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秘密(二)
但也只是想想,阮杞別開視線,問:“那你後來是怎麽發現的?”
“他要跳槽。”周诩搖頭,“根本不是我發現的,而是他自己暴露的。如果他不想,我一輩子也別想發現。”
說着,周诩被自己給蠢笑了,又擡手碰了下阮杞的啤酒罐,自己悶頭灌了一大口。
阮杞了然挑眉:“跳槽?去對方公司?”
“是。”周诩自嘲地笑了笑,“有個項目對方一直在和我們搶,最後關頭他臨陣倒戈,把資料賣給了對方又在中間挑撥甲方,讓對方公司順利拿到了項目。當然,他不可能留下不利于他自己的證據,這個項目的争取過程一直是我和他的小組在跟進,出了問題原本誰也跑不了,可他早就留了後手,把所有責任都丢給了我……”
“他早就準備辭職跳槽,對方開給他的條件也非常優渥,為此他鋪墊了很久。”周诩道,“我自始至終被瞞在鼓裏,甚至還主動替他背了黑鍋,而他要的就是我的主動攬責。”
“他把所有事情都計劃好了,唯獨有一點他沒辦法……”周诩垂下眼睫,“他跟公司是有競業限制合同的,他不能明目張膽地跳去對方公司,所以要制造一些事端來讓他贏得合同無效的辦法。”
阮杞不太懂這些,他就是個賣魚的,競業限制這幾個字他都是第一次聽到。
周诩也沒打算詳說,只道:“反正這事最後倒黴的是我,他早就計劃好了,拿我和公司做他的墊腳石。所以我回來了。”
周诩拍了拍阮杞的腿,以自己的悲催來安慰對方:“我出去這麽多年,被人耍得團團轉,最後工作也泡湯了。怎麽樣?現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阮杞看了眼他拍自己的手,挑起眉:“在你眼裏,我是喜歡拿別人的痛苦當做安慰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阮杞也回拍了拍他,“你不用這樣,咱倆都一樣傻,逼,這樣行了嗎?晚上我請你吃飯,再把以前的老同學叫上,咱們不醉不歸。”
周诩心不在焉,酒喝完了,他一手捏扁了罐子,因為喝得太快胃裏冰涼涼的,随口道:“再說吧,我現在……”
阮杞不容他拒絕,板住他的肩膀正視他道:“以後咱倆誰也別笑話誰,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回都回來了,就好好往前看。”
他伸手又揉了把男人的下巴:“誰一輩子還沒喜歡過幾個垃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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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诩把心裏的苦悶說出來,壓了這些天的憋屈倒是釋然了許多,聞言他伸手同阮杞握拳相碰,心裏突然就暢快了。
“對,都是傻,逼。”他樂了,嘴角勾起淺笑,那索然無趣的臉頓時顯得鮮活了不少,“誰也別笑話誰!”
阮杞盯着他看了半晌,終于還是湊上前問:“老同學……要跟我試試嗎?”
周诩一愣,阮杞聳聳肩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剛好互相安慰……”
“不用。”周诩蹙眉,方才的暢快頓時沒了蹤影,擋開了阮杞的手,“我沒這麽随便。”
“哎。”眼看周诩起身要走,阮杞跟了過去,“我也不随便啊。”
“沒看出來。”
“啧你這人……”
阮杞跟着周诩下了山,老爸的電話追了過來,叫他回去看店。
阮父的大嗓門兒隔着兩步遠周诩都能清楚聽見:“你人又去哪兒了?從昨天開始就不見人影?年前最後幾天你非得跟老子找不愉快是不是?馬上滾回來!”
“知道了。”阮杞掏了掏耳朵,不等阮父說完就挂了電話,“周诩,我爸找我呢,我先走了啊。你過年一個人要是無聊,來我家玩呗。”
周诩頭也不回,徑直回了家:“不用,謝謝。”
阮杞被“砰”地一聲關在了門外,無語嗤道:“剛還跟我喝酒閑聊,轉臉就不認人了。真難伺候。”
周诩撩開窗簾,從窗戶探頭往外道:“你這幾天還去木屋嗎?”
“可能去可能不去。怎麽了?”
“我過年期間想住裏頭。”
“放着這麽大的房子不住,去擠那破房子做什麽?那兒連廁所浴室都沒有。”
“我可以在這邊洗漱了再過去。”周诩道,“你就說你去不去吧?”
“……”阮杞翻了個白眼,“你這麽說的意思不就是讓我不要去嗎?行,我不去,免得打擾你。行了吧?”
