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仙道院

李雞毛:“怎麽着?”

李鴨毛又拍一下驢頭:“那個和和氣氣的仙人說,道友,你很有悟性,只是基本功太差,字也不認得幾個,太丢人。要我回家勤練大周天,再多學些字,明年他再來考校——兄弟,我這是有戲了啊!”

那驢子被他拍得嗷嗷直叫,但李鴨毛喜難自禁,又拍了一下:“驢都知道恭賀我了!”

“行啊!”李雞毛也真心實意為他高興,“你好好用功一年,以後我留在家照顧爹娘,你盡管出去吧。”

李鴨毛笑得看不見眼睛:“我可真是撞了大運......你道那仙人還說什麽?”

李雞毛:“怎麽?”

“他說,道友,你這個名字實在有點不大雅觀,來日到學宮上學,須得改了。我說,我不認字,您便給我取一個罷,他說也好,給我寫了三個字。我又說,我兄弟叫雞毛,也不大好聽,您也給取一個罷——他竟是絕好的脾氣,又給你取了名!”

李雞毛:“怎麽講?你寫出來給我看看。”

李鴨毛撓頭:“我不認字,只能硬記住了筆畫,可那筆畫也太稠,回家讓林兄弟認認。”

說到這裏,他又偏過頭來問林疏:“林兄弟,你怎麽樣?”

林疏在頭暈眼花中努力維持清醒,道了一句:“還行。”

“定是可以考上了!”李鴨毛又是十分欣喜,“兄弟,你先去學宮探路,我明年就去找你。”

一路如何歡欣鼓舞不談,回家之後,李鴨毛卻是挨了一場好罵。

“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你得瑟個什麽勁!”大娘叉腰,橫眉豎目,“怎地把小疏弄成這樣!”

李鴨毛心虛撓頭:“他是你親生的還是我是你親生的.....”

“我呸!”大娘拿起擀面杖,“你們三個哪個不是我一碗飯一碗飯喂大?那就是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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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鴨毛道:“你偏心?”

“我偏心?”大娘提溜着他的耳朵:“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那歪瓜裂棗,有人家長得俊?”

林疏在一旁的竹椅上緩慢扇着扇子,饒有興趣地看着李鴨毛被打。

說起啦,他還真的是被大娘一手養大的,小傻子曾經的一日三餐,全由大娘打理,小傻子四處亂跑,落了水,殼子裏換成林疏,又醒來時,也是大娘在照料。

大娘打完李鴨毛,又來看他的狀況,倒了點水。

林疏端着,小口小口喝。

“怎地像個小貓兒似的!”大娘笑道,“喝多點。”

林疏覺得這種關系很新鮮奇妙。

但是,不論被照料的如何細心,終究身體的底子差勁,被曬了半天,又一路勞頓,林疏就像地裏那些幼莊稼一樣,蔫了。

蔫了半月,“上陵榜”放了出來,寧安府的五個人裏,俨然有林疏的名字,李鴨毛興高采烈回來報信,一家人高興完,林疏接着蔫。

中暑緩過來以後,又因為濕着頭發吹風得了風寒。

“大夏天的,風寒!”大娘大為納罕。

林疏咳得沒了半條命,動動手指都費勁,也沒法向大娘解釋什麽叫“免疫力低下”。

在上輩子,六七歲就已築了基,從此百病不侵,他是真的不知道生病是什麽滋味。

就這樣病歪歪又過了半個月,八月裏,終是要啓程往蜀州的上陵學宮了。

大娘不放心林疏一個人上路,因此李鴨毛與林疏一道,先由寧安府租馬車向南走,由寶江口坐渡船到洞庭,再取陸路向西入蜀。

離開寧安府的時候,天上下了細細的雨。

李鴨毛伸手接雨,道:“還是太小,地裏都幹了,這點雨能幹什麽?”

林疏掀開車簾,看着道旁旱裂的土地,又轉頭,看向路邊打一柄油傘的大娘。

大娘見他看自己,上前幾步,道:“路上小心些!”

林疏心裏微微發熱,點了點頭。

李鴨毛在前頭抽了馬一鞭,喊一聲“駕——”。

車輪便辚辚地動起來,向前行去。

大娘又上前幾步,對林疏道:“明年再回家,給你做好菜!”

林疏應了一聲:“哎。”

馬蹄漸漸快起來,雨霧茫茫,很快吞沒了大娘的身影,林疏又看兩旁的莊稼田,看完,接着把目光投向來時的方向。

但願這雨再大些,他心想。

李鴨毛問:“路有點颠,兄弟,你行吧?”

林疏道:“沒事。”

——哦,現在李鴨毛嚴格意義上來講,不能叫李鴨毛了,系統給他新取了名,叫李雅懋,但讀音仍是那個讀音,因此素日裏仍叫做鴨毛。

兩人這一走,又是一月過去了。

一路上,林疏大略能看出一些風土人情來,城市遠不如現代那樣繁華,确實是生産力比較低下的古代。

進了蜀地,這才漸漸繁華起來。

這一日,李鴨毛趕車走在官道上,忽然道:“林兄弟快看!”

