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男人說完，不管是直播彈幕、還是車廂乘客，都憤怒到了極點，想不到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

可就在這時，車廂裏又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女音，“你看，現在他們聽了你的話，願意去聽你的聲音。那現在，你還要這車上所有人陪着你一起死嗎？”

女音一針見血，直擊要害，問出了最關鍵、最引人重視、也是其他人最不敢問的問題。

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剎那，瞬間被提起，心緊緊揪着，灼熱的視線、恐懼的目光、膽顫的眼神紛紛投擲在兩人身上。

車廂裏的衆人，看着對面兩人的對弈，而直播外，彈幕已經将刷屏，恨不得罵死那壞事的女音，“卧槽，這個棒槌也太sb了吧，知不知道這種情況壓根兒不能激怒那人。”

“媽的，看的我都要氣死了，順着那人，這群人估計都要活了，現在，又被個蠢貨給攪和了。”

“這女人哪兒來的蠢蛋，真他媽豬腦子，果然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

“前面的sb你站住，你媽再不行，也生了這個蠢貨，罵女人你也不怕你媽回家揍死你。”

……

彈幕上的罵聲不斷，可車廂裏的氣氛依舊冷凝。令人窒息的沉默、無比急促的呼吸、還有那緊繃着的身體，無一不訴說了，車上氣氛的恐怖。

生怕那人一個不對勁，就引爆了炸彈，可就在這時，男人沒回答，但他對面的女聲又出聲了。

“你看，這車裏有老人、有小孩、有孕婦、也成年男女，可這些全都是與你素不相識、也豪無恩怨的人，他們聽了你的話，願意去相信你，你真的忍心拉着一群無辜的陌生人一起死？”

“又或者，你這樣做了，和你嘴裏所說的那人一模一樣？”女孩子犀利的質問一出，瞬間叫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看直播的人撓心撓肺，恨不得自己鑽進手機裏，去親自堵住那女孩子的嘴。

天知道這樣明顯神經兮兮的危險人物，什麽時候會爆發，萬一對方真是個混不吝兒，真犯病拖着全車人一起死，那可真是造孽啊……

一秒，

兩秒，

三秒，

……

時間一分一秒，空氣裏靜默着，就在所有人的心高高吊起的時候。

只見那靠在門跟前的男人，沙啞着嗓子，動了動唇，沖着司機那頭，大喊了一聲，“停車。”

那公交車司機本來正膽戰心驚駕駛着，卻被乍的一聲大吼，吓得差點車都不會開了。

對方兩條打顫的腿，險些分不清哪個是剎車？哪個是油門。緩了好幾秒，才找到最左邊的剎車，狠狠的踩了下去。

“嘶……”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的響聲，公交車司機顫巍巍的聲音也響起在車廂內，“停了……車停了！”

夜越來越黑，天上沒有月亮，凜冽的冷風早已停滞，而漸漸滂沱的雨勢也變得微小起來。

馬路上，一輛深綠色公交車還未到停車站，便穩穩的停在路上，一動也不動。車廂內的其他人見狀，紛紛将視線投向那個男人。

車上有人猜不透對方想要幹什麽，身懷炸彈陰影還萦繞在他們心頭，久久揮之不散。見此情形還以為對方停下車，要一口氣解決他們，頓時臉都白了幾分。

但也不乏有聰明人，他們意識到那男人的動作後，微抖了一下肩頭，鼻息間的呼吸，都粗了些許。在這兩種氣氛的包圍下，那令人窒息的空氣裏，漸漸也彌漫一絲道不明說不清的意味。

只是這種氛圍并沒有持續太久，那沉重的男音并沒有給其他人太多思考的空間。

冷沉的男音輕飄飄響起，不過四個字，一切塵埃落定，“你們走吧。”