阮杞雙手插兜,沿着石階往下走,想起什麽又道:“你往裏頭放那麽多東西,最好再去買兩把門鎖。以前裏頭沒啥值錢的,不用太顧及這些,現在你要住那兒就不一樣了。”
周诩點了下頭示意知道,将窗簾放了下去。
阮杞悶頭往下走,沒幾步電話又響了。
阮杞以為是老爸,煩得不想接。剛才兩個人說着話還好,這會兒一個人待着,安靜下來,小馮的事就老在腦子裏轉圈。
一會兒是小馮信誓旦旦說自己離婚兩年,在床上跟自己各種親密糾纏的畫面。
一會兒又是他鬼使神差接了那個顯示着“老婆”的電話,聽到了裏頭熟悉的女人聲音。對方顯然也聽出了他的聲音,兩人沉默無言半晌,那點被拖長的時間有多讓人窒息,阮杞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最後女人開始尖叫,阮杞傻愣愣地說了句“對不起”,電話就被回來的小馮一把搶走了。
一大早亂騰騰的。阮杞走了兩步像是沒了勁兒,幹脆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他仰頭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兜裏的手機還在響個不停,他發了半天的愣,終于罵了一聲将手機拿了出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老同學”。
阮杞回頭往山上看了眼,隐約能看到周诩家支棱出來的一截院子栅欄。
他茫然地接起電話:“喂?”
“不是說晚上要吃飯?”周诩淡淡道,“幾點?在哪兒?”
阮杞:“……”
阮杞還以為這事兒黃了呢,一時無語半晌,周诩的聲音帶了點疑惑:“喂?信號不好?”
“……靠。”阮杞捂了下臉,樂出了聲,“吃,你光記着吃了。晚上聯系你。”
傍晚阮杞發了消息給周诩,定在了下城江邊的一家夜燒烤攤吃飯。
快八點半,周诩都在攤前坐了好一會兒了,阮杞才踩着雙毛絨拖鞋,裏頭穿着單衣,外頭裹了個不知道是睡衣外套還是什麽的玩意兒就來了,手裏還提了一件啤酒。
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人,有周雄,還有老同學趙知昕。
周诩一言難盡地看着阮杞的扮相:怎麽說呢,阮杞明明長得非常俊俏,眉眼是恰到好處的精致,不過于脂粉氣,又清雅文秀,笑起來時鄰家哥哥似的容易親近,冷下臉時又顯出一種壓迫力極強的冷峻感。
看慣了他笑着的樣子,就絕不會想看到他沉下臉的樣子,那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氣質。
而明明有着一副好皮囊,阮杞卻像這座遲緩灰敗的小城一樣,懶得裝點自己。
他依然夾着粉色的發夾,将劉海全部捋了起來,露出飽滿的額頭;裹着的厚睡衣鼓囊囊的一大團,擠得連脖子都看不見,大翻領子在那張俊俏的臉蛋下像開了朵花似的,滑稽得很。
周诩又掃了眼他的毛絨拖鞋:藍色格子條紋,正面鑲嵌了兩顆塑料卡通眼睛,歪七扭八的,像被人踩了無數腳直沖路人翻白眼,鞋跟後還有一截短短的小尾巴。
這哪裏像是來吃飯的樣子?
周诩端起茶杯遮住半張臉,嘴角往下抿着,有點後悔,有點想走。
阮杞也遠遠地就看見了攤位前的周诩。
無他,老同學坐這夜攤上實在太格格不入了:低矮的桌子讓高大的男人縮着腿,坐立難安似的,偏偏背還挺得筆直,穿了身白襯衫搭V領灰毛背心,外頭套了件中長款的呢絨大衣,圍着灰白色相間的圍巾,還戴了雙手套。
他皮鞋擦得锃亮,頭發短而有型,只随手攏了一下,便似可以原地出片。
如果旁邊再放個公文包,就更像是來談生意的了。
這哪裏像是來吃夜燒烤的樣子?
阮杞走得慢了些,眼神憐憫,周雄跟在旁邊好奇問:“你新找的男朋友?終于舍得把姓馮的踢了?”
趙知昕跟阮杞也熟,知道他的性向,只是不知道他具體交往過什麽人,聞言八卦道:“什麽姓馮的?什麽時候的事?怎麽不告訴我?”
這鐵公雞下一句果然就接道:“大喜事怎麽能不請吃飯呢?”
阮杞沒好氣:“分了。直接辦喪事吧。”
鐵公雞立馬道:“那也能吃一頓啊,慶祝你恢複單身!”
阮杞:“……”
阮杞給了趙知昕一腳,沖二人介紹道:“別亂說話啊,他是我初中同學周诩,剛從外頭搬回來的。老趙,你記得這個人嗎?”
“他啊……”趙知昕倒是聽說了周诩回來的事,畢竟江城不大,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大家很快就都知道了。
“有點印象。”趙知昕興致缺缺,“他沒怎麽請我吃過飯,人還挺冷的,不好接觸。”
“你他媽記人就只記別人請沒請你吃過飯?”周雄嗤道,“就你這麽小心眼兒,還做個屁的生意。遲早賠光。”
“呸呸呸!”趙知昕立刻不幹了,“我要真賠了錢,第一個找你!”
“賴不着我。”周雄譏諷道,“就你這斤斤計較的性子,遲早的事。”
“你他媽……”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阮杞左右搡了一把:“好了!讓人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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