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觀察

淩鳳簫不僅有點不對勁，甚至還想把玉璜拿近仔細觀察。

林疏趕緊出聲：“勒。”

淩鳳簫觸電一樣松了手，玉璜落回了林疏胸前。

有點問題。

正常的劇本不應該是“勒？你脖子太礙事，拿下來給我看”嗎？

林疏默默把小玉璜塞回衣服裏。

“你......”淩鳳簫面色略有遲疑，然後道，“這是哪裏來的？”

林疏心道，這玉竟然能吸引到大小姐的注意，莫非是品質極佳。

之前，淩鳳簫問起村子裏的事情時，他并沒有說自己這具殼子有一個師父，現在也不好說是師父留下來的遺産，便道：“祖傳。”

“祖傳？”淩鳳簫蹙了蹙眉：“傳了幾代？”

林疏編道：“一直在傳。”

“傳給你的時候，可有說這玉什麽？”

林疏繼續胡編亂造：“值錢。”

他仔細看了看，發現淩鳳簫的表情可以用“......”來完美的概括。

“你祖上是做什麽的？”淩鳳簫問。

林疏想了想那個小村子，道：“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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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鳳簫：“......”

林疏心道不好，又被大小姐發現了盲點。

這玉能吸引淩鳳簫的注意，一定不凡，而不凡的玉，要說出自那個小村子，很不妥，于是亡羊補牢道：“祖上也發跡過。”

淩鳳簫一雙墨琉璃似的瞳仁盯着林疏的眼睛，讓他心裏發毛。

淩鳳簫：“當真？”

林疏：“......當真。”

淩鳳簫語氣不善：“你不是傻子麽？為何知道這麽多？”

林疏：“......”

一日說謊，終生圓謊，盲點無處不在。

他摸了摸鼻子：“村民後來告訴我的。”

淩鳳簫不說話，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仿佛要看出花來。

林疏惶恐：“......怎麽了？”

淩鳳簫淡淡道：“沒事，玉不錯。”

這人嘴上說着沒事，卻還在看着自己，必定是有事。

林疏默默打開書，低下頭看，以期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內心唰唰唰閃過無數可能。

這玉品質太好，連鳳凰山莊的大小姐都要為之驚嘆。

這玉來歷特殊，淩鳳簫對此産生了興趣。

這玉邪門，淩鳳簫原本就懷疑自己混進上陵學宮不懷好意，現在更是坐實了。

直到時辰到了，巨鼎真人進殿開始授課，淩鳳簫聽起課來，林疏才松了一口氣。

巨鼎真人雖名叫“巨鼎”，身材卻不巨，是個一看就一絲不茍的矮個老先生，講起課來亦是十分嚴肅，所有弟子都凝神靜聽，不敢有絲毫造次。

真人在講成丹的原理“燒煉金石，以有招無，把陰捉陽。”

說是萬物之中有氣，按照丹方在鼎爐中以靈火燒煉，可聚萬物靈氣于丹中，百煉不消，服食此種丹藥，便有諸多神妙之處。

林疏之前粗略翻過一遍書，《外丹術》的前面一部分講萬物之氣的聚合，舉出了許多例子，諸如“琅軒生銅”“丹砂煉之成水銀”之類，大多都在無機化學的範疇，甚至可以寫出化學式來。

過了這平凡無奇的一部分，奇峰突起，“靈氣”“靈火”“陰陽”之類概念引入之後，另成一家，完全不是科學所能解釋的了。

上輩子的時候，林疏一邊要接受唯物主義的現代教育，一邊被師父灌輸修仙思想，世界觀十分迷茫，最後模糊認為世界上确實存在兩套原理，也就抛之腦後了。

據師父說，仙道之沒落，全因靈氣之貧瘠，所幸我門世代修劍，并不過分依賴靈氣，得以存續。

而這個靈氣豐盈的世界，由這本《外丹入門》就可以看出，各家理論紮實無比，整個仙道比上輩子只剩一根獨苗的仙道興盛許多。

天道把自己扔到一個繁榮世界，偏偏又不給一點天賦，實在是精準的懲罰。

巨鼎真人這一講，便是一個時辰，稍事休息後，開始講解基礎手法。

選鼎、研石、引汞，前面的步驟都沒有問題，到了點火，出現了一些事故。

林疏平安無事，淩鳳簫的丹爐差一點炸掉。

巨鼎真人看見淩鳳簫這裏蹿起三尺高的火苗，氣道：“靈氣要穩！莫要求多！”

