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舊瓦建立多年即将拆遷的工廠屹立在地面上, 看着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而兩側歪歪扭扭的拱門, 漏風的破舊窗戶,甚至雜七雜八、殘次不齊的廢物鋼筋也七零八落,随處可見。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人抛棄的舊工廠中, 此時人滿為患, 而且這些人還紛紛相信着演講臺上站着的身家上億、數十億、上百億的男人,他們瘋狂的崇拜着講臺上的人,因為此刻的這群人已經堅信自己就是未來講臺上的人,堅信自己也會成為這群人中的一位。
但在這一刻, 沒人想過為什麽堪比國家首富的大公司董事召開員工大會,不在自己正規公司,卻把人弄來這麽破爛的工廠開會?還美名其曰拉了一張遮羞布,意為堅持吃苦耐勞精神、只有前期耕耘投入, 才有後期大豐收?
沒人想過這個問題,他們寧願大冬天穿着髒舊的衣物、有的甚至穿着夏日十分單薄的外套, 一個勁兒的吸着鼻子, 也不去想這個問題。
為什麽傳說中投入一萬就能賺十萬、數百萬、甚至更多的大公司竟然讓員工穿都穿不暖?這就是大公司該有的氣派嗎?一群已經被徹底洗腦了的人,完全聽不進去旁人的話了。他們的至理名言就是,誰不吃苦, 不吃苦怎麽能成為人上人?領導這是為了他們好!
卻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賺錢,但現在竟然淪落到吃不飽、穿不暖,妻離子散甚至家破人亡的道路上。貪欲害死人,這個問題沒人想, 但是沈音那句話犀利到極致的話一出,頓時全場頓時嘩然,瞬間鴉雀無聲。
底下起碼坐了四五千人,算是老麽子鎮一股不小的勢力,在愣了一陣之後,頓時場面又火熱起來。
“哎,什麽踩着生命啊,那女人是什麽意思啊?”
“咱們張董事那麽厲害,那女人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什麽騙人?這人是個傻子吧,自己不願意賺錢還一個勁兒的阻擋我們,滾滾滾。”
……
工廠內無數人的聲音響起,人們眼神或譏諷、或冷戾、或冰寒,唯獨沒有半絲暖意,仿佛在看一個笑話一樣看着沈音。
沈音絲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視線,她甚至壓根也沒管自己身邊震驚的嘴巴都要掉了下來的李樂,連忙站起身,一步一步掠過其他人,朝着講臺走去。而且一邊走,還一邊質問道。
“既然張董事讓大家提問,那我就不客氣了。張董事賺了那麽多錢?為什麽你自己穿着保暖西裝,你的員工卻要在底下要受凍?你答應過他們年薪十萬呢,什麽時候兌現?另外,作為剛加入的一員,我也很不懂你身價百億,卻要讓你的員工在這麽破的工廠開會?這是什麽道理?我搞不懂,張董事,能給個答案嗎?”
沈音半分情面也不留,直接上前拆穿對方最根本的把戲。說好領着一群人賺錢,為什麽最後這群人比之前還要可憐數倍?
