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洛黎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得罪過老天爺,還是上輩子造孽太多了,這輩子才會這麽多倒黴事兒,一樁接着一樁地找上她。

不出一日,當洛黎還沒有想好如何告知祈謹然懷孕一事時,小太監突然過來傳了口谕:“太子殿下口谕,曦妃娘娘常日體弱多病,乃曾經小産失血過多所致,一直未得緩解,近來身子越發不濟,需得親故鮮血做藥引,特請太子妃娘娘屈就獻血。”

“怎麽可以這樣!就因為她體弱多病,失血過多,就要我們家娘娘獻血!這是什麽道理!況且,我們家娘娘她已經...”

洛黎及時打斷了若琳的話:“若琳說的,你可聽清了?”

小太監因深知太子妃娘娘不得寵,口氣便有些放縱:“誰讓太子妃娘娘是曦妃娘娘的妹妹,太子殿下說了,曦妃娘娘小産的罪魁禍首就是相國夫人,為兒女的替母親贖罪,總是應該的。”

“大膽!你這是什麽口氣!太子妃面前,你敢如此放肆!”若琳氣得渾身發抖,無奈自己的主子倒是沉默的很。

洛黎其實在想,他真的可以絕情到這個地步嗎?

“既然是太子的意思,那便讓太子親自來要吧。”

小太監咂嘴,欲轉身離去。

“慢着!”洛黎叫住了他。

“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去領二十棍再回去傳話。”

“娘娘!”

“多說一句,便再加十棍!在你掉腦袋之前,本宮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面前的再如何不得寵,還是太子妃!”

小太監瑟縮着跪安,便抹着冷汗離開了,腳下卻是虛浮的。

“小姐!這次,你可千萬不能再妥協了!更何況您如今身懷龍種...”若琳有些激動。

洛黎撫上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空洞,神色悲戚:“我喜歡了那麽久的人...”半句話,戛然而止,她沒有再說下去。

洛黎坐在殿裏,桌上一把匕首,一只碗。

洛黎嫁過來的時候,手裏抱着一只紅木箱,箱裏了了幾樣物什,皆是祈謹然送給她的禮物,不多,她卻把這些當成了寶貝,天天看一遍也看不夠。

這把金碧鑲紅玉的匕首,正是洛黎從這只箱子裏取出來的,還記得,那時候西域使者獻上貢品,皇帝挑了一些送予了太子。

祈謹然便挑了一些送來了相府,這把匕首正是祈謹然親手送的,他說:“你的性子,不學武功真是屈才,這把匕首挺精致的,女孩子家拿着防防身也不錯。”

她得了那把匕首後,把它挂在了床前,天天看着那上面的紅寶石散發出的幽光,才能睡着。

現在洛黎才恍然間明白,他送她東西的時候,可能并沒有他送洛曦東西的時候那麽深思熟慮吧。

洛黎看着匕首發呆,直到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她的目光便投向了緊閉的門,逐漸暗淡下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門上的投影,一看便知是他。

洛黎深深嘆了口氣,拿起面前的匕首,取下刀鞘,就在門被祈謹然推開的剎那,她閉上眼,淚落下的同時,手腕上鮮血四溢,落在雪白的碗內,如同雪地裏開出的火焰紅蓮,刺目驚心!

祈謹然驀然瞪大了雙眼,下意識便疾步上前,扔掉了洛黎手中的匕首,一手按上了她不斷冒血的手腕。

“黎兒...你...”他不知該說些什麽,也沒什麽好說的。

洛黎頭冒冷汗,卻依舊倔強地讓嘴角上翹,聲音卻虛弱無比:“我...有點疼,你把碗移過來些,別浪費了。”

“黎兒...你為什麽,為什麽不願意朝我哭一哭,興許...興許...”

“我本想賭一賭,若你今晚不親自來,我便抵死不從,可你來了...我便輸了...”

“你...”

洛黎搖了搖頭,不再想聽祈謹然的話,兀自移過碗來,将手腕從他手裏收了回來,将血滴進了碗裏,一滴又一滴。

碗裏的血越來越多,洛黎的眉頭越蹙越緊。

“夠了!夠了!”祈謹然低吼着,又将她的手腕握住:“傳禦醫!快傳禦醫!”

外頭的奴才得了令,應着聲跑去傳太醫了。

“黎兒...”

洛黎逞強地牽了牽嘴角,聲音越發虛弱:“我沒事,我不會有事的,只是,現在不大想看到你,你走吧...”