“呼……”長籲一口氣，司機早早做好了按動車門的準備，“啪”地一聲，前車門開了，以及司機旁那門也早早打開了。

見前車門打開，瞬間，車內氣息又開始紊亂起來。全都一窩蜂的站起來，想趕緊下車。

不過，即便是再亂，心裏再急促，車裏也沒人敢質疑為什麽司機只開前車門，不開後車門。

就連最後排的那個孕婦，因為位置和身體的緣故，落到了最後，也不敢發出半點不滿。

只是，意外來的格外的早，就在車上人還沒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衆人耳邊響起一陣令人全身發寒的聲音。

“唔啦唔啦唔啦……”遠處警車汽笛聲狂響不止，一剎那間，還留在公交車上的人只感覺到自己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一動也不敢動。

直播間內，屏幕伴随着主播的逃亡，早已是黑屏。

可大概因為主播還沒逃出去，雖然屏幕上漆黑一片，但是屏幕裏的由遠到近的警笛聲，也大概說明了發生了什麽事。

沉默、死寂。

沒來得及逃離車上的人，焦急的等待着死亡的宣判，而透過聲響越來越大的警笛聲，也讓所有人心裏一冷，陷入徹骨的寒意中。

直播間，也沒人在繼續發彈幕，全都在祈求對方千萬不要引爆炸彈。屏幕前的人，抱着手機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錯過一點。

直到，之前聽到的那男音，發出一聲如訴如泣的低吟嘆息，可那聲低吟嘆息又好似解脫一般。

他輕語着，“算了，都走吧。”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個，兩個……已經不像之前那麽亂糟糟的了，全都井然有序的下車，生怕再次出意外。

而等下車之後，這群人又跟瘋了一樣的往外跑，跑的越遠越好。另外已經下車跑掉的主播劉茂，也拿着手機早跑了。

他才顧不上直播間裏衆人瘋狂的刷屏，撒開兩條腿就往遠處停留着的警車跑。至于直播彈幕上，衆人的怒罵，全都不cara，“卧槽，主播，你他媽別慫啊。”

“貓叔，後續後續，咱用生命直播的勁兒呢？”

“老子正看到高潮，他媽比警匪片還帶勁，現在就要大結局了？”

……

衆人下車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鐘，幾乎所有人都下了車，而落在最後一名下車的是，一開始沈音讓位的那位孕婦。

遠處栾城公安在看到那輛公交車停了以後，早已布置好了警戒線，疏散了人群。

此時，見一位孕婦撐着肚子艱難的走過來，不遠處防守的三名警員，兩男一女，趕緊跑過去。

甚至其中一名男警員二話沒說，直接上手抱住孕婦，徑直就往前跑。畢竟誰也不知道車裏什麽情況，要是前腳人下來，後腳就爆炸，着孕婦還真跑不快。

一旁的女警也陪在身邊奔跑，嘴裏還焦急的詢問着，“女士，車上還有人質嗎？車上還有其他人嗎？”

孕婦被男警員的動作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識環住對方的脖子，緊接着，又聽到女警察的問話，才反應過來。

趕緊點點頭，說道，“有，我記得還有一個小女孩，在我後面跟沒出來呢。”

當聽到孕婦的回話，一旁女警員立馬拿起對講機喊道，“車上還有一名人質，還有一名人質，請行動小組做好營救準備，over。”

……

以上對話重複三遍之後，對方才放下對講機。

再看直播間，當劉茂等人跑到警察畫好的安全線之外後，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也不想起來。

他才顧得上打開手機，看直播間。而此時，手機裏的直播間也不停有人在砸臭雞蛋臭罵主播、或者刷禮物希望主播再去探查探查，無數彈幕詢問，“貓叔，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

“誰他媽知道怎麽回事啊，主播特麽竟然先跑了？這主播不行啊，遲早藥丸啊。”

“卧槽，那哥們把車上所有人都放了啊，真他媽偉大，說好的恐怖分子呢？害的老子掉了一滴鱷魚淚。”

