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雪拉

期待地看着柯英雄，直到他挂掉電話的易學佳皺眉問：“你為什麽不說我在等他，保證他飛過來。”

“你搞搞清楚，說了你在的話，他肯定不會來了。”柯英雄解釋，“我沒告訴他，就是想騙過來。”

易學佳一愣，然後想起何子萱和柯鸩飛的往事，好像立刻理解了，于是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你應該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被我們老爸帶回深圳吧？屁大小子，毛都沒長全，就知道惹事兒，帶回去又給揍了一頓，我老媽都替別人家小姑娘心疼。”柯英雄邊活動肩膀，邊說弟弟的壞話，“他也是被打怕了，老實了好一陣子，也曉得羞恥了，跟你們這些玩到大的不敢再聯系。”

見到易學佳悶不吭聲地用手指搓弄着桌布，柯英雄笑了，“你有意見你就說。”

易學佳說：“我不覺得他應該感到羞恥，或者因此感到害怕，因為人的感情是自己左右的不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就像從地裏鑽出一根苗，有光就會長大，你想阻止它變成一朵花就只能拔出來，那就是殺死了它。”

“哦？”柯英雄枕着手臂，摸着後腦勺，饒有興味地看着她說，“可是他才十幾歲。”

易學佳義正言辭地滔滔不絕起來，“十幾歲也是人，你不能說小孩子就不會疼，不懂愛，他們會愛爸爸媽媽就會去愛身邊值得愛的人，我認為，家長應該給他們正确的引導……”她邊思索邊說，“實在是想阻止他們太早談戀愛，就應該教會他們懂得，多大的人，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現在你還小，什麽都給不了對方，就不應該去拿走對方的愛，你們如果真的相愛，可以等到長大了以後，做一個能夠負責任的大人，能掙錢，能結婚，能在對方需要幫助時候伸出援手，那個時候再談戀愛，誰都不會看輕你。”

柯英雄聽完，鼓起掌來，“哇，看不出來，這小小的腦袋有大大的思想格局啊，說得真好。”

“你就笑我吧，大叔。”易學佳翻個白眼，“是你被時代大浪抛棄了好嗎？現在年輕人早就擺脫你們那套封建枷鎖了。”

“你這人，我真心實意地誇你，你卻罵我。”柯英雄真誠地說，“你會成為一個好媽媽的。”

“不敢當。”易學佳壞笑起來，“千萬別讓我當媽媽，搞不好我會替還在上幼兒園的女兒挑男朋友。”

柯英雄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嗎？我挺期待的。”

菜都上齊了，柯鸩飛也沒有現身，易學佳邊吃邊以猜疑的眼神打量柯英雄。

“你別這麽看着我，羞死人了。”柯英雄雙手拿起牛排漢堡，吃得胡須上沾着星星點點的醬料，笑眯眯地說，“趕緊吃，他不來，等我們吃完了，帶你找他。”

“他現在真的在北京？”易學佳語氣裏全是懷疑，“來幫你幹活兒嗎？之前不是說在深圳。”

“現代交通工具這麽發達，北京又沒有門，不是嗖地一下就能飛來麽？我真把他叫過來了，就為了你。”柯英雄咽下漢堡，開始吃薯條，他說話的神情和弟弟有八分相似，一雙不老實的眉毛，随着語氣詞上下亂動，“感動麽？”

“不感動。”易學佳慢條斯理地吃着碟子裏的食物，“你肯定是想奴役他，偏偏說是因為我，這叫‘借刀殺人’。”

柯英雄吃完了自己的薯條，伸手去拿易學佳的，吃到第三根時，見到易學佳像小狗護食一樣雙手攔截在碟子前，就差沒沖他呲牙了，他又止不住地笑起來，和她在一起是真的很開心，“喂，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他問。

“沒有。”易學佳把碟子往自己眼前撥過來，警惕地看着他。

“那你要不要喜歡我？”柯英雄接着問。

易學佳一愣，整個人往後一仰，食物也不護着了，雙手抱着自己說：“你別吓我，大不了我不吃了。”

柯英雄只是笑，“好好好不吓你，踏實吃吧，一頓飯就收買你，我也知道不可能。”

易學佳打斷他說：“多少頓都不可能！”

柯英雄吃飯很快，他就一直故意眼神慈祥地看着易學佳吃，于是易學佳一直吃得戰戰兢兢，終于吃得差不多了，柯英雄邊感慨“哇哦，你很能吃哦。”邊起身拿起外套穿上，“走，帶你找那個小廢物去。”

“你不止吃得多，你還吃得快。”易學佳追上去，不忘回擊。

柯英雄大笑，朝身後伸出手問，“牽手嗎？”

易學佳做出幹嘔狀，“叔叔，你矜持點兒。”

