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暖陽(九)

第79章暖陽(九)

周雅很快聯系上了學長,談妥之後,學長打算親自來一趟江城。

阮杞得知此事很是不好意思,打算跟那位學長談談收費價格。

周雅擺手:“學長還在申請實習公司,這也算是一次積累經驗的好機會,阮哥你不用這麽客氣。”

“那我包機票和食宿。”阮杞不等周雅再拒絕,堅定道,“這事不管成不成,你們的心意我都領了,起碼讓我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周雅見他這麽嚴肅,只好點頭:“行,我會轉告學長。”

敲定時間,阮杞抽空回了趟家,剛好遇到棋牌館老板娘正陪老媽聊天。

棋牌館老板娘許久不在店裏露面了,阮杞第一眼看見她時還沒認出來。

印象裏,老板娘和老板一樣,以前都對自己的兒子非常驕傲,逢人就要聊自己的兒子,畢業什麽大學,得過什麽獎項,後來在什麽公司工作等等。

旁人聽得耳膜起繭,有那心裏嫉妒的,還背後裏嚼舌根,學歷工作挑不出毛病,就說人家的長相、身高、年紀不輕了還不結婚等等。

總能挑出些刺來。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老板娘就不在店裏出現了,平日也很少碰見她,似乎連家門都不怎麽出了。老板一個人照顧店裏,整日皺着眉頭,神色郁郁沉沉,旁人再提起他兒子,他只擺手,什麽也不說。

大家還以為是老板兒子年紀大了還不結婚不生孩子的事,老兩口跟兒子鬧了矛盾。如今阮杞再看,才終于發現了異常。

阮杞将買來的水果、茶葉放在桌子上。

客廳裏有片刻的安靜,老媽瘦了很多,說話聲音也有些啞,像是幾經風寒,嗓子總也好不了似的。

幾日不見,老媽的白頭發都比以前多了。

阮杞坐下來,跟棋牌館老板娘打招呼。

“嬸兒,早知道你在,我再多買點拿過來。這些茶葉你看哪個喜歡就拿走,我之後再給我媽買一份。”

“不用。”老板娘搖頭,拿了水果削皮,給阮媽和阮杞一人分了半個,“你回來了就好好陪着你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她又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說好了啊,周末上我那兒去,可不能失約。”

“好。你慢點走。”

“哎。”

兩人顯然已經很熟悉了,阮媽媽不放心地叮囑老板娘小心傷腿,一路将人送到門口才回來。

阮杞在走廊上探頭探腦:“她腿怎麽了嗎?”

“以前摔過,落下病根,時不時地會疼。”女人嘆了口氣,不知想到什麽,神色沉悶下去,“都是為了孩子,誰都不容易。”

阮杞動了動嘴唇,到底是沒說什麽,扶着他媽坐回了沙發上。

電視裏放着新聞,阮媽将聲音調大了些,慢吞吞吃着水果:“旅游玩開心了?回來了也不說先回趟家,這麽久才過來……”

“不是你們不想見我嗎?”阮杞道,“我怕惹你們生氣。”

女人麻木地咀嚼吞咽,眼神有些空洞地落在屏幕上,什麽也沒看進去。

阮杞只好自己起了話頭:“怎麽突然跟老板娘關系好起來了?她每天都會來陪你?”

“也不是每天。”女人拿紙擦了擦手裏的汁水,沉默了一下才道,“她兒子跟你一樣。”

阮杞挑了下眉,就猜到是這樣。

“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阮杞道,“聽說棋牌館老板和老板娘最近常來,猜的。”

女人活了大半輩子,感覺此生經歷再多的風浪都比不上這回。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了似的,又怕自己這個“異常”的孩子,又為他的未來擔憂難過,更是無法理解。

男人有什麽好?性別一樣,什麽都一樣,怎麽能跟女人比?

男人注定是要和女人結婚生育的,那才叫做“家”啊。不能結婚,沒有孩子,家不成家,這個人還有什麽未來?