“我能說剛才那一幕差點吓尿嗎，尿憋半天，一步都不敢走，生怕前腳走，後腳屏幕爆炸，主播英勇就義。”

……

當看到彈幕裏的吐槽，劉茂蒼白着臉，扯出一抹勉強的笑。

“主播剛才可是用生命在做直播，險些挂了，寶寶們，關注走一波啊，求點贊、點贊啊！”

衆人又紛紛扔臭雞蛋，直播間裏的紛争暫且不提。

318路公交車內，氣氛卻也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一男一女，一弱一小，四目相視，直到陳志飛率先沉不住氣，瞳光微閃，出聲詢問道，“你怎麽還不走？你不怕嗎？”

沈音搖頭道，“我怕什麽？”

“你不怕死？”陳志飛色厲內荏的說。

沈音反問，“那你不怕死？”

“我……”陳志飛被一噎，剛才強裝的模樣撐不住了。

緊接着，苦笑道，“我死都不怕，我還怕什麽？”說罷，陳志飛下滑着身子，靠在車廂裏，神色痛苦，瞳孔又流出兩行淚。

沈音看着對方痛苦的表情，她眉眼清澈，卻又隐含着一股慈悲色，安撫着低語，“是啊，你連死都不怕！”

“我恨啊，我好恨啊。”陳志飛如憤怒的雄獅一般歇斯底裏的咆哮着。

“你恨什麽？”沈音嘆息。

“我是個廢物，我連血海深仇都報不了。”陳志飛猛的砸了一下車廂。

看着全身絕望的男人，沈音漸漸蹲下身子，微微搖頭。

她問，“你又怎麽知道你報不了仇呢？”

陳志飛聽到這話，頓時擡眸，那血色的眸子裏氤氲着無邊無際的恨意，猙獰的臉龐上死死咬牙擠出一句滿含恨意的話語。

“外面那麽多警察，我怎麽報仇？我現在甚至連拉着那畜生一起去死，都沒辦法，怎麽報仇？”

沈音與他視線相平，眼眸平靜，輕輕搖搖頭，“你執拗了，你要知道，有句話叫做來日方長。老天爺可長着眼呢，你今日報不了仇，又怎麽知道明日報不了仇？活着總是有機會的，可死了，你就什麽都沒有了。”

聽到她這話，陳志飛仿佛想起什麽似的，眼裏的恨意和譏諷更加濃郁了，只聽到他陰沉着聲，道。

“這社會吃人，人也吃人。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而老天爺又哪裏長了眼？它要是長眼，估計也是個睜眼瞎。”陳志飛恨恨的說。

他父親為人大氣豪邁，他母親溫柔賢惠，他妹妹嬌俏善良，他縱是沒什麽優點，可這麽多年也沒做錯過什麽事？

老天爺要是長着眼，那他倒要問問，他們一家到底做錯了什麽，要這樣報應他們？見他依舊沉溺于仇恨中，轉不過彎來。

沈音眉眼輕輕蹙起，靜默了許久，才再次輕啓唇道，“那你知不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早已傳遍網絡。剛才車裏有個做直播的人，他通過直播将你的事直播在網絡上。你也知道現在網絡有多發達的，出了這麽大的事，網上那麽多人都是你的證人，肯定會有人重視的。”

“你覺得自己沒能力懲罰惡人，不代表別人沒能力。你信不信，不出三日，你的仇人，就要不好過了。所以，即便是這樣，你還要尋死嗎？”女孩子眸中閃着微光，微微啓唇，輕聲道。

早在車上那人直播前，沈音便算好了一切，面前的人，是她所渡之人。渡他自然要幫他洗刷冤屈，要讓真相公之于衆，而不是草草救下其他人，讓他繼續在仇恨中沉淪。

果不其然，只見她話音剛落，對面陳志飛臉上的肌肉就開始抖動，軟成一團爛泥的身子也瞬間直起身子，連聲道，“小丫頭，你說的……是真的？你不是騙我？”

