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并不放心
蒼旻道:“請賜教罷。”
重劍無鋒,他的劍沒有鞘,因而不必出鞘。
但見他擺出起手式,擂臺周圍的靈力瘋狂湧動,朝他的身體奔去,如同鯨吸北海。
以林疏的目力,這劍材質特殊,少說也有百斤,所能引動的靈力更加恐怖,适合走以勢壓人的路子。
但是蒼旻既然被稱作武癡,必定不是尋常武夫了。
林疏遠遠望着,只見劍身之上,靈力流動的軌跡玄奧精深,難以描述,引動了周身天地靈力的驚濤駭浪,他雖只是簡單起手,然氣勢雄渾,根基紮實,種種精妙之處,林疏還是第一次看見,一時間有些目眩神迷,他全神貫注,心中推演,若此時站在蒼旻對面的是自己,該如何應對?
首先,要破解劍招,或格擋,或強攻引他回守,避免自身被刺。
其次,要斷掉灌注劍中軌跡複雜的靈力,使之無法發揮出最強的威力,與後續劍招的銜接出現困難,不再行雲流水,綿綿不絕。
做到這兩樣,才算是擋住了這一式,暫時占據上風。
而要做到這兩樣,首先要有極高的破招拆招的直覺或經驗,其次,對靈力的控制要比對方更加純熟。
前者是武功,後者看修為,修為依靠境界,所以說,仙與武,不可分割。
林疏将注意力回到場上,蒼旻這邊,斜刺裏向蕭韶揮出一劍,直取他左肩要害,因着起手式造勢甚是成功,這一式水到渠成,神完氣足,加上靈氣壓迫,幾近避無可避。
蕭韶站在原地,衣袂不動。
蒼旻使重劍,他使一柄白玉簫,原本就占了劣勢,如今更是看不出身上有任何靈氣流動。
此時此刻,兩人相較,蒼旻就像風暴來臨前的汪洋大海,蕭韶則是海中一葉飄搖孤舟。
劍芒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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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中情形突變。
巨劍削向肩膀,以這樣的力度,幾乎可以把人劈成兩半,他卻不僅不退不避,反而折身向前迎去!
人群發出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然而,蕭韶并不是要送命。
但見他身形快如鬼魅,輕如踏雪,轉瞬之間半個身子向左折轉,與劍尖擦身而過下一刻,手中白玉簫橫挑,猛地撞上蒼旻手中劍的劍身。
铮一聲,金石相擊,靈力的漣漪以相撞的點為中心,猛地迸濺開來,林疏感到周身一陣刺痛,默默掐訣,給自己做了一道靈氣屏障,以免受到波及。
這道漣漪既能影響到百米之外的旁人,蒼旻更是首當其沖!
他全部的靈力流動,在那一刻都靜止了。
劍身被玉簫自下而上挑,力道之大,靈力沖撞之強,但凡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重逾千鈞的大劍竟被這樣一支纖細玉簫撞得向上擡起。
蒼旻緊抿嘴唇,借勢回劍,然而蕭韶又怎會給他回劍的機會?
那玉簫極為靈活,在他手中輕描淡寫一轉,轉瞬之間竟換了位置,壓在蒼旻的劍上,蕭韶整個人在空中借力躍起,仿佛一片飄飄蕩蕩的落葉。
蒼旻以靈力凝成屏障,劍身稍偏,斜壓過玉簫,簫短而劍長,因此輕而易舉。
蕭韶卻并不在意,甚至,做出了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一件事。
他撤回與蒼旻的劍糾纏不休的玉簫,将其向着天空高高抛去!