她怕阮杞一輩子孤獨終老,也怕他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被外人當個笑話看。

想着想着,她眼睛就又紅了起來,無聲地哽咽。

“再苦再累,我和你爸都走過來了。”女人抹着眼淚,道,“我們不指望你這輩子有多大的成就,只是和普通人一樣不行嗎?這很難嗎?”

阮杞看着他媽,心裏湧上一股無力和疲憊。這種說不通,無法互相理解,甚至價值觀都不在一條線上的感覺,讓他有種無從下手的茫然。

彼此都在煎熬,彼此都在掙紮,他們之間的關系像是繃緊了的皮筋,全看哪頭先受不住的斷掉。

可有這個必要嗎?明明是一家人,一定要鬧到這個份上嗎?

阮杞閉了閉眼,一手撐着額角,斜斜靠在沙發扶手上。

女人擦了眼淚看他:“阮杞,你給我一句話,這事是行還是不行?”

“什麽行不行?”阮杞道,“如果你是說喜歡女人,不行。如果你是說跟周诩分手,不行。如果你是說讓我跟普通人過得一樣……”

阮杞深深地嘆出口氣,像是将這輩子的耐心都耗光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過得就是普通人的日子。”

女人抿唇,客廳裏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老阮這時候回來了,他剛給最後一批貨結了賬,準備關店休息一段時間。老婆心情不好,人整日蔫蔫的,有老板娘陪着時好歹還能說幾句話,晚上兩個人在家,屋裏就跟墳墓似的——比墳墓還安靜。

他打算帶老婆也去旅游散散心,手裏捏着短途旅行的宣傳單,一邊往客廳裏走:“我回來了……”

話音在看到阮杞時戛然而止。

女人背過身,揉了揉眼睛,老阮一股怒火沖天而起:“你不回來就不回來,一回來就氣你媽!我們倆欠你的嗎?!”

阮杞皺眉:“我沒……”

女人打斷道:“行了,我只是跟他說說話。”

“說話你哭成這樣?”老阮雙眼怒瞪,“醫生說了幾次情緒不能過于激動,你怎麽就是不聽?!”

女人不說話了,阮杞打圓場:“是我的錯,你別生媽的氣,我這就走。”

老阮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砸了過去,阮杞猝不及防,不等他将抱枕拿開,老阮又脫了拖鞋,舉着就朝他抽過來。

女人喊了聲,阮杞悶不吭聲地被抽在胳膊、腰腿上,等老阮發洩完了才拍了拍衣服上的鞋印:“夠了嗎?”

老阮呼哧呼哧喘氣,赤腳往沙發裏一躺。

阮杞從最開始的內疚、自責、心虛過渡到今天,已只剩下了憤怒和委屈。

他當然心疼老媽,想讓她身體快點好起來,希望能找到折中的辦法彼此能互相理解。但到底是失望了。

父母對他失望透頂,他又何嘗不是對他們失望透頂。

他現在一句話,一個字都不想再說,心累。

阮杞進自己房間拿了口袋,将之前沒帶走的一些生活用品全部裝了起來,把剩餘的一些衣物打包,又将抽屜裏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并收拾了。

他本沒打算這樣做,只是來探望父母,但老阮這一抽,抽掉了他所有想要繼續溝通的願望。

單方面的努力,沒有任何用處。

老阮聽着卧室裏乒鈴乓啷的聲音,見阮杞又去廚房拿走了習慣用的杯子,最後到玄關拿走了拖鞋。

他猛地站起來:“你要做什麽?反了天了你?!”

女人也跟着愣愣地站起來,那種抓不住的,即将失去的恐慌席卷了整個心房。她幾乎要站不住了:“阮杞?你做什麽?你把東西放下……”

阮杞一言不發,拒絕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出來,讓老兩口一時茫然無措。

他們一直覺得這種僵持和冷戰是短暫的,潛意識裏始終覺得兒子會回來,可現在他們不确定了。

阮杞的背影挺拔,動作利落,沉默拎着口袋站在門口時,身形幾乎能擋住外面的天光。

老阮第一次發現,兒子原來這麽高大。

女人抓住了丈夫的胳膊,十指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老阮喉嚨動了動:“你要走?不管我們了?斷絕關系?”