祈謹然心中很是苦澀,卻也很無奈,那種感覺再次襲心而來,很不好受。

他将洛黎抱起,安置在床上,等禦醫來了,包紮好了傷口,他才離去。

離開的時候,他竟然沒有力氣去拿起那碗血,甚至看一眼,都會覺得全身都疼,可他聽到床上的她,輕聲對他說:“拿走吧,我費了心集滿的血,你若不用,對得起我嗎?”

他沒再說一句話,命奴才端了便離開了。

黎晨宮,他真的呆不下去了...

洛黎,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了。

洛曦喝下那碗混着血的藥時,祈謹然始終心不在焉,這些,洛曦全都看在眼裏。

洛黎躺在院裏的榻上,兩眼沒有焦距,呆呆地望着滿樹秋意,神思不知飄到了哪兒去。

這幾日,祈謹然天天都會來看她一眼,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話,只是沉默,祈謹然坐了會兒後,便會離開。

但他始終不知道洛黎有孩子的事。

洛黎伸出雙手,手腕上綁着繃帶,無疑又是一道疤痕,攤開手掌,雙掌各一道疤,是那次在地牢的時候,一共三道,都是他給的。

她突然間覺得,這些苦,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找的。

若琳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禁心疼不已,感慨萬千,卻始終無能為力,因為,自尋的煩惱,別人根本幫不了。

半晌,洛黎輕飄飄的聲音傳來:“若琳,咱們回家住幾日吧。”

“好,小姐,咱們回家!”

翌日,祈謹然來看洛黎的時候,洛黎象征性地提了提,祈謹然沒有說話,她便當他是默認了,當日便攜着若琳回了相府。

回府後,爹娘自是忙不疊的一陣寒暄,見着女兒瘦了一大圈,又傷痕累累,眼睛再也沒有以前的神采,皆是老淚縱橫,心疼不已。

夜裏,洛黎睡不着覺,于自家府中散步,沒有懸念地便來到了一座小院前,已至深夜,該是熄燈安睡之際,門裏卻依舊亮堂堂。

洛黎笑着進了院子,剛到房門口,房門便從裏面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清秀俊美的男子,一身儒生裝扮,笑得柔和美好,令人如沐春風。

男子對着洛黎笑道:“等你很久了,來得可有些晚了。”

“小風子,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有多久,洛黎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了。

“你又叫我小風子,你這小傻子...”

男子喚作虞風,乃相府管家之子,因文采非凡,聰明絕頂,于相府當了洛青的門客,與洛黎是青梅竹馬,除了祈謹然以外,他便是洛黎最欣賞的男子。

從小,凡是洛黎受了委屈,難過了,虞風的小院便是她的港灣,即便夜再晚,只要洛黎還沒有來,他房裏的燭光便不會滅。

盡管,那時候,洛曦來了,洛黎有時候會稍稍忽略他。

長久以來,他對洛黎,從來只有付出,不奢求回應,因為他知道,洛黎已經深陷泥淖,無法自拔,自八歲那年起,她便中了祈謹然的毒,再也沒法自救了。

自此,虞風知道,自己再沒有機會了。

不過,他很情願站在現在的位子上,靜靜地看着她,如若有一天,她一個人難過了,至少還有個地方可以呆上一會兒。

其實洛黎什麽都知道,只是她對祈謹然沒有辦法,甚至對自己也沒有辦法,更何況對虞風,她更沒有辦法,她深知自己定會負了他,于是只好裝作不知情。

猶記得出嫁那日,直到上轎,她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進了屋,虞風給洛黎倒了杯熱茶,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小傻子,入秋了,怎麽也不知道加件衣再出來晃?”

洛黎笑道:“因為我晃來晃去,只會晃到你這兒啊。”

虞風寵溺地對她笑了笑,笑卻越來越淡:“黎兒,你瘦多了...”

“我近來在減肥嘛...”

看着洛黎無所謂的笑,虞風的心一陣疼痛:“我聽說...他對你...”

“他對我...”洛黎截過虞風的話,又頓了頓,想了會兒:“不好...”

“黎兒...”

“你別說話,聽我說,我心裏有好多話,總是沒處說,今次,你就讓我說個夠吧...”

虞風蹙着眉,長袖攥在手裏,攥的很緊:“好,你說,想說多少,我都聽着。”

“他...”,洛黎側着頭想了想:“他...”

又想了半晌,最終竟一個字也沒有說得出來。

洛黎看了虞風一眼,兀自嘲笑起自己來:“對不起,我什麽也說不出來...”

