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潔白的牆面，冰冷的窒息感，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醫務室裏的女醫師對着對面眉心紅痣的女孩，對方的班主任說道，“沒事，不用擔心，痛經加可能沒吃早飯，暈倒了，一會兒就好了。”

“嗯，謝謝醫生。”沈音站在病床旁道謝。

班主任跟着對方邊往外走，邊熱絡的攀着交情。不一會兒，班主任回來了，嘆息一聲，然後看了看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應冰雯，以及剛才在衆人還反應不過來立馬上前抱起暈倒應冰雯的沈音，頓時嘴角直抽搐。

完全看不出來，平日裏嬌小玲珑的沈音力氣居然那麽大？尤其對方還是在女生長跑項目1500米剛跑完，氣兒都不帶喘的立馬上前把人抱起。這麽一想，班主任又感覺世界有點混亂，她想靜靜。

大概過了一會兒，班主任又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臉色稍微有點不悅，但是在看到沈音的時候又收斂了些許，對着沈音緩聲說，“沈音，等一會兒應冰雯父母會過來接她回來，老師現在有些事要出去一趟，得麻煩你在這裏稍微等待一下她父母。”

沈音聽後，倒是沒說什麽，點了點頭，就讓班主任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醫務室裏醫生去了隔壁休息室，她呆在應冰雯病床旁看着對方。

女孩子柔弱無骨的躺在病床上，閉着眼，長卷的睫毛更顯濃密，只是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的嘴唇，顯示了對方狀态并不太好。沈音看了一會兒，便移過了眼。

當看到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時，她挪了挪椅子，坐在陽光底下，斂下眼眸，開始閉目養神。殊不知，在她剛閉上眼睛不久，病床上那名女孩子反倒悄悄睜開了眼簾，看到了坐在光下的人。

白玉無瑕的臉龐，以及落在背後的黑色秀發，美若天仙，而此時，她端坐在陽光下，微抿着粉唇，面容平靜，又仿佛一尊毫無生氣的觀音佛像，應冰雯不禁看呆了。

半響，等沈音稍微動了動，她才反應過來，羞紅了臉，又趕緊閉上眼，裝作依舊睡着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又未聽到沈音發出響聲，便再次悄悄睜開眼，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對方。

說實話，她其實并不是多麽喜歡張南越。

初一的時候，張南越在年級很威風，有一次，他堂而皇之走進她們班找人。記得當時有個男孩子正揪她辮子，被對方看到了，只見張南越不耐煩的說了句，“無不無聊，走了。”然後，把對方叫走了。

從那次之後，應冰雯才時不時的關注對方幾眼。要真論喜歡，也不算，撐死了，也就有點崇拜吧。

等到初三兩人終于在一班了，卻看到一直對其他女生愛答不理的張南越，對另外一個女孩子格外獻殷勤，頓時，心裏就不舒服起來，心底莫名燃起一把嫉妒之火，而且越燒越旺。直到，那次抓了對方的貓，打算威脅對方離張南越遠一點。

哪知，威脅人沒威脅成，反倒被對方說了一通雲裏霧裏的話，說蒙圈了。等反應過來後，應冰雯才知道對方是在忽悠她，頓時，心裏又升起一團火焰。

正想着什麽報複回去的時候，卻在當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身處南海紫竹林內，遙望着漫天紫竹，随風枝搖葉動，之後，那身穿白衣的觀音娘娘便出現了。

觀音娘娘盤膝落座蓮臺，手持白玉淨瓶，瓶中插着楊柳枝，坐禪對她念經。只是，夢裏應冰雯一直想看清楚觀音娘娘的臉，卻總是看不清，仿若一團迷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了多久的佛經禪道。

終于，鬧鐘響了。就在要醒來的剎那間，應冰雯仔細的聽到了那位觀音娘娘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當悟！”

再擡頭，應冰雯徹底的看清了那張臉，随即，瞳孔猛縮，不可置信的大叫，“沈音？”

至此，夢醒了。

然後，應冰雯的目光突然就挪到了張南越……的同桌沈音身上。

鏡頭重新回整潔的醫務室，沈音知道對面的女孩子已經醒來，并且一直在偷看自己。

她早就發現這女孩子平日裏經常性偷瞄她，已經被沈音撞過許多次了，就不說別的。曾經還有一次，張南越開玩笑的跟她說“咱們班那應冰雯經常偷看你，說不定喜歡你呢。”