阮杞始終不發一言,他伸手去開門,女人終于忍不住地惶然叫道:“你要跟老王他兒子一樣嗎?再也不回來了?”

女人內心壓抑的恐懼終于釋放出來,一股腦地道:“老王跟我們說了,都說了。他一直催促兒子結婚,也準備好了要給他買婚房。他們以為孩子那麽好的條件,會找到一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兩年內就能生下孩子,他們這輩子就沒什麽遺憾了。可是……突然他們兒子就帶了個男人回來……”

阮杞頓了頓,回頭看來。

女人瞳孔顫動:“他是同性戀,跟那個男人從大學就開始交往了,一直瞞着家裏。從畢業到工作……很多年了。老王他們無法接受,将兩人打出了家門,從此斷絕了關系。”

阮杞暗暗吸了口氣——老王比他爸狠。

“那之後老王兒子再沒回來過,也沒再跟家裏有過聯系,但每個月都會打一筆錢到老王的賬上。老王不想收,就親自去了一趟他兒子工作的城市。”

“他跟蹤了他兒子幾天,發現他和那個男人住在一起。他們像……尋常的夫妻一樣,一起上下班,下班去吃飯,看電影,購物。”

“他兒子過得很好,老王他們的言行影響不到他。”女人道,“老王失望透頂又十分憤怒,忍不住鬧去了他兒子男朋友的公司……”

阮杞心裏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女人接着道:“那個男人……事情鬧開,他被公司開除了,老王不依不饒,還跑去他們家裏鬧,争執中那個男人不小心摔下了樓梯,撞到了頭。”

阮杞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

“對方陷入昏迷,一直沒醒。”女人握住顫抖的手,“老王兒子一聲不吭給對方轉了院,自己也搬離了公寓,辭了工作,徹底和老王他們斷了所有聯系,銀行賬戶、電話都換了。”

“老王他們找不到他了。”女人捂着臉,哽咽道,“那之後,他們再也找不到他了。你嬸兒她……打擊太大,又怕孩子出事,心神不定從橋上摔了下去,斷了腿,就這麽落下了病根。”

慘劇接二連三,明明是安穩的生活,卻生生變成了這樣。

真的值得嗎?

明明是一家人?

明明口口聲聲是為了對方好?

老阮也紅了眼睛,扶着妻子的肩膀,半晌道:“你也打算跟老王他兒子一樣,就這麽消失嗎?”

阮杞喉嚨裏像堵了一團棉花,片刻才啞聲道:“沒有,我只是……”

他吐出口濁氣,疲憊地靠在門上:“江城我遲早是會離開的,我現在有了想做的事,我會認真去做,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想先試試。跟周诩在一起,我發現了自己還有許多可能性,人生不是只有結婚、生育,還有很多別的東西。我不奢求你們理解,但如果真的是為了我好,想讓我開心幸福,就應該首先尊重我的意願。”

“算了,這話我說過無數次了,有什麽用呢?”阮杞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們堅持想讓我和‘別人’一樣過‘普通’的日子,那最後會得到什麽結果,我也不知道。也許真的會跟老王他兒子一樣?我說不好。”

老阮嘴角繃緊:“你在威脅我們?”

“沒有。”阮杞搖頭,“你們累,我也累,如果誰也說服不了誰,就……都別勉強了。”

“什麽叫別勉強了?!”

阮杞不想再說,他看了眼時間,拉開門走了出去。

日光将他的身影吞沒,他像是即将走進一個新世界,速度快到讓人抓不住。老阮忍不住跟了幾步,大門便在面前關上了。

砰地一下。

四下鴉雀無聲,世界歸于沉寂。

周诩在約定好的地點等阮杞。

阮杞離開的時間比他預料的要久,他有些焦躁起來,怕是出了什麽事,雙手插兜在原地困獸似地踱步。

手機響了一聲,他拿出來一看,是阮杞發來的:想吃冰淇淋。

周诩啧了聲,回了個“沒眼看”的貓貓頭表情包,心裏腹诽着對方偶爾冒出的孩子氣,腳卻自然地拐了個方向,走去附近小超市裏,買了阮杞喜歡的口味。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