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執事與他的少爺（六）

約書亞所采取的躲避蜂群的策略, 換作封言自己, 也不覺得能做到更好。

機甲能量耗損幾乎為零, 他人恐是有些驚懼的蜂群便被青年輕巧避開，觀其心律數值, 更并無一絲異常。

謠言有誤？

封言心下思考。

下一瞬, 視角未及的身後, 因着食人蜂的掠過而紛紛落下的枝葉便是驟然砸下。

對于防禦力高強的機甲或許并無什麽大礙, 但聖光這款機甲的薄弱點太多, 就是這般看上去不起眼的小東西，若是不巧落在某些關節處，也足以讓本就輕薄的機甲行動延緩。

青年躲避食人蜂的尚且游刃有餘, 這些緩慢落下的枝葉, 按理來說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影響。

果然，下一瞬，銀白色的機甲猛然在樹林間來回躲避。

天空中枝葉紛紛揚揚，帶着某些重而厚實的堅果, 一并砸下。

那銀白色的機甲動作流暢，躲避自如, 只有極少的些許砸落在它的外殼上。

但就是這些許，也足以讓封言再度存疑。

“重新檢測了約書亞先生的身體素質數據，運用機甲時, 精神力和身體行動力的匹配上有三個點的誤差。”系統的調查數據在此時傳輸過來, 恰好印證了封言心中的那個可能, “一般來說機甲師有一個點的誤差上限就只有中等水平, 真正的機甲強者誤差不能大于0.3才是。”

“也就是說約書亞先生的确身體不協調，放在平日生活裏沒有影響，但作為機甲師來說，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系統分析完畢，就是它自己也不禁突然好奇：“但是如果是這樣，約書亞先生之前是怎麽避開那蜂群的呢？有三個點的誤差，連速度緩慢不具變化能力的枝葉都不能避開，按理來說避開蜂群的難度應該更高？我再去檢查一下數據。”

小系統再度不見蹤影，重新忙碌于分析那紛雜的數據。

封言卻是掃過眼前看似輕松，實際卻已被擊中數次的青年，心中有了個大概。

青年的預判能力，或許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強。

這珠玉的光芒，在避開協調能力的缺乏後不甚明顯，可當這一條信息對上，封言這才發現場中的青年，在有些地方甚至比當年人人誇贊的陸遠清還要優秀。只是一些基礎性的，人人都擁有的能力上的薄弱，讓他這份驚豔不被他人察覺，也讓這青年不論怎麽努力，都難以達到尋常人輕松夠到的水平。

這些問題在約書亞後來的行進中也漸漸暴露出來，哪怕是封言眼中的聖光的巅峰配置，哪怕有那驚人敏銳的預判能力和分析能力，也難以彌補那先天上缺陷巨大的反應能力。

約書亞的行進越發的困難，也讓封言心中開始不斷思考，如何讓青年進行一些身體機能的改進。

但首先是如何哄騙青年讓他這個普通的家用機器人來進行全方面的身體檢查，從而找出問題所在。

在封言這思考的瞬息，不遠處幾個熟悉的身影飛掠而來，目标正是約書亞。

調試區中，三人就主動挑釁找茬。

三人有一定的家世背景和實力撐腰。不像其他人那般忌憚約書亞的背景，反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捏下這個軟柿子。

更為惡劣的卻是，這三人清楚約書亞身體不協調的問題，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想過正大光明的挑戰獲勝，而是三人分別在視線的三處盲區，一同突襲。

哪怕約書亞感知敏銳，等到三人出手時也不免有幾分猝不及防。

這三人的配合能力，意外地不錯。

“這不是艾倫家的大少爺嗎？”

“好巧能夠在這裏遇上。”

“想來大少爺也是倦了，不如就把這分數送給我們三人，您看如何？”

“如果不願意送，那我們也只能靠搶了！”

三人嘻嘻哈哈地嘲諷開口，卻是一擊不中便立刻退下，找尋另一個視角盲區展開新一輪進攻。

他們說話難聽，伎倆也是下三濫，卻總能精準命中青年最不容易察覺到的幾處，在三挑一的情況下，更是很快便讓青年落了下風。

封言在一旁看着，仍不準備插手。

這不過是訓練，不是生死之鬥，更非榮耀之争。

更重要的還是，在青年的眼中，他只看到了沉寂的顏色。

淺藍如寶石般的眼睛淡漠而冷靜，絲毫不顯慌亂，反而因着某種逐漸成型的計謀而隐隐生出亮色。

這般漂亮冷靜的反應，讓封言也不自覺生出幾分期待來。

若有人能看見人工智能的面板，就能看見那一串數萬年不曾變幻的數據，驟然間有了起伏。

樹葉零落飄散，刀刃劃過的痕跡與武器帶來的灼傷在樹幹上斑駁。

三道來回穿梭的光影靈動自如于樹叢之間。

唯獨那站立在場中，似乎只會一味躲閃的銀白機甲，顯得有些笨拙，情況危急。

“如何？艾倫大少爺果然只有這麽點實力？”