沈音低頭打量了一下他人眼裏小丫頭的自己，眼神閃了閃，回複說，“當然是真的，我不會騙人。”出家人自是不打诳語的。

見她再次肯定的回答，陳志飛頓時有些繃不住了。他身體劇烈顫抖，漲紅着臉。兩手因為顫抖，甚至将手裏的打火機都抖落，然後迫不及待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合照。

合照裏坐着一對夫婦，兩側分別站着一男一女，四人面容、眉宇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不出意外，是面前這人的親生父母、妹妹。

車廂中，暈黃車燈的照耀，越發顯得照片裏的人笑的無比溫暖，陳志飛拿着合照，嚎啕大哭。

一邊歇斯底裏的大哭，一邊哽咽的道，“爸，媽，妹妹……夠了，夠了，我終于做到了。”

陳志飛最開始只想在所有人面前揭露管辰那個僞君子，揭露真相，替他父母、妹妹，替他們家洗刷冤屈，可無人信他。

走到這一步，陳志飛是含了死志，即便是無法鳴冤，也要拖着管辰一起死。

哪知現在，竟然還能等那個禽獸得到報應，他父母、他妹妹也可以瞑目了，而他……也是時候，去陪他們了。陳志飛閉上眼，眼裏洶湧的淚意卻止也止不住。

半響後，他強行哽住喉頭酸澀，沙啞着聲道，“小妹妹，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件事，你……快走吧。”

沈音看着他，心思一動，就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眉頭緊蹙起來，“你還是要尋死嗎？”

緊接着，不等對方回複，沈音又繼續道，“要是你父母、妹妹還活着，他們願意看到你這幅模樣？”

面前女孩子的話在陳志飛聽來萬分可笑，要知道，事到如今，他以無路可走。

父母、妹妹離世，他倒買炸彈，外面的警察還在喊着放過車內人質，與其在獄裏度過一生，倒不如早早去地下陪父母、妹妹，也好過只留他一個人在這冷酷的世界裏。

“你趕緊走吧，我自己心裏有數。”陳志飛擺擺手，趕沈音離開。

沈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倒也并未說什麽，這人命劫已過，現在決心一死，無非是因為這個世界外面的警察，沈音自然也是清楚的，并非心存死志，她嘆了嘆氣。

所謂送佛送到西，那菩薩渡人也不能渡到一半就扔下了。她目光掃視對方腰間纏繞的炸彈，手腕輕輕一掃，那內裏早已變化萬千。

随後，只見她站起身來，眉目清秀，啓唇說道，“阿彌陀佛，凡人多苦難，你度過此劫之後，假以時日，定能修成正果，一生安樂無憂。”她話音剛落，空氣裏肉眼看不到的金光慢慢滲入對方身體。

而沈音，也不管陳志飛聽到她那話震驚的反應，就徑直下車了。

十分鐘後，本來漆黑的夜裏，卻是燈火通明，無數個手電筒照着遠處深綠色的公交車。

就在這時，凜冽的寒風吹過，樹影也婆娑着。當拆彈專家和栾城公安局局長到來之後，加上最後一名人質那位小姑娘自行下車離開後，警方已經徹底按耐不住了。

“陳先生，你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如果事情屬實，法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犯罪分子，現在你放下武器吧！”

栾城公安局局長鐘政手裏拿着大喇叭，站在警車車頂上，扯着嗓門大喊。大概過了一分鐘，在他拿着大喇叭又重複喊了幾遍後。

遠處深綠色的公交車內，終于……出現了動靜。只見那前車門，走下來一個穿着黑風衣的男人，對方邁着大步子，身材颀長挺拔，高舉着雙手，腰間纏着的東西也早已空空如也。

只是，那高高舉起的雙手放着一款疑似炸彈的東西，又引起警方的高度戒備，就在警方正想着與之談判，這時，衆人聽到了一聲暴怒。

“坑了我十萬塊錢，他媽竟然買了個假貨。”

現場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