張磊,也就是今天過來老麽子鎮開會那個帶着眼鏡的中年男人,此時被面前那小姑娘這一連串的問話打的措手不及,半響才反應過來。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聲音是怎麽蓋過其他人,但很明顯的是來者不善,張磊與身邊三個人對視一眼,随後連忙抓起話筒。
眯了眯小眼,拿起話筒清了清音:“咳咳,大家安靜。”沉着的男音響徹在偌大的工廠裏,暫時性壓過了其他人的議論聲,漸漸工廠裏坐着的人們不出聲了,靜靜等待着講臺上的人。
只見不多時,張磊已經想好了一串說辭,那眼鏡下的一雙小眼閃過一絲寒光,唇角弧度微微上揚,勾出一抹陰冷。緊接着又換了衣服面孔,笑着跟講臺前的所有人說:“大家好,剛才說了,大家有什麽疑問都可以。既然現在這位小姐提出了幾個問題,那我在這裏也給大家一一解答解答,希望大家仔細聽聽。”
“首先回答第一個問題,我的成功從未建立在任何人的生命上,我從未欺騙過任何人,我所取得的成績都是觸手可及的,都是大家親眼能看到的,別墅洋房、金錢豪車,這些都不是虛假的,很多人估計都看到過。”
“第二個問題,來到這個工廠開會,是想讓大家在寒冷中依舊堅持自己的本心,體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另外我也是才發現有的人穿的過于單薄,對于這一點,很抱歉,明天我就會讓這裏的負責人去采購一批棉衣回來給大家取暖,這點是我的失職,作為一個領導,沒有好好的關心我的員工,我很抱歉,希望大家不要怪負責人失職。”
那張磊仿佛說道動情之處,還抹了抹眼角虛無的淚痕,顯得越發虛僞做作,可看在那五千人的眼中,根本就是老板深明大義,都是負責人失職,沒有把這裏的情況告訴老板,害的他們穿舊衣。
“第三個問題,就是現在大家還不算我公司的正式員工,現在還是考察期,大家也應該都知道。我正式員工現在每人月薪就十萬,每個人還獎勵一套138平米的公寓,工作地點在離岸區的‘百谷’商業街。但我保證,一旦大家經過考核,一定會有相同的待遇,所以這就要大家繼續努力了。”
“我的回答到此為止,希望能讓你們滿意。”緊接着,他話音剛落,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一連串接着一連串,久久不斷。
等掌聲差不多的時候,張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享受夠了衆人敬佩的眼神和歡呼聲,伸手朝下壓了壓,示意道:“大家安靜一下。”
緊接着,其他人的漸漸收斂了掌聲,張磊玩味的目光打量着沈音,仿佛在看一個自不量力的螞蟻,淡淡道:“這位小姐,我的答案怎麽樣?你滿意嗎?”
沈音抿了抿唇,在心裏直搖頭,這是自己把自己都騙到了,甚至自己都相信了。可害人就是害人,你不記,天卻記着。在衆人嘲諷的視線和取笑中,沈音不慌不忙,輕聲詢問。
“張董事說自己從未騙人?自己能欺瞞自己的心,良心是否不安過?這些年來,夜夜睡的可還踏實?真的從未愧疚過?另外你嘴裏說的正式員工有多少,你不如給大家講講人數,有百人嗎?不,有十人嗎?”
“你所謂的産品只不過是小作坊産出,欺騙這些人花大量的金錢去采購,然後一騙十、十偏百獲得巨額的利潤,最後卻全都歸于你手。你利用無數人心裏的貪欲,使得他們逐漸走上瘋魔道路,欺騙親人、欺騙好友、欺騙同學老師等等,這難道不是騙?張董事嘴裏的從未騙過任何人倒是有些名不副實了。對嗎?張董事!”
沈音聲音輕柔,卻仿佛青天白日裏突然升起一道驚雷,擲地有聲的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叫衆人為之一愣。講臺下的其他人看着不遠處那個站立着穿着米色毛呢的弱小身影,明明背影看起來那麽弱小,卻不知為何又給在場所有人心裏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
他們愣了一下,不知不覺,突然感覺對方怎麽說呢,似乎有那麽……一點道理,這是為什麽呢?底下漸漸議論紛紛,即便是被洗腦的人,被洗腦的程度也大都不一樣,有的根深蒂固,有的卻才開始,自然感覺到了不對勁。張磊嘴裏的話全然沒一句實話,唯一最大的實話就是那句吃苦,無數人吃盡了苦頭,卻越活越悲慘,活得完全不像個人。
眼見沈音還不罷休,其他四人臉色逐漸冷了下來。尤其是一開始主持大會的那個禿頭男人,在得到張磊的暗示之後,立馬陰沉着臉,拿着麥克風朝着第一排的高壯大漢發號施令道。
“人呢?誰把這女人放進來,還不把快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女人拉出去,這一看就是別的公司派到我們公司內部攪亂軍心的。”等她說罷,立馬第一排就跑出來數個彪形大漢,摩拳擦掌神色不好朝着沈音走過來。
沈音唇角下垂了些許,漆黑如墨的眼眸深谙了一下,緊接着直視講臺最中間想裝無事人的張磊,繼續揚聲說道。
“張董事,你不是說讓底下的人可以随意提問嗎?難道我不能提問?還是說這種問題戳中了你的心裏話,你無法問答,就這樣讓人把我趕出去?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把我趕出去,就是你對于這些問題逃避,就是你确有其事的證據。”沈音說完,唇畔微微勾了勾,緊接着又回頭,目光溫和看向其他坐在凳子上的人,出聲道。
“你們瞧,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不難吧,這麽着急趕我出去,是我說中了嗎?你們大家真的不知道,這就是傳銷嗎?這就是騙人的嗎?他叫人騙你們,又叫你們去騙人?你們甘願去欺騙自己的親朋好友?諸位,該醒悟了!”
