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待那何太監退下離去,外面小珠子才帶着幾個小太監端了些點心水果過來,擺放妥當後,瞧着屋內再沒別人,才笑着低聲勸道:“皇上,那四個怎麽說也都被封成美人了,白放在那邊兒也怪可惜了的。要是怕她們有何不妥當……咱們可以叫人帶過來,讓咱們妥帖的人給她們沐浴檢視,自己原本的物件兒衣裳一應不許她們帶進來不就成了?”
劍眉皺起,小皇帝面色不愈的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若是她們自小便吃着什麽,渾身都帶着那見血封喉的毒呢?你倒叫朕如何下嘴?!”
小珠子苦着張臉,輕嘆了聲兒:“唉,白生生的四個大美人兒,雖說是探子,可要是就這麽丢在宮裏不聞不問的,倒白養出來四個怨婦來了……”
聽他這怪聲怪氣兒的,氣得小皇帝踢了他一腳,笑罵倒:“莫非當初沒給你收拾幹淨?成日家滿腦子想的都是些什麽?要是喜歡,朕就把那四……賞給你二三個也是無妨。”
小珠子沒聽出皇上那話中停頓,只谄笑道:“小的倒是想啊,可惜無福消受,不過要是再過上幾年,皇上可得賜給咱個對食,也好叫小的回去能喝上口熱水,吃上口熱飯,襪子破了也能有人縫補縫補。”
打發了啰嗦不停的小珠子,皇上歇息的殿內再不留半人。倒在那寬大的床上,忽的想起白日那情景,那般柔軟的身子抱在懷裏,一雙桃花眼睜得大大的,臉上還帶着那行清淚……
“女子的身子……莫非都軟成那般不成……”
忽的,聽清自己适才竟把那話說出了口,少年的面頰猛的似被火燒着了一般,紅的成不話。拉過床上那薄被悶住了頭,恨恨的暗自悔恨着,白日裏怎的就跟中了邪似的?明明她已跳出去了,卻冒着被她帶下去的風險硬是将她又拉了回來……分明死了才最幹淨!分明死了才最省心!
果然,越是貌美的女子,便就越是砒霜劇毒!
烈日炎炎,知了聲聲。
這會子身處鶴臨園兒中便能覺出這裏的許多好處來了,滿園子的綠色植被,再加上那山中吹來的陣陣涼風,可比那京城裏頭舒坦多了。
柳蔓月手裏持着本子書,斜斜的靠在大迎枕上,只看得兩只眼皮直打架——這些個之乎者也也太過深奧了,深奧得讓她直想睡啊……
“主子,這會子天雖熱了些,可園子裏頭倒處是樹,可要去水邊兒走走乘乘涼?”見柳蔓月一臉沒精打采的樣子,白萱忙笑着問道。
柳蔓月輕嘆了一聲兒,把手中那書當扇子般的在臉邊兒輕揮着:“懶得動彈,能多躺會兒便多躺會子吧。”省得小皇帝一時後悔,沒見着的話說不定還想不起自己來,可要是一見着了,想起那天的事再後悔了呢?
要麽說中二期的少年很可怕呢?萬一他翻臉不認人,直叫人把自己打殺了,只怕到時後悔也是晚了。
自己進了宮中倒的那幾次黴,哪回不是因着出去亂走亂動惹來的麻煩?
要是回頭閣中再有何事叫自己做,這已經暴露了的,到底是跑去把消息告訴小皇帝,還是幹脆壓下按着閣裏面兒的吩咐去做?
呵,這兩邊可都拿捏着自己的命呢,還是舒坦一天算一天吧。
白萱一臉納悶,前些天雖說出門的也少,可除了那回因着皇上的緣故帶累的主子在太陽地底下站了半天才老實了那麽幾天外,自家這個主子不是挺喜歡逛園子的麽?莫非是昨兒個她出去走的路太多了,累了不成?
清園兒裏面柳蔓月在養懶骨頭,那邊臨絕亭中小皇帝正坐亭中,手中拿着本冊子,似是正在瞧着,卻偏偏半天亦未曾移過半分眼神。
小珠子一旁伺候着,站在亭子邊兒上大氣兒不敢喘上一聲兒。主子一早起來就脾氣不大好,似是昨兒個夜裏未曾睡好一般。可是分明沒睡好,臉上那疲态亦帶了幾分出來,卻又偏要再上山來,勸都勸不住!
可人來了,既不辦公事,也沒像平素時的看書彈琴,只坐在那裏端着個遞上來的奏折擺樣子。這招兒,連應付太後檢視時可都沒用過呢,皇上這到底是怎麽了?
“小珠子,什麽時辰了?”
忽聽皇上問話,小珠子忙往邊上沙漏瞧去,笑道:“皇上巳初了,可要回去歇歇?”