可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說不出來,委屈一大籮筐,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要說錯,或許她嫁過去就是個錯,不,她八歲那年,進宮見到他,那便已經錯了,錯的一塌糊塗,萬劫不複。

“小風,你知道嗎?我有了他的孩子。”

“!”虞風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可是,他還不知道,是我還沒有告訴他的準備...”

“為什麽?”

“我只是覺得,他或許不會想要這個孩子,而事實上,當我知道我懷了他孩子的時候,我還是挺開心的。”

洛黎哽了哽,将頭埋進了雙臂間。

默了許久,洛黎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我起初以為,他願意娶我,心裏就一定會有我,可是我錯的太離譜了,他娶我卻是為了能娶別人...”

洛黎苦笑:“十八歲生辰那日,皇上賜婚,你是看到我有多開心的,可是...”

她哽了哽,兀自默了會兒,再說話的時候,聲音又恢複了平常,只是充斥在裏頭的無奈與悲戚更多了些:“以前,娘親常說我傻頭傻腦缺心眼兒,我還說我那是大智若愚,可現在看來,我實在是傻的無藥可救了。”

“黎兒,別說了...”虞風聽不下去,握過洛黎的手想要勸她打住。

洛黎臉擡起來的時候,眼淚已經被袖子擦幹,佯裝埋怨:“你不是說要聽我說完的嗎?”

虞風握着洛黎的手,感覺有些不對,攤開她的手掌一看,那是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這是怎麽弄的!為什麽...為什麽進宮才短短一年,黎兒就變成這樣了!祈謹然究竟是怎麽對你的!”

洛黎默默地抽回手,拍了拍虞風的手以示安慰:“我沒事,我也沒變什麽,就是多了幾道疤而已...”

“他沒有錯,誰都沒有錯,就是都太執着罷了。”洛黎說這句話的時候,樣子仿佛靈魂被抽離,只剩一具軀殼,眼神空洞地看不出哀傷也看不出委屈。

“黎兒,你離開他吧!否則,總有一天,你會被他毀了!”虞風一掃往日儒雅的模樣,為了洛黎,他快替她急瘋了,因為,他所認識的洛黎,已經被慢慢腐蝕了,再下去,總有一天會消失的,他不要這樣的結果。

洛黎眼神恢複了一絲清明,看了虞風一眼,微微一笑:“如果哪天,我想通了,看開了,那時候,我想我會離開他吧。”

秋夜如水,涼風蕭瑟,一地梧桐黃葉零落了人心。

祈謹然負手而立于小院外,凝眸望着着門上的兩個身影,眉頭微蹙,心中如落葉般淩亂不堪。

入夜,他步入黎晨宮,想要去看看她,驚覺洛黎不在,心中霎時紛亂,定心後方想起,白日裏她曾說要回相府住幾日。

雖然知道她的行蹤,卻依舊想要看到她才能安心,生怕...

怕什麽,他竟然不知道。

來到相府,夜已深,他沒有讓人聲張,而是徑自去了洛黎原來的住所,到了才發現,房裏有光無人。

進房坐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等到她回來,深思之下,他抱着猜想的心情,來到了這個他曾到過,卻不常來的小院。

他記得,洛黎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好友,名喚虞風,男子中,除卻自己以外,洛黎與他便最是親近。

不出所料,房裏燈光亮堂,映出一雙影子,偶有聲響傳出,其中一個便是洛黎的。

他聽不清他們在談些什麽,只知道,他等到缺月最高的時候,洛黎也沒有出來。

一陣夜風刮過,深秋的尤其刺骨,終将望着門內發呆的祈謹然驚醒。

內心油然而生起一股怒火,燒的火辣辣的,頭腦混沌不堪,只知道,他不再想要等下去。

轉身拂袖而去的時候,他永遠也想不到,當他與洛曦新婚之夜,鴛鴦交頸,于新房中恩愛纏綿之時,有一個人也是這般站在門外,癡癡地望着,然後靜靜地離開。

相比之下,她的心痛多了。

洛黎離開小院的時候,天邊已泛魚白。

虞風深深地望着洛黎消失的轉角,心中亦如當初一般清明,洛黎再怎麽變的不一樣了,始終有一點,怎麽也不會變。

那便是八歲那年,她對祈謹然的一見鐘情,那一眼後,他,祈謹然,便是她這輩子再也跨不過去的坎,渡不了的劫。

她在這個自己攪起的漩渦裏呆了整整十年,将來或許還會更長,在這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将她救出生天,除了祈謹然和洛黎自己!

可是,謹然不願意救她,而洛黎自己也不想自救。

那麽,誰還能救得了她,他的黎兒要怎麽辦啊?

“黎兒,你如何能想得通,如何能看得開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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