一剎那間,女音如梵音般響徹在衆人耳畔;那一句句犀利的話語更如一把利劍直戳衆人心肺;尤其是那個‘騙’字,直插衆人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如雷音灌耳、嘶鳴不休,徹底撕開了傳銷的本質,一個字,騙。
此刻,工廠內吵雜、沸騰的聲音傳遍了四周,全場躁動起來,場面異常喧鬧,激動之餘,有人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深陷傳銷,甚至抄起身邊的物品砸向沈音,還破口大罵沈音,“閉嘴,賤女人,你自己不識好人心,現在又在這裏胡亂造謠。明明是人老板願意帶我們掙錢,我們都是自願的,又幹你屁事?要你在這裏多嘴?”
前面有人帶頭,後面就有樣學樣,即便是有些搖擺不定覺得沈音的話有一定道理的人,此時都有些迷茫了。而那些激憤早已深陷傳銷不可自拔的人,撿起石頭、或者随身帶的飯盒、以及要用于記錄大會的本子、筆,能砸得紛紛朝着沈音砸去,一邊砸,還一邊跟着叫嚣大罵,“滾出去,滾出我們公司,你這窮鬼就活該窮一輩子,誰也救不了你。”
“好心當成驢肝肺,自己不願意賺錢,還要阻擋我們賺錢,你這女人怎麽這麽缺德啊,自己窮就不要當着別人發財路。”
……
沈音聽着那些人的謾罵,一動不動,她本人也并未躲着那些扔擲過來的各種物品,可她此時眉眼微垂,心下微微嘆息一聲。
雖說早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幕,但沈音內心還是止不住的連連搖頭,這些人已經魔障了,哎,真是可悲可嘆。
另外,即便是沈音并未躲着那些亂扔的物品,但那些物品卻沒有一個砸到她身上。在被這樣對待之後,發現現在自己根本無法勸誡那些人,沈音只好轉身,重新将視線凝在那四人身上。
當看出這些人身後結過的因果,沈音目光變冷,攏了攏眉,念了一句往生經後,逐漸啓唇道:“張董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說你從未騙人,那麽你記得十三年前,被你騙過來的一個女孩子在你的脅迫下,依舊抵死不願欺騙自己父母,被你親手溺死的事了嗎?哦對了,這或許已經不該懲治為欺騙了,這應該是謀殺。”
當沈音說完,為首的張磊臉色變得極其猙獰,大喊一聲:“醜女人,閉嘴,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沒有殺人。”
說完後,沈音目光轉移到另外一個女人身上,嘴巴又動了動,“陳女士,七年前那個追随着你來到老麽子鎮的年輕男人,為了你把自己本來美好的一生都葬送在冰冷的池塘,到現在屍骨還在哪裏,無人認領,你忘了嗎?”沈音說完後,頓時只見那本來趾高氣揚的女人頓時臉色慘白,尖聲大叫了一聲,整個人瑟瑟發抖起來。
緊接着,沈音将冷淡的視線落在了那女人旁邊的那個男人身上,唇邊微微勾了勾,“王總監怕是忘了,當初你親自迫害了兩個雙胞胎姐妹,在對方毫無利用價值之後,又害怕對方報複你,便将人送給別人,後來被人虐待至死的事了嗎?嗯,或許你都不記得了,畢竟你做的惡事太多了,一兩件記不清也是正常的,沒關系,只是她們現在就在身後等着你呢,你要不要回頭和她們說幾句話?”
沈音的聲音逐漸變冷,低沉、幽暗的愈發叫人心驚,只見講臺上的最瘦的男人頓時吓得尿褲子了。
這三人解決完之後,沈音目光看向最初主持這個大會的矮胖男人,此人好色,色欲極深,深害之人極多,讓沈音眉宇也緊緊擰了起來,她啓唇,“劉經理,你……你作孽太多,害死幼女無數,妻子流産數次就是報應,此生注定無後、下半輩子不得善終。至于你現在的那個孩子,說起來并不是你的。你該醒悟了,劉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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