢居然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陸校尉險險撿回一條命,忙踉跄地往後退去,捂着脖子心有餘悸道:“禀少帥,禀将軍,福建總兵許時元帶人前來接手江南大營,一同前來的還有京中派來傳旨的錦衣衛。”
齊珩面無表情,率先往大營門口走去。
許總兵和楊統帥向來不對付,這在朝中不是什麽秘密——當然,就楊桢那個狗慫脾氣,連靖安侯都敢撸袖子開揍,能跟他處得來的也着實不多。
他倆一個有靖安侯力保,一個有焦閣老做靠山,在江南地界就像兩頭被強行關進一個籠子的困獸,恨不能一口咬死對方。只是以往,楊桢統領江南駐軍,較真論起來,許時元在他面前還得自稱一聲“末将”,因着這“壓死人”的品級之差,許總兵不好鬧得太僵,這才咬牙忍了。
誰知楊統帥一時疏忽,被倭寇和海匪在眼皮底下鑽了空子,好懸鬧出大亂。雖說這匪患沒來得及發作就被靖安侯平定了,未免浪費了一步好棋,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卻是板上釘釘地蓋在楊桢腦門上。
有許時元和江南巡按禦史兩雙眼睛盯着,齊珩再想壓住消息,風聲依然止不住地往外漏。如今朝中聽說消息,那些士族公本就看楊将軍不順眼,好容易逮住把柄,都不必點火架秧子,自然争先恐後地往前撞——不過短短一日,送往勤政殿的彈劾奏章已經将龍案淹沒,若非楊統帥的陳情奏疏及時送到,錦衣衛快馬加鞭送來的就不止“召楊桢還朝,命福建總兵許時元暫代統帥職”的旨意,而是直接将人押解進京。
許總兵旨意在手,便如被欺壓多年的媳婦終于熬成婆,若非顧慮着靖安侯,此刻已經強行闖入大營。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倘若這仇人還是來揚武揚威的,那縱是将人扒皮抽筋也難消心頭之恨。楊桢快步沖出大營,擡頭就見許時元手舉一卷明黃旨意,面帶微笑地看着他:“楊将軍,接旨吧?”
楊桢一口鋼牙幾乎咬碎了,撩起衣擺,跪倒在地。
嘉德帝這道聖旨并不複雜,無非是說此次在匪窩中查獲的玄武戰艦來路蹊跷,召楊桢即刻回京述職,至于統帥一職,由福建總兵許時元暫代。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述職是假,問罪是真,即便楊桢全須全尾地脫身而出,再想執掌江南軍權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許時元宣完旨意,正想含沙射影地刺楊桢幾句,冷不防一擡頭,卻和面無表情的齊珩看了個對眼。那靖安侯沖他淡淡一點頭:“許總兵,恭喜。”
許時元:“……”
一朝翻身的許總兵打了個激靈,醞釀一路的冷嘲熱諷愣是一個字沒敢往外蹦。
齊珩見不得許時元小人得志的神氣,卻也唯恐楊桢沉不住氣,落下個“藐視聖旨”的罪名。幸而楊桢棒槌歸棒槌,關鍵時刻還算拎得清輕重緩急,哪怕胸中怒火能日了天,依然強忍到回了帥帳,屏退左右,才将案上的一應物件揮到地上。
齊珩剛追進帥帳,就聽見推金山倒玉柱似的一聲響,眉頭不由緊皺:“如松……”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楊桢背對帥帳,胸口急劇起伏,語氣卻還平穩,“是我忽略了東瀛倭寇的動靜,險些鬧出大亂,朝廷撤我的職,我無話可說……但許時元志大才疏,絕非良将,若是由他統領江南軍,江南一線怕是後患無窮。”
齊珩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再怎麽桀骜不馴,楊桢終歸是老靖安侯一手帶出的,傳了他的武藝韬略,也傳了靖安侯一脈“受境□□”的熱血。哪怕此刻恨不能将許時元一口口咬碎,他心中最挂念的依然是江南一線的安危。
齊珩緩步走到近前,一只手摁住楊桢肩膀,言簡意赅道:“放心,有我在,不會容他胡來。”
楊桢回頭看着他,眼中紅痕未消,微微點了下頭。
幸而江南駐軍是楊桢一手磨砺出的,縱然許時元接管了江南大營,想要如臂指使地調動這支虎狼之軍,一時也沒那麽容易。
那宣旨的錦衣衛不僅帶來了嘉德帝的旨意,還帶了一封沒署名沒落印的密信。齊珩拆開一看,只一眼便認出那是三公主洛姝的筆跡。
他飛快浏覽過一遍,不動聲色地問道:“寫信之人還有別的吩咐嗎?”