而當時張南越那句話，沈音也并未當回事，只是經常用看傻子一樣的眼光看‘張大傻’。應冰雯之前來找她，早就說明了她喜歡張南越，可張南越卻一無所知，但沈音并未戳破這件事。

畢竟這是應冰雯自己的事，她不便将對方的事告訴別人，所以便一直未告訴張南越。

只是，沈音也很好奇，應冰雯為什麽平日裏老愛盯着她看？但這個問題，暫時是得不到解答的。

這時，應冰雯的父母來了，一來就直奔醫務室，風風火火，抱住應冰雯，嘴裏寶貝長、寶貝短的。

應冰雯趕緊脫離母親的懷抱，罕見的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媽，我同學還在呢。”

沈音見狀，也朝着那兩人打了聲招呼，“叔叔、阿姨。”

幾人聊了幾句，應冰雯父母就打算帶對方回家啊。應冰雯一家走的時候，沈音也準備離開啊！

而先她一步出去的應冰雯，突然轉身，水霧的眼眸凝視她，輕咬着嘴唇，說了句，“謝謝你，沈音。”

她知道她暈倒的時候是沈音送她來醫務室，也知道她剛才一直默默的陪伴。

所以，我謝謝你，應冰雯在心裏默默說着，說罷，不等沈音回複，跟着對方父母就走了。

一臉懵的沈音：“……”

******

星期一，一大早，學生們依舊興奮，還沉寂在上周六喧鬧的運動會中。

早讀上，沈音時不時的還能聽到旁邊的張南越，跟着身後的同學胡侃亂侃着，一臉得意洋洋的說着，“我同桌，那老厲害啊，我看她就該去參加男生1500米。”

對此沈音只想說：當初誰攔着她不讓她參加啊？但因為各種原因，沈音終究沒有說出口。

不過，因為沈音這場運動會的傲人成績，以及将昏倒的應冰雯抱起來的舉動，倒是少了很多情書。

初三，學生們還是很內斂的，就是早戀，大多也都是傳紙條、遞情書，當面告白這種事，還沒哪個膽大的敢對着沈音說，包括……張南越！

自開學，他被老師陰差陽錯的分成跟沈音一桌，張南越還有點嫌棄，畢竟第一排這倒黴位子，但凡學習不好的，誰也不想光顧。

只是老師分配了，張南越也不敢忤逆啊，只能認命了，就這樣，兩人成為了同桌。

可因為第一排的位置實在倒黴，張南越做什麽都不方便做，一天能接觸的只有沈音，就成天小紅點小紅點起着外號欺負沈音。

有時候沈音被他惹怒了，還會很生氣，就瞪着一雙圓眼睛盯着對方，只是依舊拿張南越沒辦法，反而被張南越欺負的更狠了，漸漸兩人之間多了些熟悉。

但當有一天同桌突然跑出去，并且在第二天才上學回來的時候，張南越發現同桌似乎……有些變了。

具體對方怎麽變了？這該如何說呢？但确實變了。

她變得不愛說話了，做事也沉着了，對于他的逗弄，也愛搭不理起來。最關鍵的是，長得也……更加漂亮了，引人注意了。

她杏眼微斂，烏黑的發高紮着；眉眼素淨，粉嫩的唇瓣微嘟。一身雪白的肌膚，有時候跟張南越一起趴着寫作業，那小巧白皙的胳膊腕特別吸引張南越的目光。

另外，有好幾次，她側着臉認真做作業，幾絲碎發落在她耳際，微微蹙起眉思考着作業，那一幕，漂亮的不像話，也在張南越心中漾起一片漣漪。

就這樣，一來二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張南越發現，當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裏發出的時候，是那麽好聽，他就知道，他可能、喜歡上了、一個人。

她叫，沈音。

只是，甭管張南越怎麽想的，早讀過後，升旗儀式完畢，第一節 班主任就搞了個大事，再次扔下一個重磅炸彈。

“這學期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同學們，是時候該調換一次座位了。老師按照上次月考得成績給大家重新排了一次座位，不滿意的可以下課來找我。現在全部起立，都站到教室外面，我喊兩個名字，那兩個叫到名字的人就進來。”

張南越握着拳，快速偏過頭，黑眸緊緊盯着沈音，目光灼熱古怪。

沈音沉吟片刻，還以為自己有什麽不對勁呢，低頭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疑聲道，“怎麽了？我有什麽不對嗎？”

剛弄明白自己是什麽心思的張南越，唇邊發出一抹嗤笑，掩住眼裏的失落，冷淡的說，“沒什麽？”

然後，一腳踢飛板凳，率先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