皇帝輕搖了下頭:“還早。”說罷,便把那奏折丢進匣子裏頭,站起身來,背手走到身後亭邊兒,低頭向外瞧着。
見皇上起身站在那處,小珠子只當他是想散散心,瞧瞧水亮亮眼睛,可等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了,卻仍沒見動彈,不由得心裏有些擔憂:“皇上,這處地高,站得久了……仔細吹得身上不舒坦。”
皇上卻半分未曾動彈,只又站了小一柱香的功夫,方才轉回身來,又坐回那蒲團上邊兒,把那丢進匣子的折子拿了出來,又看了起來。
壓着心內的詫異,小珠子心下狂轉了起來,皺着那眉頭細細思索着這兩日的大小事情。皇上這股子怪氣兒……似是今兒個早上起的?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呢?莫非是昨兒個夜裏出了何事?昨兒晚上是小安子值的夜,待回去再細問問他,看看皇上這到底是怎麽了,總得把他那心事兒開解開來才好啊!不然成日家在宮裏裝着就夠累的慌了,平時再這般模樣可如何是好?
等到了晚上用膳時,小珠子把小安子單拉了出去,低聲問道:“昨兒晚上你伺候主子歇息,可見主子有何對?”
“不對?”小安子皺眉頭思索着,“沒覺着啊?”
沒有?不可能啊!主子今兒晌午、晚上那飯都少吃了半碗飯!且午後用罷了午膳又跑到那山上的亭子裏頭吹風去了!還問了三回山腳守着的侍衛,可見有人過來?這分明是心裏頭有了事情才對!
“哦!有了!”小安子忽一拍腦袋,小珠子這才松了口氣,有才對嘛!随即,小安子便拉着他,湊到他耳邊兒低聲道,“今兒早上收拾皇上衣物時,皇上他……夜遺了……”
先是緬懷了自己那再不能長出來的玩意兒一下,又羨慕了一會子,随即小珠子結合了皇上今兒個一整日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下恍然,皇上這指不定是……動了心思了!
分明有那四個美女就在身邊兒,且還是過了明道兒的小老婆,莫說皇上這麽個青春年少的少年郎了,便是那成熟大人也免不了要起那心思呢!可偏偏的,這四個女子又應是那閣中派來的探子,皇上又不想現在賞給她們這份臉子,存心淡着她們。能看不能吃,所以憂郁了。
想罷,小珠子長嘆一聲,皇上,咱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啊!您可是九五之尊吶!!
連着整整三日,皇帝日日上午皆無心正事,午後也時常神游般的往那山崖上頭跑,便是人不在那兒,亦是遣着暗衛于那處守着,但凡有人若是上山皆要速速禀報自己。
可心下又偏偏知道,那人是那仙閣中人,便是那天救下來了,她亦受那閣中所控,指不定便會做些什麽出來。
想着,心中愈發沉悶,黑着臉琢磨了許久,終于在第四日早上,叫小珠子暗中傳信兒于那趙炳輝,讓他上崖上回話兒。
“微臣叩見皇上。”行罷禮,趙炳輝這才垂頭立在幾前,等着皇上吩咐。
微微沉吟了下,皇上方道:“這幾日叫你遣人盯着那幾個園子,可有何事?”小珠子在一旁心道:皇上果是要問那四女的事情。
趙炳輝忙一抱拳,回道:“這幾日倒應無人同那四個女子聯絡,想來是進宮時日尚短,還不曾用的着她們。”
輕點了點頭,随口道:“那四女現下日日皆在做些什麽?”
趙炳輝因知道那四個皆是仙閣中人,故此盯的也嚴謹些,盯梢的那人手亦會每天來報,見皇上問起,忙一一回着:“樂園的小玉美人每日皆演習半日的樂器,從不曾間斷過。那喜園兒的大玉美人每日亦在院中、屋子裏頭壓筋練舞,從不間斷。平園的減美人,亦是日日讀書,或寫字,或潑墨揮毫、或做詩吟對。”
皇帝耳中聽着,見他說罷便不再多言,眼皮微動,似是随口般的又道:“還一個呢?”
趙炳輝适才說起那三個時答如流水,可聽皇帝問剩下的那個則愣了愣,只得道:“那個柳美人……每日只在房中,不是倒着就是睡着,偶爾拿皇上賞賜的蹴鞠拿在手裏抛幾下……”
饒是皇上自覺由小到大已不知見過多少光怪陸離之事,這會兒聽了這話仍是不禁詫異擡眼看他,訝道:“只在屋子裏頭睡着?”
趙炳輝忙點頭道:“正是如此!另外三處園子,便是那三位美人日日皆忙着自己的事兒,多少也會出院子走動走動松松心什麽的……可唯獨這柳美人,除了吃飯時動彈動彈,便……便在屋子裏頭倒着。”
還真是應了她那句能坐着不站着,能倒着不坐着了……吃了睡,睡了吃,她這是想把自己個兒養成牲口不成?
皇上竟被這番查探鬧得一陣無語,心下忽的想起,那日,她便站在那山崖邊兒上,臉上寂寥一片,眼中帶着絲絲憂傷,又有着絲絲解脫,便那麽一步,向前踏去……
眼簾垂下,手中把腰間挂着的那半圓玉佩捏在手中。想看看她……看看她到底在做些什麽,便是不能說話兒,亦想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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