錦衣衛對齊珩的态度遠較許時元恭敬,聞言,他畢恭畢敬地答道:“那位說,當今既然召楊将軍還朝,說明心中仍有疑慮……此事看似兇險,其實全在當今一念之間,為今之計,齊帥不宜硬扛,虛以委蛇、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齊珩不動聲色,将信紙湊近火燭,待得滿紙墨跡燒成一把撲朔迷離的飛灰,方淡淡道:“你回去轉告寫信之人,就說我心裏有數——如松雖然桀骜暴躁,卻也分得清輕重緩急,不會在這個當口火上澆油。只是朝中不甚太平,那些個空穴來風,還要煩她盯緊一二。”
錦衣衛點頭答應了,又道:“齊帥還有什麽話帶給敝上嗎?”
齊珩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事:“靖安侯府都是親兵和老仆,人手着實有限,能問她借兩個手巧伶俐的侍女嗎?”
錦衣衛:“……”
有那麽一瞬間,這耳聽八方的錦衣衛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幻聽了。
被許總兵橫插一杠,齊珩被迫在江南大營多耽擱一天,他唯恐丁曠雲趁機将人轉移走,特意派了親兵傳話,又安排暗哨在丁府附近盯着。
不過這一回,齊侯爺着實多慮了——江晚照雖說沒那麽看重生死,可但凡能有活路,她也沒軸到非往死路上蹚不可,因此不僅沒開溜,反而老老實實地待在丁府,為上京做準備。
準确的說,是王珏替她準備,她在旁邊幹看着。
王姑娘實在是悉心體貼,事無巨細地收拾了一個大包袱,除了日常吃用,連冬日穿的厚衣服都塞了兩套。随即,她又紉了根針,就着桌上的油燈,仔仔細細縫補起那條被江晚照刮出口子的長裙。
她一邊縫,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刮壞了就扔了呗,大不了我再給你做條新的,留着這麽長一條口子,穿在身上好看啊?”
江晚照含着半塊海棠糕,膩膩歪歪地湊到王珏身邊,臉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是你做的,留着口子也好看!”
王珏伸出一根指頭,抵着她腦門将人往外撥拉了下——嫌她湊太近擋了光:“你真的要跟那姓齊的上京?”
江晚照不依不饒地蹭過去,這回幹脆手腳并用,八爪章魚似的纏在王珏身上:“不上京怎麽辦?丁先生說得很清楚,只有跟在姓齊的身邊才可能接觸到随侯珠,為了小命,只能先忍這一時。”
王珏唯恐縫補痕跡太明顯,對光瞅了瞅,又在扯破的衣袖上加了兩條柳葉合心的絡子,稍作遮掩:“那等你身上的毒解了呢?你有什麽打算?”
齊珩曾無數次追問她對于未來的規劃,都被江晚照含混過去,可是對着王珏,前海匪頭子那層玩世不恭的面具終于繃不住,眉梢露出一點深深的疲憊:“還沒想好,反正不會在照魄軍繼續呆下去……等我查到韓章他們的下落,想個法子把人弄出來,咱們就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藏起來吧——我算看明白了,那些大人物的心眼比馬蜂窩子還多,一般人輕易扛不住,我也不想報仇了,只想離他們越遠越好。”
王珏将絲線打了個結,也懶得拿剪子,直接湊過去用牙咬斷。她将縫補好的衣服抖摟開,仔細瞅了瞅,不由面露得色:“随你吧……反正我想好了,你要是去京城,我就跟你一塊去,到時有個什麽,還能互相照應。”
江晚照貨真價實地愣住了:“什麽,你也去?可丁樓主那邊……”
“他已經答應了,”王珏将長裙小心疊好,和那堆厚衣服一起打包,“你一個人上京,我可不放心,那姓齊的一貫人面獸心,誰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麽?”