只見群山環抱中,濃霧掩映之間,一座巍峨城池隐隐綽綽露出一角來,城樓高矗,氣勢雄渾,攝人心魄。

林疏對于這個世界完全是兩眼一抹黑,李鴨毛被困在鬼城十年,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兩人都不知這是什麽地方,停下來看了一會兒,李鴨毛又問了過路人,才知道,這居然就是南夏的國都。

那趕路人道:“咱們國都——那可是真氣派!”

李鴨毛心馳神往:“來日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見世面。”

只不過學宮開學的日子已經快到了,再繞路恐怕誤了時候,兩人看了看,也就繼續上路了。

他們到上陵山腳下的時候,正是九月中,蜀地風物甚美,又正值秋高氣爽,很是怡人。

從底下往上看,整個山群仙霧環繞,山上植物青翠欲滴,靈鳥高飛,偶爾能看見露出的飛檐,端的是仙家氣派,與人間城池大有不同。

南夏設五裏一短亭,十裏一長亭,山腳下的長亭裏,有兩個天青衣的少年人對坐,亭邊栖着一只巨大的仙鶴。見馬車來,其中一個出亭遙遙一拱手:“前方客人,可是要上學宮?”

李鴨毛道:“正是。”

林疏從馬車下來,其中一個少年人道:“是一位要上學宮,還是兩位都要?”

李鴨毛道:“一位。”

亭裏那一個謙謙有禮道:“請來此處畫名罷。”

李鴨毛上前,那人遞上一個名簿,他先翻到閩州,又翻到寧安府,找到仙道院,又找到林疏的名字,畫一個勾,還給那少年,說:“好了。”

——這人字不識幾個,找這幾個字卻是很準。

林疏還沒來得及答話做事,就全被李鴨毛一手包辦,感覺自己已經被默認為殘障人士,弱小,可憐又無助。

那少年接過簿子,道:“上陵學宮,凡人止步,林道友,跟我走罷。”

林疏看了看李鴨毛,道:“我走了。”

李鴨毛把包裹從馬車中拿下來,笑道:“兄弟,你照顧好自己,哥哥明年就來和你作伴。”

林疏頗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一下:“好。”

大仙鶴長鳴一聲,那少年道一聲“起”,林疏便被一股柔和氣機托着,升到半空,又落到仙鶴身上,片刻後,那少年也飄然落到了鶴上。

仙鶴振翅起飛,李鴨毛在地上對林疏揮手。

林疏一直望着他,也揮了揮手。

他上輩子,師父走後,便再也沒有了親朋好友,沒想到重活一次,忽然便有了照顧他到了這等地步的兩兄弟和大娘,有些不知所措,但心中感動卻是實打實的,分別時亦是心中不舍。

——這樣的關照和恩情,不知何日才能報答了。

仙鶴直直飛入仙霧缭繞間,林疏也收起方才的心緒,向上望去。

他雖然上輩子差一點就修到了大乘,但從未和師父之外的修仙人見過面,更不用提這樣的大型學宮了,有點好奇他們這種成體系的修仙是什麽樣子。

仙鶴越飛越高,它是身負靈力的鳥兒,所以速度奇快,不消兩刻已經到了山巅,然後盤旋下落——但見方圓數十裏之中,仙宮華美,瓊林缤紛,流泉飛瀑,極為美麗。

仙鶴飛近山門。

山門上,刻着四個大字“醉倒上陵”。

山門下有幾撥人,各自打着一個幌子,就是算命的江湖騙子經常在手裏拿着,上面寫“XX神算”那種。

臺階上零零散散坐着幾個穿灰衣的,有的在發呆,有的在看書,幌子上寫着“儒道院”。

臺階旁的草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幌子插在地上,寫着“仙道院”。

而在那些橫七豎八躺着的人中,一眼就能看到一片紅色。

林疏:“......”

竟然還有熟人。

鳳凰山莊的幾個女孩子圍在一個琉璃榻旁扇扇子。

琉璃榻上坐着大小姐淩鳳簫。

蜀地的九月也頗為炎熱,女孩子們都穿着薄紗衣,半露手臂與肩膀,只大小姐還穿着寬袍大袖的宮裝,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正在被淩寶塵投喂冰鎮葡萄。

淩寶清察覺到上面的動靜,擡起頭來,道:“鶴來了。”

立即有人大聲問:“哪個院?師弟還是師妹?”

帶林疏上仙鶴的那個少年道:“仙道院的師弟!”

儒道院與術院的一幹人“唉”了一聲,很是失落。

仙道院也有點失落,可能是來人不是師妹的緣故。

待到仙鶴落地,淩寶塵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大小姐,”她道,“你看是誰來了。”

淩鳳簫擡了擡眼皮,在林疏身上打量幾下,也勾了勾唇角:“好巧。”

這一聲落下,原本很失落,繼續在草地上或躺或坐不成人形的仙道院一幹人等突然站了起來,紛紛作揖見禮。

“原來是淩師姐的熟人!”

“失敬失敬!”

“師弟真是一表人才!”

林疏歪了歪頭:“?”

你們的仙風道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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