下一刻,還在半空中的蕭韶出掌壓向蒼旻的劍。
蒼旻的劍上,原本靈力流動無懈可擊。
但即使是林疏,也到現在才察覺,那些靈流,早在最開始,玉簫與劍相撞,靈力停滞的那難以捕捉的一刻,被蕭韶的靈力猛震,混亂不堪。
蕭韶有一雙很好看的手。
這雙手,很像彈琴寫字下棋的手。
無論如何,不是一雙武人的手。
然而,就是這樣一只略有蒼白的右手,按在了威勢無匹的劍身上。
空氣中的靈氣忽然凝固,劍上的靈流瞬間紊亂。
下一刻,重劍上出現裂紋。
再下一刻,化為齑粉。
蒼旻吐出一口血來,被這一震之力向後推了十幾步。
此時,那被蕭韶抛出的玉簫剛剛落回他的手裏。
蒼旻道:“多謝道友賜教。”
蕭韶仍冷冷淡淡地一颔首,轉身步出擂臺的區域,人們自發給他讓路,片刻之後,他身影逐漸虛幻,最後消失。
這并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切磋,而真的是單方面的“賜教”。
兩人根本不是一個境界。
甚至,這一場短暫的比鬥過後,林疏都沒有看出蕭韶的武功風格與路數,只知道,這人對靈力的控制到了某種恐怖的地步。
他沒有提前造勢,為出招做鋪墊,因為靈力的準備是在出招的那一瞬間完成的。
換成見識不廣的人,甚至看不出蕭韶動用了靈力。
林疏有點目眩神迷。
他今天總算見到了學宮中頂尖的戰力。
蒼旻已是難得,蕭韶更是難以形容。
林疏是修劍的,嚴格來說,和這些動用靈力打鬥的人并不在一個理論系統。
而上輩子那個世界,靈力稀薄得可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控制靈力上能做到什麽水平。
——還是要多與人切磋,印證武學,但今天是不成了,一則快要到平時睡覺的時間,二則為了看清這兩人比鬥時靈力流動的軌跡,消耗了不少精神。
林疏回到了現實世界。
中庭還亮着燭火,蕭靈陽似乎剛走,因為淩鳳簫正在收書,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大約是弟弟又沒有好好學習。
所以,蕭韶絕無可能是淩鳳簫了。
林疏正在窗邊暗中觀察,直到淩鳳簫看過來才驚覺,自己并未拉上竹簾。
淩鳳簫淡淡道:“你來。”
林疏暗中觀察的的事實成立,被捉了個正着,理虧在先,接受了大小姐的召喚。
根據直覺,淩鳳簫的心情并不好。
淩鳳簫問:“你果真不要幻蕩山的名額麽。”
林疏:“不要。”
今日和秋餘塵比劍,并未動用太多修為,他上輩子也是可以渡天劫的境界,打進前三十名并非沒有可能。
淩鳳簫道:“這次以後,幻蕩山可能便不會再開了。”
林疏:“為何?”
“原本是十二月開,這次十月中便可進入,”淩鳳簫倒是難得的心平氣和,“昨晚山莊傳信,說是幻蕩山守山人要飛升。”
修仙的最後一步,飛升。
“仙道之中,暫無人可以勝任守山人,這次過後,山門可能不再開啓。”淩鳳簫淡淡道,“整個仙道,守山人修為最高,一人可擋百萬之師,是以北夏、西疆雖虎視眈眈,卻不進犯。守山人飛升之後,南夏恐怕是多事之秋,你毫無修為,我并不放心。”
這恐怕是認識以來,淩鳳簫對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因為長,林疏過了一會兒才提取出關鍵詞來。
我并不放心。
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意味着什麽東西,淩鳳簫又道:“手。”
林疏內心是拒絕的,但大小姐氣場過于強大,積威又甚重,只好乖乖伸出手來。
養好身體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小傻子這具身體仍然身量未足,只看細白的手腕,說是女孩子也有人信。
淩鳳簫卻沒再譏諷他“矮病秧子”,而是又仔細探了他的經脈。
靈力在身上游走,有種微微被灼燒的錯覺,林疏本能的想抽回手,但被大小姐按住。
淩鳳簫道:“未打通經脈之前,若出學宮,便乖乖跟着我,不可自己亂跑。”
林疏聽着,但腦子裏仍回蕩着那句話。
我并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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