江晚照:“……”
江姑娘雖不待見靖安侯,可說是女人的直覺也好,這些年來和齊珩打交道的了解也罷,在她看來,齊珩的人品總還過得去,至少離“人面獸心”差了十萬八千裏遠。
但王姑娘對靖安侯的成見根深蒂固,拿锉刀都未必能磨去,江晚照又是旗幟鮮明地幫親不幫理,因此思量再三,還是沒提出異議。
“那姓齊的再不堪,終歸是朝廷一品軍侯,從小長在錦繡堆裏,什麽沒見過?”江晚照親手斟了杯熱茶,沒急着送進自己嘴裏,而是半讨好半殷勤地喂給王珏,“我看他也是圖一時新鮮,過兩天膩味了,自然撂開手……你瞎操心個什麽勁?”
王珏張口語言,然而江晚照手下沒輕沒重,茶杯直接怼進她嘴裏,王姑娘只能低頭喝了大半盞茶水,同時往“生死無大事”的前海匪頭子腦門上拍了一張“心大如鬥”的标簽,自顧自地發起愁來。
王姑娘可不是江晚照這種滾刀肉,心思要細膩得多,她從靖安侯幾番锲而不舍的窮追猛打中捕捉到某種非同尋常的意味,唯恐這位高權重的四境統帥起了“一時新鮮”的心思,氣恨交加,頭發都愁白了一把。
可若齊珩真像江晚照說的那般“沒幾天就撂開手”,王珏更加發愁,因為江晚照此去京城,自身安危也好,解藥的下落也罷,都系于齊珩一身——要是靖安侯當真抱着“随便玩玩,玩過就算”的心思,江晚照豈不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王珏愁得腸子打結,誰知回頭一瞧,那“罪魁禍首”居然倚着她肩頭睡着了,嘴巴微微張着,一串涎水從嘴角滑落,打濕了她肩頭衣料。
王珏:“……”
行吧,都說傻人有傻福,這種天塌下來當被蓋的貨色,一時半會兒大約也死不了。
江晚照這一覺睡得很是踏實,連王珏給她擦洗換衣都沒能驚醒這萬事不走心的貨,等她一覺睡醒、睜開眼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一整夜就這麽過去了。
齊珩說話算數,果然一大早便趕來接人。他在前廳坐了小半個時辰,連喝三盞濃茶,才等到一個睡眼惺忪的江晚照。
齊珩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數落——不管怎麽說,江晚照畢竟是行伍中人,所謂“軍令如山,不得不從”,有不滿大可明說,一鬧脾氣就離家出走算怎麽回事?
但當齊珩看到江姑娘本人時,這些數落和火氣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可能是這幾天吃得好睡得好,江晚照總是蒼白的臉頰上難得浮起一點紅暈,眉目間經年不化的戾氣悄然瓦解,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柔軟”。
齊珩不由自主地跟着放緩了語氣,乍一聽近乎“溫柔”:“東西收拾好了嗎?我們今天就要啓程回京了,有不齊全的也沒關系,路上稍微将就下,等到了京城再置辦。”
江晚照揉了揉眼,她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雖然知道齊珩在說話,但是具體說了些什麽,基本沒聽清。她從丁曠雲手裏接過包袱,累累贅贅地背在身上,然後轉過身……照準一根木頭廊柱懵頭懵腦地撞過去。
丁曠雲:“……”
虧得齊珩眼疾手快,拎住江晚照衣領将人拖回來,才沒讓她當衆上演一出“血濺桃花扇”。
可能是這回發病傷了元氣,江晚照明顯感覺到精力不濟,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怎麽睡也睡不醒。一上馬車,她就把自己蜷成一團,拿包袱當枕頭,抓緊時間補起覺來——連那糟心的靖安侯都被忘到一邊。
等她再次掙紮着醒來時,發現馬車居然還沒有停下的意思,自己身上搭着一件薄毯,那遭瘟的靖安侯就坐在一旁,手裏照舊握着一卷兵策。
聽到動靜,齊珩頭也不擡:“醒了?”
江晚照揉揉眼,坐直身子:“還沒到江南大營嗎?”
齊珩:“不回大營,咱們直接上京。”
江晚照:“……”
這男人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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