“叔叔就不配和小姑娘牽手嗎？”柯英雄故作沮喪，同時走向馬路邊攔出租車。

易學佳奇怪，“你沒有自己開車嗎？”

“我一個老板，怎麽能自己開車呢？”柯英雄驚訝地反問。

“你這人真有意思。”易學佳也笑了。

“不敢當，哪有您有意思啊。”柯英雄上了車以後，打電話詢問陳決，“喂，把地址給我，別告訴那小子，我現在過來找他了，省得他跑咯。”

出租車并沒有開出去多遠，最後停在了一家KTV會所門前，站在門口左右張望的陳決見了，趕緊搖晃着那個啤酒肚跑過來，替他的老板拉開車門。

易學佳下了車，只覺得這家KTV不是一般那種唱歌的地兒，被柯英雄領進門後更确認了自己的猜測，進門不能見到大堂，是一扇巨大的屏風，繞過去之後，只見兩排穿着旗袍的姑娘齊刷刷地鞠躬道，“歡迎光臨。”

一個穿西裝的領班小哥走過來問，“老板們好，需要包間嗎？還是找人啊？”

陳決沖他擺擺手，攔在領班和柯英雄之間，“讓讓，我們找人，VIP1號房間的是我們朋友，我們自己過去。”

一聽是VIP1號房客人的朋友，領班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更加離譜了，搶在前面一定要領路。

一路往裏走，五顏六色的燈光不斷變換游移在牆面上，晃得易學佳眼暈，又因為牆那一邊的每一間包廂都開着震天響的音響，她只感到地面也像湖面一樣波動，所以摸着牆走在衆人的最後面。

VIP1號房的空間很寬敞，三面貼牆的大沙發上坐着有十幾個人，裏面只有三個男人，他們左擁右抱的都是穿短裙的女人，最中間高高坐在沙發背上，正在扭腰唱着《帶你去旅行》的就是柯鸩飛，“我想要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然後一起去東京和巴黎……”他每唱一句，就向全場抛撒飛吻，然後衆人配合地歡呼。

柯鸩飛的樣子比起小時候沒有太大變化，整個人更瘦長了一些，身高終于如他所願突破了一米八，還多出了一厘米，他的着裝風格和胡亂混搭的哥哥完全不一樣，他很講究，身上的一切都是仔細配過的，三件套西裝，從裏到外是黑色到淺灰，左耳一粒金色耳釘和手上的戒指一樣是幾何形造型，白色限量版球鞋上也有金色logo裝點。

首先推門進去的是柯英雄，陳決不想參與老板的家事，謹慎地站在門外，室內的烏煙瘴氣讓柯英雄立刻就垮下臉來，站在中央位置沖柯鸩飛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啊，大家，這位，就是我的哥哥，柯英雄！”柯鸩飛見到哥哥，對着話筒大聲介紹起來，“他名副其實的是我們家的大英雄！來，我們為他鼓掌。”

衆人立即配合地起哄。

“飛飛，你過來。”柯英雄眉頭緊鎖，大聲沖他說，“哥哥叫你過來陪我吃飯，結果你跟這兒玩呢？吵死了！”

在音響聲中，柯鸩飛舉着話筒問，“啊？你說什麽？我沒聽見，你過來說。”

柯英雄惱了，跳上沙發，惹得一群姑娘尖叫着好像鴨子般散開，他踩着沙發徑直朝弟弟沖過去，奪下他的話筒大聲對着他的耳朵質問：“你他媽在這兒幹嘛呢？我叫你過來見我，你都沒空，以為你忙什麽正經事兒呢。”

邊說着，他擡手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柯鸩飛的頭上，打得他邊躲邊哀嚎，“別打，別打，我這是陪客戶呢，真的！”

柯英雄停下手，環視一圈，視線落在全場唯二的兩個男人身上，這倆人立即賠上笑臉，他上下打量過他們後，露出鄙夷的眼神，回過頭繼續噼裏啪啦地拍打柯鸩飛的腦袋，“胡扯吧你就！就這倆？哪像我們的客戶，他們簽得起什麽單子？啊？你這小廢物，又拿公司的錢吃喝嫖賭。”

“哎哎哎——”柯鸩飛雙手護着腦袋，一邊跳開一邊奪過一個男人手上的話筒，對着哥哥大聲伸冤，“吃喝我是認了，這嫖賭怎麽也往我身上安排啊？”

眼看着柯英雄要追上來繼續揍他，柯鸩飛于是作勢要往門口逃跑，這才終于看見走進來的易學佳，他立即瞪大了眼睛，半晌後驚喜地指着她，對着話筒大吼：“老易！”

易學佳捂着耳朵，緩了一會兒，大聲回答他：“柯老師！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