然後快步走了過來，盯着淩鳳簫。

淩鳳簫滅了火，重新開始點。

手指輕扣，緩慢放出一絲靈力來，空氣中只有一線輕淡的紅色。

巨鼎真人點點頭：“正是如此。”

下一刻，半人高的火苗又猛地蹿了起來，差點燎了真人的胡子。

真人：“......”

淩鳳簫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巨鼎真人撚須思索良久，道：“鳳凰山莊的內功屬火，于煉丹一道頗有影響，然無傷大雅，你卻不然，離火之氣過重，不宜練習丹術，若方便的話，便另擇他課罷。”

淩鳳簫問：“可否以玉魄靈力點火？”

真人：“引靈力時，玉魄亦會被你影響，不妥。”

林疏很舒服。

所以說，他日後都不必和淩鳳簫同處一室了。

誰料淩鳳簫道：“可否請他人代為點火？”

巨鼎真人道：“倒是可以。”

淩鳳簫：“多謝真人。”

說完，看了林疏一眼。

林疏只好拿自己的玉魄給大小姐點火。

一簇小火苗顫顫巍巍升起來，比酒精燈還不如。

靈火雖小，但自有其特殊之處，比凡火威力強出百倍，只這一小簇，便能應付簡單的丹藥燒煉了。

真人點頭道：“質地純粹，尚可。”

說罷，踱步走了，去看其它人的火苗。

淩鳳簫又看向林疏。

林疏感到了來自剝削階級的注視，警惕了起來。

淩鳳簫果然道：“以後的課，你就坐在這裏，幫我點火。”

林疏：“......”

行吧。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要屈服。

淩鳳簫繼續道：“每次五十顆玉魄。”

林疏：“好。”

點一次火需要五分之一玉魄，換五十顆玉魄，大小姐真是剝削階級中的清流。

心甘情願地屈服。

這一場風波後，餘下時間都平靜無事。

林疏滅火，收拾東西，正要走，冷不防被淩鳳簫問了一句：“你接下來是什麽課？”

林疏：“陣法初通。”

“還有呢？”

“醫術入門。”

林疏很不安。

他有點怵，怕淩鳳簫像對待蕭靈陽那樣，站在食物鏈頂端對自己也來一個耳光。

——你選的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不好好修仙？

雖說素昧平生，淩鳳簫并沒有立場這樣做，但這只河豚的脾氣變化多端，實在叵測，不得不作此擔憂。

沒想到淩鳳簫居然道：“也行。”

居然纡尊降貴來關心自己的課程，林疏已經不認識淩鳳簫了。

可能是吃錯藥了吧，他心道。

或許那塊玉璜确實邪門，淩鳳簫想掌握自己這個潛在犯罪分子的行蹤。

他見淩鳳簫沒再說話，迅速離開含丹殿。臨走前餘光看見淩鳳簫拿出了紙筆，不知在寫什麽。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這并沒有減緩林疏溜掉的腳步。

在沒有淩鳳簫的空氣裏，他安然地上完了兩門課，安然地去琉璃天吃了晚飯，再安然地去藏書閣十層整理書籍。

好巧不巧，一進十層，眼裏就擦進了一抹紅影。

藏書閣每層設有案幾，作弟子學習之用。

淩鳳簫正在看書。

林疏迅速溜進書架裏。

然而，要整理書籍，就要在書架間穿梭，不可避免地經過淩鳳簫所在的區域。

自己的存在自然被淩鳳簫察覺。

不，不僅是察覺，他覺得淩鳳簫的視線并不在書上，而是一直在觀察自己。

林疏努力放平心态。

我沒有什麽可以被觀察的，唯一功能就是點火。過上幾天，大小姐自然會認識到這是一條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鹹魚，毫無觀察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