嘲諷的聲音時不時傳來，可那精明的三人細致極了，就連用聲音追尋蹤跡的餘地也不準備留給約書亞。

尋不到具體位置的聲音從各個方向響起，試圖分散銀白機甲主人的注意力，不斷變幻的位置更是讓人捕捉不得。

封言掃過青年的面容，藍色眸子四處打量，卻并非漫無目的地捕捉那三道幻影。青年眼眸堅定，沉穩而認真，有所思考，并逐漸成型。

他似乎在捕捉周遭一切景色，從而想辦法扭轉眼前局勢，逆風翻盤。

沙沙枝葉的聲響随着身周機甲的帶動而不斷響起，站在中心的那抹銀白依舊在躲避着周圍不斷襲來的進攻，卻也随着周遭推力漸漸有了動作。

“聖光正在觸發隐藏技。”數據面板的提示清晰地顯示出青年突破了機甲本身的限制，觸發了那個特有的效果。

作為人工智能的封言早已有這些早期機甲的資料備份，自然能夠快速地将一切數據對上。

可青年不過是一屆普通的凡人，他眼前的聖光也是生産線上最為普通的聖光，并不會給出觸發技的提示。

并非事先知曉觸發要求，而是根據眼前局面，想到了那個最大化利用機甲優勢的方法，從而引得技能觸發。

這，才是他看上的青年。

“怎麽？艾倫大少爺這是怕了，想要往天上跑了？”同樣沒有任何消息提示的三人在外圍保持着原先的攻擊步調，看着那抹銀白逐漸上升騰空，似乎有往高處飛去的架勢，不由更是出言嘲笑。

“艾倫大少爺不是理論滿分嗎？怎麽也不知道聖光飛行能力最為薄弱。這森林地圖上方枝葉茂密，反而适合我們隐蔽。”三人只覺得得了好處，嘲弄的聲音更大了，追擊的速度也不禁加快，順勢便準備潛入上方茂密的葉林中隐藏身形。

三張小人得勢的笑臉被封言一一用數據記下，連帶着他們背後的生平和家世，一同輸入到人工智能數據庫的黑名單中。

封言這才回眸轉向自家大少爺的視角，看着那操作室內動作熟練精确到宛若操練了無數次的青年。

那旁三人還不知，這一次挑釁已經讓他們自己還有背後的整個家族都失去了擁有人工智能的可能。看着上方自尋死路的大少爺，只覺得勝券在握，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動，上沖的速度更是直接加快。

只是這一次，沒等他們真正沖上林間隐蔽好，便見到一抹如同鋒利刀刃的銀色光芒猛然朝下，彙聚機甲前端的能量炮也不斷聚力，那恐怖的亮紅色光芒，縱使是機甲防禦加成不低的三人，心下也不禁生出恐懼。

然而眼下，他們想要再退，卻是極為困難。

在空中飛行能力遜色，難以随意調轉方向的聖光，在這般猛然俯沖下，竟是擁有着恐怖的速度。

眼見着那白色刀刃就要劈砍在自己身上，機甲損壞後又是昂貴的修理與調試的費用。三個人便立馬認慫，求饒的聲音猛然響起，随着他們與約書亞之間距離的不斷縮進，而越發清晰。

“艾倫大少爺！我們認輸！我們把分數都給您！”

“別靠近了，我們馬上棄賽，以後也不再說您壞話了！”

“求求您停下來！”

可縱使他們讨饒的聲音如何凄厲，說出的話詞如何變化，那道銳利的光影依舊是緊緊追随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

機甲操控室裏的青年此時也已然是用盡全力，額角碎發都浸上一層濕意，呼吸微微變重，一雙眼睛有些發澀卻也不敢眨動。

這樣的觸發技，就是他也是第一次觸發。

以他身體上的先天不足，想要一步步完美完成，所需要付出的努力是他人完全想不到的。

他也再沒有精力進行更多的操作讓這一切停下。

看着那面板上最後形成的淺淡标志，那只有在帝國采訪中看到過的，頂級機甲介紹中的技能标識。

約書亞再度掃過眼前這個熟悉又因為那細小的微調而顯得有些特別的機甲艙，那支持着他一路将所有操作順利進行下來的心情終于再也抑制不住，爆發出來，一雙眼睛裏的亮芒宛若浩夜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